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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小艷

2025-03-22 05:58:25 作者: 莫上高樓

  我們剛到內蒙古時,有那麼一段時間,姐姐們是沒有學可上的,那是一段非常歡樂的時光,我們在院子裡或者在門前的空地上打沙包、跳皮筋、踢足球,或者什麼都不玩,只是單純的追逐打鬧。餓了渴了,就跑回家裡的廚房找東西吃,我家桌子上,永遠都有一大壺涼白開,那是媽媽提前為我們準備好的。

  我們四個孩子天天在一起瘋跑,媽媽也放心一些,但房後鄰居家裡的女孩就沒這麼自由了,她經常被關在家裡,一個人在偌大的院子裡呆坐,有時站在門口看我們玩,看久了,她的媽媽會招呼她回家。一天,我們正玩跳皮筋,鄰居女孩聽到聲音後,又跑到門口來看,剛跳了一會,弟弟不耐煩了,因為他太小還不怎麼會玩,總是當撐皮筋的那個人,弟弟左搖右擺,把皮筋晃來晃去的,大姐說:「小奎你怎麼回事,能不能架好?」弟弟說:「我才不想玩呢,我要踢足球!」大姐說:「想踢自己去踢,我們三個玩!」弟弟像得到釋放似的,脫掉掛在腰上的皮筋就跑回家裡取足球去了,剩下我們三人,正要重新猜拳誰來先跳,鄰居女孩開口了,她說:「帶上我行不?」

  像一下子解除了某種封印一般,她開口了,還要和我們玩!大姐看看她說:「我們河北人玩的皮筋,你會跳嗎?」她說:「當然會啊,我剛才看了,你們玩的和我們這邊一樣。」這時她媽媽從西屋走出來,向外看了看,喊了一句「小艷」,女孩驚慌的回頭看了一眼,沒想到她的媽媽說:「玩一會就回來吃飯哇。」

  原來,這個女孩叫小艷,她只比我大一歲,但比我高很多,臉圓圓的,皮膚白嫩的很,扎著馬尾辮,乾淨又整潔。那時不懂為什麼她的媽媽一開始反對她和我們一起玩,現在能想明白了,我們初來乍到時,臉上的皮膚被剛剛過去的夏天曬的黝黑,頭髮全部被剪成小子頭,穿著不入時的改了又改的衣服,鞋子是從河北穿來的千層底,爸爸忙著工作和學習,媽媽一人照顧我們,時常是這個破了洞的鞋子剛被她換掉,那件剛穿沒多久的衣服又小了,我們尚不知什麼叫「不合時宜」,也不知道許多街坊背地裡都叫我們「小討吃的」。

  小艷加入我們的隊伍以後,比她以前開朗多了,她也學著我們的樣子,跑到我家的廚房裡找東西吃,拿起我家的水壺倒涼白開喝,她的媽媽倒是比從前寬鬆了很多,只要能看見小艷在她眼皮子底下活動,她都是放心的。我媽媽倒也不反感:一隻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家裡多小艷一個孩子來玩,也不會感覺怎樣。

  可是有一天,我們還是闖禍了。這件事讓小艷挨了一頓暴打,也讓我們從此收斂了很多。那是個吃過晚飯後的傍晚,五個玩膩了家常遊戲的孩子聚在一起商量,要不要玩點刺激的。「什麼叫刺激?」我問。「白天的時候我和小朵去那邊看了看,好可怕啊,你們誰敢晚上去,誰就是最膽大的人!」大姐說。

  大姐說的好可怕的地方,是離家有一段距離的近郊的墳地,白天的時候她和二姐去那邊捉螞蚱,不知怎麼就走到墳地去了。我們一致決定,今晚一定要去看看,誰不去誰是膽小鬼,「膽小鬼、喝涼水、娶個老婆一條腿」,立下誓言後,我們趁著小艷媽媽回她家的小二樓時,帶著小艷偷偷的溜走了。

  開始時,我們都興奮的大叫,第一次在夜晚脫離了爸爸媽媽的視線範圍,那種緊張和歡快還是第一次體驗,我們像是學會飛翔的小燕子,在城市的邊緣低飛徘徊,又像是脫了韁的小野馬,不停的嘶叫撒歡兒。當落日的最後一點餘暉慢慢散去,我們在荒草地中的身影已沒了絲毫光線的護佑時,五個小黑影子也變得越來越緊張,我的心砰砰直跳,手心也出汗了,弟弟拉起大姐的手說:「我們回去吧,我害怕。」二姐說:「怕什麼怕,膽小鬼,我們白天都來過啦,就是那邊,那裡有兩個墳墓被人挖開了,誰敢走過去看?」

  沒人說話,也沒人退縮,我們站在一片荒原之中,看著前方突兀的幾個墳頭,誰也沒有再向前走。那晚的星星很亮,沒有月亮,當我們意識到這裡只有我們,或許會有危險來臨時,我們全部慌了手腳,黑夜像一個黑洞般吞噬著剛才的歡笑,四周死一般的寂靜讓我們毛骨悚然,回家的路顯得那麼長,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終於,我們走到了看得見燈火的地方,這才感到稍許心安。

  而等在家門口的父母們已經焦急如焚了,我們還沒走到家門口,小艷的媽媽就最先看到我們了,她怒吼道:「誰讓你去外邊的?誰讓你大晚上出門的?」她氣急了,用力在小艷身上拍了兩巴掌,小艷馬上哇哇大哭起來。小艷越哭,小艷媽媽越生氣,她抓住小艷胳膊,把踉踉蹌蹌的她推搡回家,我們看見她抄起一個擀麵杖就打,小艷慘叫著痛哭,嘴裡還說:「我不敢啦,我不敢啦······」這一幕嚇壞了我們,我們全都站在小艷家門口往裡看,希望她不要再挨打了,這時媽媽說:「你們都給我回家,看我一會怎麼收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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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悻悻的回家,爸爸也跟在身後回來了,他不說話,嚴肅的盯著我們看,看的我們心亂如麻,我想,可能爸爸在等待媽媽回來後,一起發落我們吧。

  過了好一會,媽媽回來了,她悄悄對爸爸說:「真夠狠的,擀麵杖打完還不解氣,最後把板凳都摔到小艷身上了,我看小丫頭讓打懵了,就知道哭,也不躲了,剛才我好不容易勸住了。」聽到媽媽這麼說,我後背直發涼——不會也要挨打吧?

  爸媽並沒有動手,媽媽非常嚴厲的說:「我不是每晚都給你們講故事嗎?《弟子規》是不是都讀過好多遍了?那你們以為聽完就沒事了嗎?我有沒有說過,『出必告、反必面』是什麼意思?來緞子,你給我講一講。」

  我被媽媽這不怒自威的樣子嚇得直發抖,結結巴巴的說:「就是說,出門前要告訴媽媽,回來以後也要告訴媽媽。」

  媽媽說:「既然緞子都知道這個道理,你們兩個當姐姐的更應該知道,那為什麼還帶著他們出去了?」

  我們全都嚇得不敢吱聲了,弟弟已經開始哭了,剛才小艷被打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媽媽這慢條斯理的逼問,更像是一種酷刑。

  這時爸爸開口了,他說:「不用和他們說這些了,說多了他們也不懂,既然管不住你們,那就都去上學,從下個月開始,蓮子和朵子一起插班到三年級,緞子直接上一年級,奎子就上幼兒班,四個人一起學習去吧。」

  媽媽說:「蓮子和朵子一起插到三年級,那蓮子不是要多讀一年嘛,緞子才五周歲半,這麼早上學能跟上嗎?」爸爸說:「讓兩個大的在一個班吧,還能照應著點,不然又是外地小孩,去了學校被欺負怎麼辦。緞子就讓她讀吧,跟不上再說。」

  也許在爸爸眼裡,他家的老三從出生就被給予了當「兒子」的厚望,即便是個女兒,她也是性格倔強、能打能鬧的那個孩子,從小我就比姐姐們皮實,這一點爸爸早看出來了,他擔心兩個姐姐被人欺負,卻放心讓年齡不足的我一個人去讀書,後來,我一直都是最讓爸爸放心的那個孩子,她從不懷疑我的生存能力,也敢放任我,讓我到外面的世界去闖去拼。

  就這樣,鄰居小艷被她媽媽強行禁止和我們交朋友,小艷媽媽又回到了那個嘴裡嘟囔我們是「侉侉」的時候,我們則被「發配」到了學校,上學的第一天,爸爸就用他那雙眼睛盯著我,不容置疑的說:「從今天開始,和背唐詩一樣,每晚回來都必須背乘法口訣,我隔兩天就檢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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