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給我診金

  衛朝顏從床上下去，將外衣一件件套上，攏了攏衣領，嘴上回答：「籌錢，儘快回垚州州鎮。」

  「回州鎮？」紙鳶愣了下，隨即臉色又白了一些，「小姐，咱們不能回去！要是被玉姨娘發現了，你會沒命的！」

  紙鳶這次遭難，似乎被玉姨娘嚇破了膽，提到「玉姨娘」三個字都忍不住哆嗦。她覺著夫人失蹤了，老爺又和玉姨娘一條心，自己小姐沒了倚仗，只有吃虧的份兒啊！

  衛朝顏一眼就看穿紙鳶所想，伸手輕輕給她掀開被子，查看傷勢：

  「放心，既然老天爺讓我醒來，我便不會再讓你跟著我吃苦。州鎮，我是一定要回的。母親失蹤，沒準跟衛府的人脫不了干係，我要尋回母親，還得仔細查查。」

  確定紙鳶恢復情況良好，衛朝顏這才放下心來，替紙鳶掖了掖被子，繼續道：「我會想辦法弄些銀錢，等你的傷好些，我們就回州鎮。」

  紙鳶見小姐心意已決，便也不再堅持，點了點頭。反正不管小姐要去哪，要做什麼，她都是要跟著的。

  

  衛朝顏讓紙鳶好好休息，自己則走到屋內角落破口的水缸里舀水洗漱。

  水面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用水瓢輕輕一敲便能碎開。寒冬臘月里的水冷得人一碰就感覺能把手指頭凍僵。衛朝顏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仿佛不是第一次用這樣冷的水。

  紙鳶在床上看著，用力咬著自己的唇，眼眶泛紅。她家小姐原本嬌貴得很，現在卻要受這等苦！

  衛朝顏麻利的做完這些，便出門去。

  「對了，」衛朝顏走了兩步又頓住，「從今天起我不叫衛燕羽，我叫衛朝顏，你記住了。」

  昨天雖然下了雨，但今日卻是個艷陽高照的天氣。一出屋門，陽光直射衛朝顏的眼睛，燦爛得有些刺眼。

  她眯了眯眼睛，下意識用手擋在額前，朝著隔壁木屋走去。

  等到了門口，她才剛抬手要敲門，門便被人從裡面打開，剛好夠一個人通行的寬度。衛朝顏沒猶豫，大步邁了進去。

  衛朝顏直接走到床邊，床上的男人看起來比昨天氣色好了一些。她不由有些暗自驚訝，這男人看起來一副文弱的樣子，但沒想到身子底子這麼好。

  受了這麼重的傷，養傷條件又艱苦，他不僅撐了下來，還大有好轉的跡象。

  衛朝顏並不知道秦炤是吃了「特效藥」，也不知道自己亦吃了此藥。但凡她屋子裡能有面鏡子讓她照照，她便能發現，她的臉上也開始有些血色了，不再是死氣沉沉的蒼白。

  衛朝顏先是檢查了秦炤縫合的傷口情況，確定沒有發炎後，鬆了一口氣。她昨天聞過他們手裡的創傷藥，裡面應該有三七。

  三七能促進傷口的癒合，但是這種藥材在這個時代雖然有，但是產量不大，許多小地方都不培育，只能上山挖野生的。

  也正因如此，她才更加肯定床上的男人非尋常百姓。不過昨日男人問她時，她沒有將這一點說出來，免得這男人會生了別的想法。

  衛朝顏檢查完傷口，又替秦炤把脈，開口道：「脈象平穩，強勁有力，看來閻王爺一時半會兒收不回你的命。」

  晏之面露不滿，正要說什麼，就聽到衛朝顏繼續開口：「你這傷口七日之內切記滴水不能沾，如果昨天那創傷藥還有，今日就繼續敷著。看這傷口癒合情況，大概率今日是不會感染引發高燒了。」

  衛朝顏全程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說出來的話簡潔卻透著一股利落的專業。

  「衛姑娘。」一直沒開口的秦炤，等衛朝顏說完才啟唇，他直接問道，「你乃大家閨秀，是如何習得醫術的？」

  「你怎麼知道我姓衛？」衛朝顏頓時警惕，隨後又明白過來，「昨日之事你都知道。」

  秦炤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衛朝顏心中瞭然，這男人應該就是看到自己和紙鳶被阿余欺負，居然能忍著不幫忙，心也夠狠的。

  不過轉念一想，這男人似乎是在躲什麼人，還怕別人發現了他的藏身之所，不急也不好現身。

  本就萍水相逢，衛朝顏不想苛求別人大發善心，但她希望能互惠互利。

  於是衛朝顏道：「我怎麼學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憑藉我所學醫術，能救你的命。」

  說完，衛朝顏衝著秦炤輕輕笑了下，又道：

  「有一事，我想同公子好生商量一番。」

  秦炤不動聲色：「你說。」

  「你看啊，昨日你給了我草木灰，我救了你。你讓我吃了毒藥，我替你守口如瓶，絕不對外提起你住這兒，算起來咱們也算是兩清。」衛朝顏語速不急不緩，語調也很平穩，「但你要我連著三日都替你看診，這便是你求我，是額外的事了。」

  晏之一聽，老大不高興，打斷道：「你莫非還想同我家爺談條件？！」

  衛朝顏笑著擺擺手：「條件說不上，不過是正常的交易罷了。公子金貴之人，想必很講道理。」

  「你先說說，你想要什麼。」秦炤看著衛朝顏，臉上情緒微動，似乎被勾起了些許興趣。

  衛朝顏乾脆利落：「我要錢，三日診金，一兩銀子。」

  秦炤微眯了下眼睛，忽然伸手掐住衛朝顏的脖子，將她拉近，直拉到與自己不過一寸的距離。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讓衛朝顏都沒能及時反應過來。

  衛朝顏自認功夫還不錯，眼下她能被男人掐著命脈，要麼就是她身體不佳反應力減弱，要麼就是這個男人的功夫遠在她之上。

  一時半會兒，衛朝顏還無法判斷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

  但此刻小命又到了男人手裡，她得想辦法脫身，還得想辦法儘量說服他給點錢。

  不過還沒等衛朝顏自己開口，秦炤先說道：「你中了毒，小命都還在我手裡，居然還敢跟我談交易？你是膽子夠大，還是腦子夠蠢？」

  話里的譏諷並沒有讓衛朝顏退縮。

  此時此刻，她覺得不如豁出去一試。

  於是梗著脖子道：「若我沒有錢，別說三個月後去青州找你拿解藥了，三十天能不能熬過去都不一定。橫豎都是死，我也沒什麼好怕的。倒是你，身負重傷，這黃牛村一個大夫也沒有，要是我不給你看診……傷口有什麼事，你確定靠你自己就能扛過去？」

  不就是威脅麼，還當她不會嗎？

  衛朝顏眼神中一絲懼色都沒有，反而透著股倔勁兒，似乎是在挑釁。

  秦炤看得心中咋舌，覺得這丫頭別的不說，膽色是一等一的。

  晏之在一旁聽了不免有些心焦。他知道衛朝顏說得沒錯，黃牛村這種地方，根本不可能有大夫。能遇上一個像她這麼懂醫術的，他都覺得是老天爺開眼。

  他站在衛朝顏身後，也顧不上是不是以下犯上了，對著秦炤使勁兒使眼色，希望他家爺不要在這種時候突然爆發情緒。

  秦炤盯著衛朝顏看了一會兒，然後鬆開了手。衛

  朝顏咳嗽了兩聲，心裡暗暗罵了句「狗男人」，準備先行離開，此事推後再議。

  秦炤半躺在床上，沒有看衛朝顏，只淡淡開口：「行，銀子我給你。」

  衛朝顏剛邁開的腳停在半空中，然後又收回。她轉身看向床上的秦炤，一臉詫異：「你答應了？」

  秦炤沒有吭聲，晏之不滿道：「我家爺同意了便同意了，難不成我家爺還會騙你？」

  衛朝顏不由露出些許喜色：「看來公子的確還是講道理的人。既然公子同意付診金，我也一定會認真看診。這樣吧，公子不如先付一半的診金，剩下的等公子走的那天結算給我便可。」

  提到錢，衛朝顏眼睛變得亮晶晶的。她的雙眸本就有一種顧盼生輝的美，此刻有了光芒便更美了。

  秦炤見她如此財迷，微微蹙眉，但嘴上卻吩咐：「晏之，拿一兩銀子給她。」

  晏之沒說話，直接從銀錢袋子裡拿出一兩遞到了衛朝顏的手裡。

  喲嚯，這下還挺大方，直接就把全部診金給了。

  衛朝顏在手裡掂量了兩下，心滿意足的道謝後，便告辭要走。

  「等一下。」晏之叫住衛朝顏，他抱著一小捆柴火走到她跟前，表情看起來不大高興，但卻將柴火扔進她懷裡，「我家爺讓我給你準備了這個，你走吧。」

  說完，晏之伸手輕輕推了一下衛朝顏，將她推出了門外。

  衛朝顏低頭看著自己懷裡這捆柴，不由喃喃道：

  「難道這男人原本是想用這些柴火來當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