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番外13
2024-05-10 16:34:51
作者: 爆衣花山薰
郁臻將寨民們分為兩個班兒,一個成年班兒,思想固化難以改變,一個是幼兒班,思想尚未固話還未受到太大影響,有改好的希望。
一個上午上,一個下午上。
致遠和豐和教眾人寫字識字。
郁臻傳播後世的思想,教男孩何為君子,教女孩何為人權,教所有人何為生命珍貴平等。
這中間不乏與她嗆聲的,郁臻向來都是以理服人。
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學渣,化學,物理這些她一概不懂,連學都未曾上過,更沒有學識文憑,除了一手好字,能打仗之外別的什麼都不會。
可郁臻畢竟是後世人,在大環境的影響下,道理自然懂得比這些古人們多謝。
好的便留下,不好的便是糟粕,便要廢除。
這是作為君主應該做的事情。
十二月六日,天氣更加寒冷了,天空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鵝毛紛飛,將整個虎威山銀裝素裹,明明是這般的冷,可依舊沒辦法澆滅寨民們火熱的心。
大雪兆豐年。
明年定會下雨有個好收成。
人能活了。
郁臻卻憂心忡忡,這樣的嚴寒,實在不尋常,她曾問過彩鳳他們,往年是否有這般的冷,答案全都是否定的。
今年比往年的每一年都要冷上好幾倍。
已然是進入了小冰河時代。
郁臻將學業暫停,讓各家各戶主意保暖,炕要燒得熱熱的,入冬前,郁臻組織人去砍柴囤了好大一批柴火,夠這個冬日燒了。
所有人都躲在被窩裡取暖,只有牙王和薛橋山一人一狗每日堅持要去巡山,從不落下一日。
陸豐和有時無聊,便拿著書本過來找郁臻二人解答。
嗯。
上面那堆數字看的郁臻腦殼疼。
「啊?」郁臻磕著瓜蔞子,一臉震驚的道:「你倆柏拉圖呢?」
陸豐和雙眼迷惑:「什,什麼柏拉圖?」
郁臻道:「就是精神上的戀愛,摸摸小手親親小嘴,但不圓房。」
她說的粗魯,也不隱晦,羞的陸豐和面色緋紅,不好意思的囁嚅著嘴唇想解釋什麼,但最後只有輕輕的點頭,聲若蚊蠅的嗯了一聲。
郁臻嫌棄的道:「別這麼個樣兒,看起來怪難受的,性並沒有錯,只要你成年了,能為你的選擇負責任了,就一切都沒問題。」
這樣隱私的話以前陸豐和是絕不會開口與別人聊的,可接觸郁臻的思想解放後,倒是也沒那麼難以啟齒了。
郁臻問:「是你倆不會,還是你哥從來不提?主動點唄,他那麼稀罕你,恨不得整天把你掛在褲腰帶上。」
她摸著郁柳修長的手指,笑嘻嘻的道:「看俺家柳兒,多熱情,俺就喜歡這一掛的。」
陸豐和吶吶的道:「男,男人之間咋做?」
郁臻笑道:「沒事兒,我教你,包教包會。」
接下來的十分鐘,郁臻將她之前看過的知識全都教給了陸豐和,臨走前還順帶送了一瓶潤滑油,笑眯眯的揮手讓他小心點著腰。
又給陸豐和羞的滿臉通紅。
等關上門了,只有自己人了,趴在灶台上的鐵牛才幽幽道:「郁司令,你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聊這種事情都能面不改色。」
「這就臉皮厚了?未免太小瞧了我。」
因著這一遭。
後幾日的巡山便只有牙王一隻狗。
它站在石頭上望著滿山林地雪色,在寒風中孤單的背影尤為可憐。
怎麼。
怎麼就剩它自己了呢?
十二月中旬的某一日,郁臻剛做完大事,用濕巾擦乾淨滿是石楠花香氣的手指,隨即像是沒骨頭似的趴在了郁柳胸膛上,郁柳摟住她纖細又充滿力量的腰肢,撿過一旁的棉被蓋好,隨即捧起她的臉,落下一個又一個細碎的吻。
「累屁,睡覺。」郁臻面容略帶睏倦。
「晚安,姐姐。」
郁柳總是擔心她會丟,日日睡覺都將她抱得緊,即使睡著了也從都是淺眠,一有個風吹草動立馬就醒。
他是怕極了見不到她。
裡面聲音停了,外屋灶台上的肥貓站起身,翹著肥臀伸著爪子狠狠地伸了個懶腰,隨即跳下灶台,輕巧的跳到了炕上,徑直走到郁柳的枕頭下枕著枕頭躺下,嘟囔道:「給爺也蓋點被子,灶台都冷了。」
郁柳沒吭聲,但手卻動了起來,將被角往鐵牛身上蓋了蓋,輕聲道:「睡吧。」
一家三口,相擁而眠。
火燭剛滅,黑暗中兀自的響起凶烈而嘹亮的犬吠聲,驚得本來都要睡著的郁臻瞬間就醒了,她快速從郁柳身上爬起來,換下睡衣,拿過一旁的衛衣穿上,眉頭微皺:「牙王不曾叫的這般凶烈,寨門口定是出事了。」
牙王是一條好狗。
它從不會亂叫,養了它這麼久,從未聽它叫過幾聲,更何況是這般嘹亮兇狠的叫聲。
自從入冬以來,牙王一直住在寨門口的搭建的狗窩裡,只有白天的時候才會回到郁臻這邊兒與雪花溫存片刻,在陪自己的崽子玩上一會兒。
向來是盡忠職守,保衛著寨子。
郁柳也隨著快速穿好衣褲,套上棉襖下炕穿鞋:「姐姐慢點,我先去看看。」
「好。」
郁臻穿好衣服,低頭親了親鐵牛的腦門:「外面冷的很,乖乖在家呆著。」
鐵牛眼睛也不睜,甩著尾巴懶洋洋的道:「知道了。」
外面那麼冷,他才不出門呢,還是被窩裡暖和。
郁臻穿好鞋,拿過桌子上的橫刀,朝外面走去。
因著牙王叫的厲害,整個寨子裡的人都醒了,點上火把,在薛橋山的帶領下拿著武器紛紛朝寨門口趕去。
火光搖曳,叫喊聲一片,亂糟糟的。
「大晚上的都瞎叫什麼!?」郁臻穿著麵包服走過來:「發生什麼事兒了?」
郁柳回頭牽住她的手:「寨子門口來了很多人,不知道是流民還是土匪。」
雪還在下。
在火光下將雪色映照的通紅一片。
郁臻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到寨子門口,一直在狂叫的牙王也在此時停了下來,兇狠的朝寨外的那群人看了一眼後,扭頭走到了郁臻身側,肌肉緊繃,警惕十足。
抬眼看去。
對方大概有五六十人左右,穿著破爛而漏風的棉襖,下面這隻穿著一條單褲,在風裡搖擺,腳上穿著一雙破爛布鞋,腳指頭露在外面,被雪水凍得通紅。
他們不像郁臻見過的災民,臉頰上是有肉的,只是被凍得夠嗆,只要是露在外面的皮膚全都是凍瘡。
看起來悽苦無比。
一個看起來是這群人里歲數最大的老頭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走出來,眉眼間滿是愁苦:「這位女大王,我叫秦老憨,是大河村的村長,前陣子南方打仗,毀了我們村子,搶了我們的糧食,外面兵荒馬亂的,我就帶著村民們鑽進了山里想找條活路,一路走過來,碰上了您的地盤,請您行行好,能不能收了我們村子的人,做牛做馬,怎麼都成。」
樹老成妖。
人老成精。
這句話放在這個秦老憨身上一點都不假,他一下就能察覺出來郁臻不凡是這群人的領頭羊,再看著其他人身上嶄新的棉襖,棉褲,棉鞋,還有那微胖的臉頰,一看這寨子就是有錢有糧的富裕地方。
連起義軍都穿不上這樣好的衣服,吃不成這樣圓潤的臉頰。
他想帶著族人在這裡的生活下來。
當奴僕也好啊。
至少能吃上一口飯,餓不死就行。
他也不是沒想過郁臻可是這山中的妖怪,銀白髮異瞳,又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中吃喝不愁,說不定進了這寨子並非是桃花源,而是那妖怪的洞府,被吞吃入腹中。
可那又能怎麼樣呢?
他們已經是山窮水盡活不下去了,村子裡的人大多數都被起義軍殺了,他眼看著起義軍將那吃的腸肥腦滿的地主公地主婆脖頸上掏上一根繩,騎在馬上拖著走,活活的給拖死了。
受驚之餘,他連忙回到村子裡叫人把糧食藏起來,可還未來得及呢,就被起義軍衝進了村子。
燒殺搶掠,哭聲震天。
他把剩下還活著的村民聚集起來,帶著他們躲進了山里,南方沒有旱災,一路上吃些草葉充飢也勉強的活了下來。
可又突然一場暴雪下來,村子裡的老人又死了不少,有時候他在想,算了,就這麼死了算了,活到六十歲便已經覺得活得夠了。
可看著村民們愁苦的面容卻又覺得於心不忍。
終於,走到現在,終於看到了希望,他是無論如何也要抓住的。
郁臻點上一根煙,徐徐的抽了起來,透過白煙與橙紅色的火光看去,大河村的村民在寒風正瑟瑟發抖,滿面悽苦。
她吐出一口煙霧,轉身要往回走了。
秦老憨一看,頓時心涼了,也更加的絕望起來,看到希望卻又抓不住,那才是真正的絕望痛苦。
可就在這時,耳邊傳來清冷仿佛天籟般的聲音:「橋山,把人先安排到教室里去,再去把老大夫請過來,記得生上炭火,彩鳳找幾個人幫忙做飯,豐和和致遠把人員登記下來。」
說完。
火光中的那人打著長長的哈欠,懶洋洋的:「我要回去睡覺了,天塌下來都別叫我。」
秦老憨望著她的背影老淚縱橫,撲通一聲跪下來,朝著背影重重的磕了一下頭:「謝謝女大王!」
其他村民有樣學樣,也跟著高喊。
彩鳳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上前將秦老憨扶起來,道:「可別叫女大王,我們陛下可不是土匪,是天女,你便隨著我們一起叫她陛下就是了。」
薛橋山握著陸豐和的手,替他暖著,淡淡的看了一眼大河村的村民,聲音冷硬:「跟我來吧。」
油燈點燃,昏黃的燈光在教室中搖曳,大河村的村民拘謹的站在屋子裡不知所措。
薛橋山從講台下的柜子里拎出一袋子木炭,倒進炭盆里點燃挪到陸豐和所坐的矮桌旁,神色柔軟的問:「小和,冷不冷?我回去給你拿條毯子來吧?」
陸豐和正在磨墨,頭也不抬的道:「我不冷,哥你再去拿幾個炭盆子來吧,就這一個炭盆暖不起來,總不能只讓我一個人烤著。」
「好。」
陸豐和拿出一沓冊子翻開,手持著毛筆用筆尖點了點墨水,抬頭朝拘謹的大河村村民看去,臉上掛著溫和有禮的笑容:「不必拘謹,你們排好隊,一家一家的來,把基本信息告訴我登記一下,就和辦戶籍是一樣的。」
秦老憨往前走了走:「我先來。」
「老爺子請說。」
「我叫秦老憨,原大河村村長,今年六十有二,家裡老妻秦趙氏,今年……」
他還沒說完,便被陸豐和打斷:「秦趙氏不算名字。」
秦老憨愣愣的道:「咋不算?」
這個時代除了大家閨秀外,女性一般是沒有大名兒的,只有小名兒,等到嫁人了,就跟著丈夫姓,比如秦趙氏,張李氏,以丈夫家為主。
陸豐和耐心解釋道:「得有名,有姓,夫家和母家的姓氏加起來的,不算,可以問問您妻子小名兒叫啥,或者現取一個。」
叫啥?
秦老憨還真是不知道,時間實在久遠,四五十年前時候叫過,可都過了這麼久了,自然是不記得了。
只好看向身旁的老婦,一臉詢問。
老婦連忙道:「招娣,我小名兒叫招娣。」
陸豐和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但也好歹算是個名兒了,抬筆便記錄了下來,臨了還說了一句:「招娣這種名字以後不要取了,在我們這兒男女平等,並非是男尊女卑,你們剛來還不熟悉,等以後便知道了。」
他說的大河村村民們暈乎乎的。
啥叫男女平等?
男女怎麼能平等呢?
從祖宗那輩兒就傳下來的男尊女卑已經深深的刻入了他們的骨血。
致遠從外頭走進來,手裡牽著貴兒,身後還跟著老大夫一家人,手裡拎著藥箱準備給村民們看病。
陸豐和笑著道:「致遠兄,你可來了,咱倆一起干總能快些的。」
「那是當然了。」致遠坐到小矮桌後,拿起一沓冊子和一支筆,邊翻邊對村民到:「我這裡也可以登記,一家一家的來,登記完了就去找大夫檢查身體。」
他旁邊兒的貴兒經過幾個月的調養肉乎了不少,穿著一件藏藍色短襖,頭上扎著兩個小啾啾顯得很是可愛。
貴兒還和之前一樣不愛說話也不愛跟別的小朋友玩兒,但他異常的乖巧,惹人憐愛。
他坐在舅舅身旁,一手抓著舅舅的衣襟,一手在口袋裡抓啊抓,抓了兩根地瓜干出來放在嘴裡嚼著。
郁臻有時也會買些零嘴分下去,比如地瓜干,瓜蔞子,炒蠶豆,也讓寨民嘴裡有點味兒。
香香甜甜的地瓜干頓時引來隊伍里的小朋友的目光,哭著鬧著也要吃,一時間教室里亂成一團。
貴兒就像是聽不到似的,專心致志的啃著地瓜干。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麼似的,忽然站起身,三四步走到一個渾身髒兮兮正在望著他嘴裡的地瓜干直吸吮自己手指頭的小女孩兒面前。
「給。」貴兒難得的開口說了一句話,將剩下的那根地瓜干送到小女孩兒面前。
雖然只有一個字。
還是驚得致遠手一停,訝然的道:「貴兒開口說話了,真是稀奇。」
陸豐和淡笑:「他願意跟那小丫頭玩兒也是一件好事。」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望著貴兒,露出一個少一顆門牙的傻笑來,伸手要去拿地瓜干,可還沒碰到呢,就被一個小男孩推到,緊接著又順勢將貴兒手裡的地瓜干搶走塞進了嘴裡,罵道:「她是個沒人要的啞巴,你給她吃都不給我吃,哼!」
他父母就在旁邊看著,竟是一言不發,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貴兒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以前還住在村子裡的時候村子裡的人都看在老童生的面子上從沒說過一句難聽話。
後來來了寨子,又有了別的小朋友,但那些小朋友都在父母的叮囑下不敢招惹貴兒。
貴兒望著神氣十足的小男孩兒,眼裡憋著一泡眼淚兒,憋了一會兒,還是沒憋得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當舅的一聽心疼的不行,連忙放下筆,越過矮桌兩步走到貴兒身邊兒把他摟在了懷裡,溫聲細語的哄著:「別哭,貴兒。」
自家孩子被欺負了,自然是要討回公道的,他目光犀利的看向小男孩的父母:「你家孩子欺負我們家孩子,道歉。」
婦人輕飄飄的道:「都是孩子之間玩鬧,我家孩子也不是故意的。」
致遠眉頭一皺:「上來就搶東西,這還叫玩鬧?」
見他不依不饒,婦人也有點不高興了:「那你還想咋樣?」
「道歉。」致遠半步不讓。
「就是小孩之間鬧著玩兒,又沒怎麼樣,就吃你一口地瓜乾兒,看你那小氣的樣兒……」
眼看著要吵吵起來,秦老憨立馬站出來調解,他畢竟當了這麼多年的村長,在村民心裡是十分有重量的,他一站出來,女人不道歉也得道歉了,不情不願讓自家孩子道了歉,還翻了個白眼兒。
秦老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道真是個拎不清的,光長歲數不長腦子,難道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都聽不懂麼?
他又賠笑說了兩句好話這事兒才算是完了。
後來登記時致遠才知道剛剛那小姑娘叫小麥,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天生就是個啞巴說不了話。
人很懂事兒,什麼都會幹,希望能留下她給口飯吃就成。
登記,看病,吃飯。
這三樣兒事兒看起來不多,卻忙活到半夜才完事兒,把他們安排在了教室里先睡一晚上,之後具體怎麼辦,要等郁臻的安排。
次日。
郁臻剛吃過早飯,陸豐和就上門匯報工作了:「一共四十二人,壯年二十五人,老年六人,小孩十一人,房子不夠了,該怎麼辦安排?」
「有空的房子就住進去,剩下的先睡在教室里。」郁臻道。
陸豐和問:「那吃喝該如何呢?」
郁臻想了想,答:「我總不能白養著他們,就算我樂意寨民也不樂意,讓他們去看砍柴吧,往日城裡的柴怎麼賣咱們就怎麼收,折算成糧食換給他們,至於冬衣棉被這些先賒帳,一天還一點,也是按照城裡的價格。」
現在的糧食房屋都是寨民們下了死力氣種出來,蓋好的,她要是免費讓大河村的村民住了穿了吃了,必然會引起寨民們的不滿。
陸豐和點點頭:「好,我等會兒就去安排。」
郁臻嗯了一聲,彎腰從狗窩裡抱了一隻狗崽子出來放在手裡玩著:「這小狗崽子長得真快,明年開春兒就能跟他爹一起去巡山了。」
她頓了頓,又道:「寨子裡的規矩都跟他們說了嗎?」
陸豐和:「說了。」
郁臻:「可有不滿?」
陸豐和:「自然是有的,畢竟這些規矩也算是重塑他們的世界觀了。」
郁臻:「不滿就不滿吧,幾千年的思想也不可能一瞬間就能改好,只要把規矩聽進去了,別去觸碰危線就行。」
陸豐和一想到當時村民們的神情就有些難過:「這不過是零星點點,待日後主公成就霸業的路上會有更多無法理解您之宏願的人,每每想到這兒,便為主公傷心不已。」
郁臻聞言淺笑:「豐和不必為我傷懷,既要成就霸業就註定了要承受這些,我心若不堅,又如何能成?」
她從不在意流言蜚語。
除了她的家人,別人的流言蜚語,傷不了她分毫。
「等會兒把大河村的村長叫過來,我有事要問他。」
「是,主公。」
陸豐和走了沒一會兒,大河村村長秦老憨就戰戰兢兢的上門了,他站在門口探頭,猶猶豫豫的不敢進來。
「老丈為何站在門口?天寒地凍,快進來吧。」郁臻招呼著。
秦老憨這才走進屋子,小心翼翼,低眉順眼的站在郁臻面前,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女大王有啥事吩咐?」
「請坐。」郁臻站起身,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往他面前推了推,隨即笑道:「老丈,我想了解了解南方的情況,可能與我說說?」
秦老憨鬆了口氣,原本只是想了解南方的情況,還以為會是什麼大事兒呢。
交談得知,南方的起義軍異常的兇狠,如蝗蟲過境,打家劫舍,燒殺搶掠什麼都干,朝廷雖不殺人,但為了抵抗起義軍加倍的佂糧徵兵,風聲鶴唳之下,不少人都無家可歸變成了流民,還有一部分加入了起義軍,同起義軍做同樣的勾當。
剩下的他便是不知道了。
郁臻撐著頭,手指有節奏的輕輕在桌子上叩著,半響,她道:「老丈先回去吧,之後該做什麼,豐和想必也與你說了,在我們這兒想吃飯就得幹活,還要守我訂下的規矩。」
秦老憨連忙點頭:「這是自然的,自然地,女……陛下請放心,我一定會約束好族人。」
「嗯,去吧。」
十二月底,山里進了一股隊伍,約莫有二三百人,穿著破爛,神情萎靡,手裡拿著各種各樣的農具當做武器。
為首的漢子則是身穿著一套破爛的盔甲,腰上別著一把鐵劍,一看便能得知對方定是起義軍中的一支隊伍。
朝廷的正規軍不會往山里逃,也不會用農具當做武器,除了是拼拼湊湊,從未受過正規訓練的起義軍還能是什麼?
寨子裡並沒有兵士,真正能打的只有郁柳,郁臻,薛橋山和漢達四人,附帶一隻兇狠無比的牙王和一群狗崽子。
剩餘的村民別說是和起義軍打了,光是看見對面浩浩蕩蕩的隊伍都能嚇得腿軟。
對方也不過是一群拼湊出來的烏合之眾,光靠這四人便已經足夠了。
起義軍的兵士們埋著頭往前走,氣氛沉悶又壓抑,他們被朝廷的正規軍圍剿,六百多人的隊伍死傷了一大半兒,逃進山里卻又不知道往哪裡去,已經整整五天沒吃過東西了,一路上都靠著雪水充飢,勉強活著。
就在這時,頭頂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
抬頭看去,不遠處的樹上竟然坐著個銀髮女人,幾乎與雪色融為一體,悄然的出現在這片人跡罕至的深山中。
「妖,妖怪!」隊伍中不知道誰喊了這麼一句。
整個隊伍就猶如驚弓之鳥般大亂了起來,竟還有直接跪地磕頭,祈求郁臻能放過他們。
為首的大鬍子呵斥:「什麼妖怪!子不語怪力亂神!那明明就是個裝神弄鬼的女人!安靜!安靜!都給我安靜!」
他拔出劍揮舞著,大吼:「誰敢逃跑,格殺勿論!安靜!」
有他做主心骨,隊伍的騷動漸漸小了起來,但面上依舊掛著恐懼的神色。
而這時,從另外三個方向中又鑽出三個男人,皆是身材挺拔高大,跟隨他們的還有一隻如牛犢子般大小的黑犬。
大鬍子皺眉,聲若洪鐘道:「你們要幹什麼!?四個人就想截我們天府軍,不想活命了嗎?!」
郁柳幾人也不吭聲,就站在那兒跟個木樁子一樣一動不動,不回復,也不讓他們走,就等著郁臻吩咐。
郁臻從樹枝上跳下來,踩著雪地吱嘎吱嘎的響,緩步走到大鬍子面前不到一米的位置停下,雙手插兜,笑眯眯的問:「請問是從哪裡來的軍爺?」
大鬍子粗聲粗氣的道:「我乃天府軍安平將軍帳下千夫長張寶!」
「哦~」郁臻悠悠的拉長調子,笑容不變:「你可知這虎威山上我為首,既進了我虎威山,要麼留下錢財,要麼留下性命。」
這群起義軍幾乎全都是壯年男子,是一股很大的力量,只要練起來,足夠郁臻攻打綠水縣了。
所以張寶這群人,郁臻必須拿下。
大鬍子怒目圓睜:「哪裡來的小娘子, 莫不是腦有重疾,怎麼青天白日的說起胡話來了,竟還敢擋本千夫長的路,簡直找死!」
對於這些起義軍,自然是先要用武力鎮壓,之後在用利益誘之。
郁臻拍拍手:「橋山,上!」
擒賊先擒王,只要擒住張寶,這群起義軍群龍無首,自然就會土崩瓦解。
薛橋山之前是獵戶,練過拳腳功夫,打一個張寶並不是問題,沒一會兒便將張寶擒住,將張寶壓在地上,半跪在了地上。
剩餘起義軍見千夫長被擒頓時大亂,想要四散逃命,卻被牙王帶著幾隻狗崽子攔住。
這九隻狗崽子雖長得沒有它們的父親大,但也算是膘肥體壯,更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學著父親的樣子叫的十分兇狠。
嚇得那群起義軍哪裡還敢掏,武器嘩啦啦的扔了一地,跪地求饒了。
張寶一百個不服氣,對薛橋山叫道:「好漢,你有如此本領,大丈夫生於天地間頂天地里,又怎能聽一個女人的命令,豈不是叫別人恥笑?不如加入我們天府軍!定能給你一個千夫長的位置!」
郁臻噗嗤一聲笑出來。
都落得如此境地竟還想著策反。
她牽著郁柳的手,轉頭往山寨里走:「帶上他們,回寨!」
回到寨子裡,寨民們紛紛圍了上來,對於起義軍,大河村是恨之入骨的,衝著這群人喊打喊殺的,好不容易才被豐和呵斥住。
現在寨子裡房屋不夠,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把這群起義軍安排到那裡住,就先讓他們待在掃乾淨雪的小廣場上吹風,牙王負責看管他們。
而他們千夫長則是被帶到了郁臻的住處。
這一路上所見深深的震驚了張寶,在這樣混亂的天下,人人缺衣短糧的時間裡,竟會有一個人人吃飽,人人穿厚實冬衣的山寨!
這簡直就是個富窟啊!
他心裡盤算著這次若能逃過一劫,之後定要讓將軍帶人過來清繳山寨,也不知道能弄到多少好東西。
燒了炕,還生了火盆,屋子裡暖洋洋的,郁臻脫下棉襖隨手搭在了炕頭上,轉身牽著郁柳的手回到了外屋。
張寶被薛橋山壓在地上半跪著動彈不得,眼珠子咕嚕咕嚕直轉四下打量。
「橋山,把他放開吧。」
「是,主公。」
薛橋山鬆開手,但如鷹般銳利的目光時刻注意著張寶的一舉一動。
而張寶則是震驚於薛橋山的稱呼。
主公?!
這個叫薛橋山的好漢,竟然叫一個女人主公?!
簡直是太奇怪了!
郁臻給張寶到了一杯熱水,笑道:「千夫長請坐,外面天寒地凍,喝杯熱水去去寒氣。」
張寶沒有動,粗聲粗氣的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跟著我混,奉我為尊,第二個,死。」郁臻也不廢話。
張寶和那群普通的起義軍兵士不一樣,能坐上這個位置必定是有腦子有自我思想的,若是不能唯她所用,就只能宰了。
張寶問:「跟你混?跟你混什麼?當山匪?」
郁臻道:「你們起義軍要做什麼,我就要做什麼。」
張寶大驚:「可,可你是女人!女人,女人又怎麼能做這種事情?!」
郁柳皺眉,很不高興,郁臻清晰的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在他手心撓了撓,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
隨即對張寶道:「女人為什麼不可以?」
張寶說:「女人優柔寡斷如何能成大事?男為天,女為地,各司其職,養家餬口是男人的責任,女人就應該相夫教子才對!」
「你這樣說不對。」郁臻神色認真,緩緩道:「女人也應該擁有自我,而不是只能呆在男人的陰影之下,沒有女子哪來的男子?都是一樣的好,一樣的珍貴。」
她頓了頓,又問:「你為何要入起義軍?」
張寶答:「天子暴政,民不聊生,揭竿而起自然是為了結束暴政,還天下太平。」
郁臻接著問:「然後呢?」
「然後?」張寶迷惑了:「然後,然後就天下太平了啊。」
郁臻:「其實你們什麼都沒改變,封建皇權依舊存在,百姓依舊過得辛苦,食不果腹,統治之下的人民依舊無法擁有自我意志。」
張寶:「可,可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郁臻:「從來如此便是對的嗎?難道我們不應該擁有新的思想和意識嗎?」
張寶霧蒙蒙的大眼睛中越來越迷惑:「新的思想和意識?」
郁臻點頭:「對,新的思想和意識,我無法讓你們在物質上相等,但至少在人格上平等,只要不觸犯法律,就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你好好想想,如果起義軍成功了,改朝換代之後的事情和現在的靖國會有什麼區別?你們還是要下跪,還是要在當官的面前低人一等,還是要求爺爺告奶奶的求著那些富貴人家給你一條活路。」
「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郁臻看了一眼陸豐和:「把人帶下去吧,你來安排。」
陸豐和心領神會,對張寶淡淡一笑:「千夫長,請吧。」
外面還在下雪,雪籽紛飛,落了滿地糖霜,薛橋山拉過陸豐和的手揣在自己口袋裡,在狹小的口袋中與他十指相交,聲音柔軟下來:「小和,這樣暖不暖和?」
陸豐和抿唇一笑:「暖和。」
被兩人看管的張寶震驚的看著兩人之間親密的舉動,聳著大鬍子,結結巴巴的道:「你,你們是斷袖!?」
陸豐和大大方方的點頭:「對。」
張寶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大丈夫生於天地間頂天立地,怎麼能雌伏在另一個男人身下!?這,這實在是荒唐!難道就不怕落人口舌?!」
陸豐和卻無所謂的道:「為啥怕,我們倆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為何不能相愛,為何不能在一起?我哥愛重我,我自然願意和他在一起。」
他笑著轉移話題:「聽你談吐不凡,以前可是念過書?」
張寶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神色有些驕傲:「家道中落前念過幾年書。」
談話間,有寨民路過,看著薛橋山二人親密的舉動調侃道:「哎呀,還把和秀才的手揣自己兜里,生怕凍著手呢,橋山真知道心疼媳婦兒。」
陸豐和笑問:「翠嬸子準備幹嘛去?」
翠嬸子道:「害,彩鳳叫我們去做飯呢,先不跟你說了,我得趕緊去了。」
「好。」
等翠嬸子走遠了,張寶才訝然道:「他們可都知道你們之間的關係?」
「自然是知道的。」陸豐和笑道。
張寶垂下眼,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半響,他才問:「你為什麼會想尊她為主公?」
陸豐和道:「她會是賢明的君主。」
張寶:「可她是女人。」
陸豐和的雙眼在發光,滿滿都是崇拜:「女人又如何呢?誰會在意君主到底是男是女?老百姓只關心能不能活,能活的有多好,這便足夠了。」
張寶:「那你認為她不會和其他的皇帝一樣嗎?」
陸豐和:「不會。」
張寶:「如此篤定?」
陸豐和:「你知道嗎?剛開始的時候我和你一樣很驚訝一個女人竟然想做皇帝,這是違背男尊女卑的規則,可她說服了我,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張寶好奇:「什麼?」
陸豐和開始回憶幾個月前第一次和郁臻談論這件事情的時候所聽到的內容:「她說,她要攻打九州十二國,成為天下共主,要坐到最高的位置上,以鐵血手腕統一思想,她說,要讓所有百姓都吃上飯,要讓女子讀書做官不必再每日只能相夫教子,她說,要讓所有人見官不必跪,讓孤兒有所依,讓老人有所養,讓奴隸們恢復自由,再也沒有人可以隨意打殺一個人的性命。」
他說著,眼睛像是天上的星星閃閃發光,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張寶愣愣的聽著:「這怎麼可能做得到呢?自古以來,那個皇帝不是將皇權牢牢的把握在自己的手裡,愚民從而讓百姓俯首稱臣。」
陸豐和道:「她不一樣,她真的不一樣,她承諾的每一件事情都會努力去做到,我相信她。」
他停下腳步,鄭重的道:「張兄,千言萬語也比不上眼見為實,你,自己好好想想該如何選擇吧。」
張寶喃喃道:「我,我會好好想想的。」
他真的好混亂,好迷糊。
他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因著一下子來了二百六十多個壯丁,房子根本不夠住,郁臻只能讓他們在住人的屋子裡打地鋪擠一擠,倒是勉強擠下了。
夜晚。
震耳欲聾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張寶卻轉輾反側,難以入眠。
他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郁臻和陸豐和的話,還有寨子裡發生的每一件事。
還有這座山寨的規則。
男人不允許打罵女人,不允許種族歧視,不允許重男輕女……
只要是這個世道中習以為常的事情,通通不允許。
張寶在黑夜中重重的嘆口氣。
該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