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油耗子

  正好帶著民宿老闆走過來的殷紅羽簡直覺得匪夷所思：「日子都過到這種地步了，李榮他妻子都不打算離婚？」

  跟在她身後的民宿老闆搖頭：「離婚哪那麼容易？李榮他老婆要錢沒錢，要手藝沒手藝，還拖著一個孩子，沒有收入，也不識字，離開了怎麼活？」

  秦以川：「那桶汽油是怎麼回事？」

  民宿老闆：「我們家的摩托車前兩天出故障了，油箱漏油非常嚴重，我就把漏下的汽油收集起來。李榮那個人出了名的愛占便宜，他不想花錢加油，三天兩頭叫李哲來和我借，說的好聽是借，實際上就是要過去，我懶得理他，就沒給。」

  秦以川：「這麼說，你並沒有把汽油給李哲？」

  民宿老闆哼了一聲，說：「就李榮那人，喝了一杯酒整個人就是個瘋子，我給他汽油萬一出事了怎麼辦……」民宿老闆說到這，突然意識到什麼，話頭一頓，有些驚訝地看向秦以川。

  

  秦以川沒有回應民宿老闆探究的眼神，又問：「這個島上能拿到汽油的渠道都有哪些？」

  民宿老闆搖頭：「沒了吧？除了像我這樣的奇葩遭遇，別人誰沒事能把車裡的汽油抽出來？加油站也不肯給私人零售汽油，我還真的想不出來什麼人可以拿到汽油。」

  殷紅羽：「那加油站呢？有可能監守自盜嗎？」

  民宿老闆：「應該不能吧？加油站都是有監控的，應該沒人會做這麼傻的事情。再說了，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有人拿了汽油，李榮一家和加油站的所有員工可都完全不認識，旁人也犯不上上門縱火吧？」

  周圍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秦以川對派出所的民警道：「不管怎樣，加油站的監控還是要查的，島上的人暫時都不要離開，和市局以及派出所聯繫，立刻加派人手，對島上的遊客先進行排查，所有人都要把信息登記做好，同時不要透露案情細節，注意輿論。紅紅，你先將屍體送回警局，立刻找法醫部的驗屍。」

  孫杰明道：「在支援沒有到之前，我幫你們做一部分篩查工作，但是這些人里有不少是主播網紅，想要控制輿論擴散幾乎是不可能的。」

  秦以川點點頭，這種案子最容易在網絡上引起波瀾，只不過那都是信息部需要操心的，他們能做的，也只是儘快破案，以免各種陰謀論發酵後無法收場。

  孫杰明派了輛車將李榮一家的屍體運回市局，又和民警一起去做大海撈針似的排查，秦以川和民宿店主借了車，和荀言一起，去查加油站的監控。

  荀言坐在副駕駛，目光沉沉地盯著前方，一聲不吭，在一瞬間似乎又變回了半年之前那個對世界上所有一切都懷著冷漠和戒備的冰一樣的人。

  秦以川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索性便什麼都不說了。檸檬島本就是小鎮，面積不大，李榮家起火的事情幾乎人盡皆知，秦以川也沒有費什麼口舌，加油站的管理人員就將兩人帶進了監控室，將最近一個月以來的監控視頻都調了出來，秦以川卻看都沒看，從兜里掏出一個古董似的小按鍵小手機，往邊緣出站了站，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隔了一會兒他掛了電話回來，將加油站里的所有人都請了出去，又關上門後，在監控室的電腦上輸入了一個陌生的網址，幾秒鐘後，網頁就自己動了起來，一大串一大串的代碼從監控視頻上挨個滾動起來。

  「這是我一個兄弟，搞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非常厲害。」秦以川說，停了一下又補充一句，「他在公安部備過案，所以找他過來，其實也不算線索外泄。」

  荀言沒說話。秦以川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沉默下去。

  隔了好一會兒，荀言突然問：「你覺得是李哲放了火嗎？」

  秦以川一愣，還沒等回答，就聽荀言又說：「我幾個小時之前見到他的時候，就看到了他身上帶著很嚴重的虐待傷，他將貓託付給我的時候，我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種絕望又決絕的心情，他是想去做一件非常非常重要，重要到很可能會丟掉性命的事情。」

  秦以川的心裡突然湧上一層不好的預感。

  荀言緩慢地抬起頭來，漆黑的眼睛裡仿佛有血光在燃燒，他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我其實很希望這把火是李哲放的。一個人面對沒辦法掙脫的泥潭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將自己和這個泥潭一起徹底毀掉，但是他不可以被別人毀掉，這個泥潭不配讓他做殉葬者。」

  秦以川心頭一慌，伸手抓住荀言的手，肅聲道：「荀言，你……」

  荀言沒有躲，反而歪著頭認真地看著他，問：「怎麼，你不認同我嗎？」

  秦以川聲音一冷：「我當然不認同。」

  荀言的神色在非常奇怪的變化，仿佛沉默溫吞的面具上滴下了一滴彩墨，馬上就要脫落成令人驚恐畏懼的某些東西。

  「老子要是陷在泥潭裡，就把水抽乾把泥挖乾淨，我從來不相信有能困得住小爺我的東西。毀滅這種事太蠢了，簡直比殉葬更蠢。」

  荀言一愣。

  秦以川拍了拍荀言的後腦勺，故作語重心長地說：「年輕人就是想得太多，等你哪天掉進泥潭裡就和小爺說，小爺我一定親自開挖掘機救你，把泥潭修成水池給你的小貓養錦鯉玩。」

  荀言眼睛裡濃重的黑色漸漸淡下去，他逃避似的躲開秦以川的手：「看電腦。」

  電腦上飛快飄動的代碼悄然停下，屏幕停留在一個夜間的畫面上，畫面被搗鼓幾下後，右下角的位置被不斷放大，在靠近邊緣加油機的草叢裡，能看到一個模糊的穿著黑色衣服的人影，在草叢中蹲了許久之後，始終沒有找到偷取汽油的機會，只能悄悄又潛入草地中離開了。

  秦以川：「餵胖子，這個畫面能再看放清楚點嗎？」

  電話里傳來胖子哈欠連天的聲音：「不能，這已經是最極限了。這監控質量太差，拍攝到的畫面根本不是超高清的，連修復都沒法修復。」

  秦以川只能暗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將電話掛了，又盯了一會兒屏幕，對荀言說：「這個監控視頻是10月27號的，距離現在已經有一周的時間了，這意味著這宗案子肯定是有預謀的，但是除了加油站，我想不通還有什麼地方能讓一個人弄到這麼多汽油。」

  荀言眉頭微微一皺，遲疑著問：「你有沒有聽說過油耗子？」

  秦以川：「油耗子？那什麼東西？吃的？」

  荀言：「不，我在一個刑法專著上看到過關於油耗子量刑的案例，所謂的油耗子，就是指專門從長途大貨車油箱中偷油的賊，非常狡猾。長途大貨車一般都是半掛車，油箱容量大，只要這個油耗子多動幾次手，想要湊齊能燒毀李榮家裡的汽油量不是難事。」

  秦以川眼神頓時一亮，挑著眉讚揚：「你這個思路非常好，現在就去聯繫當地交通部門……」

  秦以川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在門口不斷晃悠的影子打斷，他將監控關掉，打開門，就見殷弘寧縮了一下身子，小聲說：「秦哥，是顧隊讓我來幫你的。」

  秦以川：「除了你，還有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