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罌粟園裡長大的孩子
2024-05-10 23:54:43
作者: 蕭有錢
荀言從來沒有聽別人吐露心事的經驗,短暫的沉默後,他只能幹巴巴地道:「怪不得你對他那麼信任。」
殷紅羽笑起來:「別說我了,你和秦老闆才認識不到三個月吧?你不是也開始信任他的嗎?」
荀言搖頭:「我不信任任何人。」
「這我倒看出來了。」殷紅羽看著他,「你年紀比秦老闆還小兩歲,但看起來老氣橫秋的,但是人吧,想法是會變的,最開始你對秦老闆避如蛇蠍,現在卻能安然無恙地和他一起出任務,還救了他的命。就算你自己不願意承認,其實打心眼裡,你不希望秦以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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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言沉默了。
「算了,我們其實完全可以不討論這些略顯沉重的話題,越思考就越心累,人類思考的速度永遠比不上命運轉折的速度,有那是時間,還不如放開了心思做點讓自己開心的事情,比如秦老闆早就答應,結案之後請專案組一起吃他們家新開的炭烤小肋排。」
荀言的眼睛終於泛出一點淡淡的光亮來。
凌晨四點二十分,醫院急診室來看病的人並沒有往日裡那麼多,各種從榆林村抓回來的參與販毒火拼的嫌疑人卻將整個走廊塞得滿滿當當,其中一個處置室被單獨隔離出來,秦以川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昏迷了,躺在處置床上,露出兩個幾乎找不到完整皮膚的胳膊,兩個醫生正在小心地縫合清創。
「秦老闆這胳膊還真是命途多舛。」殷紅羽站在門口感嘆,「這要是回頭被秦夫人知道了,鐵定會來市局哭個水漫金山。不過小荀,你真的沒事嗎?」
荀言不知道在想什麼,有點出神,冷不防聽殷紅羽叫他,茫然問:「什麼?」
「還什麼,你看看你自己的後背,那衣服都連土帶血的,都快和撿破爛的一樣了。你和秦老闆一起掉下坑的,你真的沒受傷?」
荀言似乎現在才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回事,遲疑著動了動肩膀,搖頭:「沒事,不是很疼。」
「不是很疼,那就是疼了?」殷紅羽嘖了一聲,也不管他願不願意,從處置室叫了一個醫生出來:「我們這位警員也受傷了,麻煩您給他看看。」
荀言眼神飛快地躲了一下,搖頭語氣有些生冷:「不用。」
正收拾繃帶鑷子準備過來的外科醫生動作一頓,殷紅羽看了荀言一眼,對醫生抱歉地笑了笑:「這小子年紀小,您甭理他。我是市局的法醫,能借點棉球消毒水嗎?」
縣醫院接刑警的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醫生給殷紅羽找了一套沒開封的醫療包,見走廊實在吵鬧,又給她指了一個空置的病房。
荀言顯然並不願意和殷紅羽接觸,但是殷紅羽也不管他情不情願,連拉帶拽地將人帶到隔壁的病房裡坐好,帶上手套從醫療包拿出一個醫用剪刀,對荀言道:「衣裳是你自己脫,還是我給你剪了?」
荀言的臉繃得緊緊的,最終實在拗不過殷紅羽,將帽衫脫掉,露出布滿了青紫痕跡的脊背,很多撞擊傷的淤血積存,讓皮肉都腫起一層。
「我去,都這樣了還不是很疼?」殷紅羽簡直都看呆了,「小兄弟,痛感遲鈍是種疾病,得趁早治,你這一身傷今天要是不處理,明天絕對得臥病在床起碼一星期起不來!」
荀言沒吱聲。
「這裡處疼不疼?」殷紅羽的手指在他後背上按了幾下,荀言的眉頭微微一抖,還是搖了搖頭。
「看樣子還能忍,沒傷到骨頭。」殷紅羽將幾處出血的擦傷處理好,「回頭讓醫生開點消炎藥,回去記得用冰敷一敷,等過了24小時之後,再用熱敷,問題應該不大。」
荀言沉默地將衣服穿回去,聲音涼涼的聽不出情緒,問殷紅羽:「那些人審嗎?」
殷紅羽伸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臭小子,你別和姓秦的一樣,生了個操心的命,後面的事兒有姐姐我呢,反正人都抓回來了,你和秦老闆就在醫院多觀察兩天,記住了啊,你得看住了秦老闆,別讓他胡作非為。」
荀言下意識側頭躲了一下,卻沒躲過去,他看著殷紅羽,神色古怪。
殷紅羽對自己人向來粗心大意,沒注意到他神情中的別樣意味,將東西收拾收拾就走了。
荀言自己在空房間坐了好一會兒,才遲疑著站起來,往秦以川的病房走過去。
醫院的清晨總比別處來得更早一點。秦以川沒睡多久,就被急診室特有的喧鬧聲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別過頭,才看清楚一旁陪護椅上坐了一個人,抱著胳膊低著頭,顯然是睡著了。
秦以川一直歪著頭看著,沒有出聲,在醫院沒有來得及關掉的頂燈和清亮的晨光的交織映襯下,荀言的整個人都仿佛被渡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走廊外人聲喧囂,病房內卻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如果病房裡不是兩個大男人,倒是個十足的偶像劇經典場景。
不過比起醫院裡的靜謐溫馨,殷紅羽那邊的場景就不那麼美好了。
殷紅羽將一大疊照片推到陳姍姍面前:「陳小姐,您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陳姍姍顯然還沒有從昨夜那場血腥的變故中緩過勁兒來,蜷縮在審訊室的椅子上止不住地發抖,不經意間瞥見照片上拍攝的慘烈場景,忍不住尖叫一聲捂住眼睛。
殷紅羽不耐煩地敲敲桌子:「行了行了,你也不要在這演戲了,從小在毒窩裡長大的,這麼點場面都看不了?你那些師兄弟都交代了,你陳姍姍,可不是單純無害的小白花,從記事的時候,你媽媽菊嬸,殺人販毒就沒有避諱過你,對你來說,這種火拼,應該都司空見慣了才是。」
「不是的……不是的!」陳姍姍的眼淚流得更加洶湧,「我不想這樣的,我也不想生在那樣的家庭,她每次殺人我都會嚇得整整半個月睡不著,整個人疑神疑鬼,害怕警察把我們抓走,害怕死掉的人變成鬼來報復,可是我沒有辦法,我阻止不了他們,他們都是亡命之徒,真鬧起來不會顧及我的死活的。直到後來,我媽瘋了,我驚訝地發現,失去神智之後的她反而變了一個人,溫柔和藹,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樣子,說起來可笑,我期盼了一輩子的母愛,竟然是得等到我媽變成瘋子才能獲得。」
殷紅羽對這說辭倒是有點意外,她聽殷弘寧說了菊嬸突然性情大變,還以為凶厲之色才是病變的人格,哪成想那竟然才是本性。
陳姍姍見殷紅羽沒搭話,以為她不相信,又急切地說:「我沒有說謊,從小我就只知道村里人做的都是賣藥的生意,直到之後我被送出去上學,才逐漸明白家裡的生意見不得光,可是我真的從來都沒有參與過他們做的事情!」
「沒參與,不代表沒有罪責。」殷紅羽冷冰冰地說,「你上過大學,應該知道,包庇走私販毒的犯罪分子,尤其是像你們榆林村這麼大規模,最起碼也得判三年。更何況,你包庇的,可不僅僅是販毒。」
陳姍姍的神情頓時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