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闊綽的鄰居
2025-03-22 05:58:24
作者: 莫上高樓
舉家搬遷後,爸爸要重新規劃他的職業,那些年種過的地,前幾年積累的開廠經驗和製作釣魚竿的技術,低谷或輝煌、成功或失敗,統統成為過去,我不知道他看到內蒙古第一眼時,有沒有感到慌亂和退縮,那種把全家的未來都搭在這次搬遷中、逃離舒適圈重新定義人生的衝動,是否讓他在某一時刻後悔過。但至少,這些年來,他用事實告訴我,他從未後悔!
搬到內蒙古後,爸爸幾乎馬不停蹄的就與四叔謀划起他們的未來,在他們眼裡,這座城市除了當年在走西口的繁華時代留下來的老區外,還有兩個新區亟待開發,老區和新區並沒有相連,而是用一條長長的公路連接起來。據說這個設計是當年蘇聯的城市設計師提出的意見。旨在將來有一天,城市建設面積不夠用了,這條公路兩側的原始荒地,最終會成為新的開發區域。爸爸與四叔一拍即合,兩人決定就這麼幹吧:「學著蓋房,將來建造摩天大樓,讓這個城市到處都有我們蓋的房子!」
四叔說:「大哥,你從小就學習好,咱們要幹這行就要有各種證件,你先去讀個大專,有了大專文憑,就能參加職業考試了,再過上幾年,什麼建造師、工程師、你統統考一遍,將來我們有了經驗和資質,就能自己幹了!」
四叔的話,重新燃起了35歲的爸爸的熱血,從那時起,爸爸開啟了他的另一種人生。他重新啃起了書本,每天一早出門,晚上回家後,還要在繼續用功,在那黃色光暈的燈光下,蔓延著一個建築大師的夢,那夢想在夜裡、在書中漸漸綻放,他或許已經看到了,未來燈火如晝的城市,有他做出的那一份貢獻。後來,他用了很多年,陸續考取了各種證件,成為他想成為的人,不過這已是後話。
爸爸走上了他的逐夢之路,家中的瑣事當然再次甩給媽媽。媽媽知道爸爸辛苦,每晚他回家後,總會再給他加兩個菜。在一旁已經吃過晚飯的我們,還都是嘴饞的孩子,看到經常出現在爸爸桌上的花生豆、炒雞蛋、尖椒肉絲、拍黃瓜或西紅柿撒白糖時,總是悄悄的流口水,別的不用說,那西紅柿撒白糖是我最喜歡的一道涼菜,酸酸甜甜,吃到最後,白糖已融化在盤子底的西紅柿汁水裡,端起來一口喝下,別提有多幸福了。但這多數存在於我的想像當中,媽媽擔心一邊跑工地學著幹活,一邊跑學校上課的爸爸身體吃不消,總會對我們小聲說:「趕緊睡覺去!看看都幾點了?」我們這才不情願的慢慢回到自己床上,第二天吃早飯前,姐弟四人總會留著自己的小心眼——我們不約而同的偷偷溜進廚房,看看昨晚的花生豆還有沒有。
如果前一晚有花生豆,那麼第二天早上的廚房裡,一定會有多半盤剩下的,我們每人抓一小把,握在手裡吃的美滋滋的,媽媽看到後總是笑笑說:「四個小耗子,又不是不給你們飯吃,整天就惦記你爸碗裡那點。」不一會,早飯就有了——河北人每天必喝的棒子麵粥、饅頭或大餅、小鹹菜、煮雞蛋,這樣的早餐是媽媽的標配,直到今天,仍然是這樣,但在那時,遠不及前一晚爸爸的加餐令人垂涎欲滴。後來我想,也許爸爸那些年的壓力的確很大,也許他天生不會和兒女交流感情,所以每個晚上他回家後,我們幾個孩子都靜悄悄的不太敢說話,因為很怕遇上他那嚴厲又尖銳的眼神,但那不能說明,他心中沒有我們,因為那些年的花生豆,他都會留下多半。
爸媽的口味後來一直都沒怎麼變過,河北人向來簡樸,吃飯以清炒為主,頓頓都有粥或稀飯,清湯寡水,肉只是點綴。不像我們的鄰居——是正宗內蒙古人——經常吃大肉:燉羊肉、燒豬肉、燴牛肉、吃黃河鯉魚、肯羊棒骨、吃豬排骨。每到吃飯時,她家總能飄出肉香味,我們幾個孩子就跑去她家門口,想看個究竟,這時鄰居就把大門一關,嘴裡說:「起開、起開、小侉侉們。」
這是我家房後的鄰居,那時房子蓋的不整齊,他家的房子除了與我家並排之外,在我家大門口的方向,還多蓋了兩間西屋,因此她家大門並不和我家大門一樣朝西,而是朝南,就在西屋的旁邊。這位房後的鄰居特別不簡單,和我家一樣規格的院子,正房卻蓋成了兩層小樓,上下十間房,闊氣極了,房子的男主人常年在外做生意,女人在家帶孩子,那麼多房間平時只有兩個人住,清靜慣了的人家,突然被我們這群河北搬來的孩子打擾到,很是不喜歡我們。鄰居的兩間小西屋就是她們的廚房和餐廳,她們吃飯時,我們就在旁邊偷看,她越不讓看,我們越要看看有什麼好東西,後來,她家的女兒挑釁似的,經常把碗端到大門口吃飯,那大塊的紅燒肉、那大白米飯,就那樣大口大口的被她嚼著吃完。弟弟看著嘴饞,嘴裡說著我也要吃我也要吃,大姐說有什麼好看的,咱們去玩跳皮筋吧,說著我們四人架起皮筋,「一八一五六、一八一五七、馬蘭開花二十一」的跳起來,鄰居女孩覺得沒勁,就回去了。
本來是孩子們之間的戰爭,不知何時上升到了大人那裡。有一天媽媽買菜回家,迎面碰上了鄰居,鄰居用餘光看見媽媽買的蔬菜,嘴裡說:「侉侉就是侉侉,連個肉也不捨得吃。」媽媽聽不懂方言,沒理會,回家了。鄰居自討沒趣,還以為是媽媽故意不搭理她呢。
鄰居的日子太過優越,她自己閒來無趣,總是站在她家的西屋裡向外張望,看見我們成群出來玩,就趕緊叫自己家女兒回來,把大門關上,再站在西屋的窗台後盯著我們;看見我媽媽出來買菜買醬油什麼的,嘴裡就嘟囔什麼,那時爸爸整天忙得顧不上家裡,媽媽一人帶著四個孩子,根本就沒時間打理鄰里關係,倒是我們四個孩子,覺得鄰居太神秘,總是長點壞心眼想一探究竟。
那天,我們趁著她還沒來得及關上大門前,把打著玩的沙包故意扔進她家院子裡,沙包也爭氣,一次命中了她的菜窖。
我們趕緊跑過去說:「姨姨,我們能不能進去撿沙包?」鄰居說:「趕緊去哇,快點上來。」
大姐給我使個眼色,我跑過去順著地窖兩邊的暗梯,順溜溜的就進去了,我雖然年齡小,但那時身體最瘦最靈活,家裡下菜窖的活,都是我干。到了窖里,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小手電,燈一亮我就找到了沙包,再順著燈光看過去,天啊,我像看到新大陸一樣興奮——窖子一邊整齊的堆滿了土豆、另一邊是白菜,那一邊是一大堆的水果,是啊,是水果!有蘋果、鴨梨、橘子、沙果,我當時好激動,想隨手拿兩個,又覺得這樣做不對,只能收起將要做賊的心思,順著暗梯爬上去。
我上來時,鄰居已經在西屋打掃衛生了,她轉頭看看我,沒說什麼,也不在乎我窺探到了她菜窖里的秘密。
「怎麼樣?她家有沒有暗藏什麼武器?」大姐問我。我說:「武器沒看到,倒是有好多水果,怨不得她閨女吃那麼白胖。」
「水果?」那天我把我看到的講出來,還添加了更多誇張的描述,二姐說:「我們要時刻保持冷靜,看看敵人耍什麼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