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永不相問
2025-03-03 17:16:17
作者: 蘭台公爵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片柔光映在臥榻對面的牆上,昏黃的,在這寒冬中竟覺出幾分溫暖。正對著屋門的地上立著的小小香爐中飄出幾縷清淡香氣,在半空中饒了幾個圈,散了。
屋子裡很安靜,只有司馬皓軒用湯勺攪動吹涼碗裡湯藥的輕微聲響,一下又一下,像是小貓的爪子輕輕拍在凌月的胸口,心莫名就軟了下來,一絲柔柔的情緒正從胸膛里滿溢而出。
她醒來已經有一會了,視野也漸漸清晰,她終於看清了此時就坐在塌邊的司馬皓軒的模樣,一身戎裝沾染風塵,似是剛剛從戰場歸來還沒來得及更衣就直接跑來看她,面容一如從前清俊,可那眼下隱隱透出的青色還是泄露了他很久沒有休息好的秘密。
心口一陣發悶,他這樣,都時因為自己麼?
凌月眼眨也不眨的看著他,而他就那麼靜靜的坐在一片昏黃光影里,周身灑滿昏黃,溫暖的仿佛在冬日中可以驅走一切寒冷的太陽。
太陽······
想到這個詞凌月心頭猛然一陣抽痛。在這世上她曾將殷冥當做她的太陽,可是最後,也是他親手將她推入無盡的黑暗,而今日,她又從司馬皓軒的身上看到了太陽的影子,卻是讓她又喜又怕,雖然她知道司馬皓軒和殷冥是兩種不同的人,但她還是不敢肯定當司馬皓軒知道了她是宇文弘的女兒之後,是否還能待她如初。
甜蜜,困惑,期待,害怕·····許許多多複雜的情緒交織心頭,凌月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開口說出來。她不想等,也害怕等,她無法心安理得的任自己沉浸在他對她的好里,她不想騙他,她不忍心,更捨不得。
「皓軒,我有話對你說。」強忍著喉嚨的疼痛開口,出聲卻是嘶啞如同裂帛,不僅是聽話的人,就連凌月自己都被嚇了一跳,頓了一下再度準備開口,卻是聽到司馬皓軒說:
「先把藥吃了,有什麼話一會再說。」說完,將藥碗放在一旁,起身過來抱凌月坐起來。
原本不想讓他動手,但凌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看他伸手過來就很自然的扶住了他的肩膀,兩人手臂交錯仿佛擁抱一般。從未見她如此主動,司馬皓軒也是一怔,隨即嘴角滑過一絲淡笑,拖住她的腋下,把她抱了起來,順手撈過一邊的靠枕,墊在她身後,讓她靠著。
扶著她坐好,司馬皓軒才又拿起了藥碗,放在唇邊小口吹了吹,送到她嘴邊。
要是擱在平時,凌月肯定早就奪過藥碗一口氣灌了了事,可是現在,她卻想放任自己沉溺在他的溫柔里,再多貪戀一點他的溫暖。因為,也許當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這樣的情景就再也不會發生了。
那麼就讓她再自私一會,容她把這關愛柔情再留的久一點,就一點點。
屋內很是安靜,只能聽到她小口吞咽湯藥的聲音,平日裡難以下咽的苦澀,今日倒是甜如蜜餞。不多會時碗中湯藥已經見底,司馬皓軒伸手替凌月擦了擦嘴角,把藥碗放到一邊,正準備扶她躺下,凌月卻是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看一眼扣在自己腕上的細白手指,司馬皓軒眉頭微微一蹙,抬頭看她,低聲問道:「怎麼了?」
「皓軒。」凌月艱難出口,瞥一眼他的眼睛,艱難別開頭不去看他。心頭如同擂鼓,縱是她第一次拿刀殺人也沒有像現在一般緊張害怕,咬了咬唇,心下一狠,還是說了出來:「對不起。之前我被殷冥帶走,從他那裡得知我是宇文弘的女兒,而他是前朝皇帝燕程毅的遺孤,他想要復國,我······」我對不起你,辜負了你的一片真心,其實你不必對我這麼好的。
後面的話最終沒有說出來,並不是因為她害怕了,而是司馬皓軒的手指堵住了她的口,神色淡定的說一句:
「這些話你不必說,我都知道。」
凌月在一瞬間怔住了,瞪大了眼睛望著他。他都知道了?那他怎麼還如此······如此雲淡風輕的看著自己,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仿佛看出凌月內心所想,司馬皓軒沉一口氣,開口:「凌月,我說過,我想要的僅僅是一個你,別的我什麼都不在乎。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其他我永不相問。」當我知道你寧可被送到司馬皓正手中都不肯答應幫殷冥,我就知道了你的心思,你即是對我如此,我又如何能再以這樣莫須有的理由去傷害你?更何況,你剛剛為了我不受司馬皓正的脅迫,企圖投湖自盡。
你以為我現在會對你發難,我又怎麼可能做得出?
司馬皓軒一陣心酸,深吸一口氣移開目光不看她,而凌月卻是已經整個呆住,望著他眼淚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順著眼角一滴一滴的滑落,滑過她蒼白的臉頰,砸落在被子上,暈開數個豆大的小點。
他怎麼可以這樣?明明通曉了一切卻還在替她說話。
——我想要的僅僅是一個你,別的我什麼都不在乎。
——我想要的你是你的心,其他的我永不相問。
永不相問······永不相問······
他是對她有了完全的信任,才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他竟是把她看得如此之重,而她,卻是在他寧肯拿天下來換她平安之後,還是跟著殷冥走了。
心痛的快要死掉了。凌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她有很多很多話想說,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她一直以為她等著的殷冥才是她此生最後的歸宿,卻不知那個真正愛她如生命的人,這麼長久以來,就一直在她身邊,而她一邊貪戀著他的溫暖,卻又以各種毫無根據的理由將他推遠。
司馬皓軒移回目光,倒是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凌月哭,哪怕是上次在司馬皓正手裡受盡折磨都沒見她掉過一滴眼淚,但現在她卻在她面前哭了,雖然仍舊是一聲不吭,但那默然落淚的模樣卻是讓他的心像被一隻大手握住,肆意揉捏。
遲疑了一下,他便伸出手替她擦乾臉上的淚痕,嘴角強扯出一絲笑意,假做輕快道:「好端端的怎麼哭了,可是藥太苦了?」
不過一句隨意打趣,倒是讓凌月瞬間破涕為笑,下一刻她就握住了他的手,眼含水波,目光卻是灼灼,努力牽起一絲笑容,輕啟檀口:「藥不苦,我是心疼你心苦。」
話音才落,司馬皓軒卻是愣住了,眉頭緊蹙似是沒有聽懂她方才所說的是什麼。
凌月並不意外,垂下眸子,嘆一口氣,兩手將司馬皓軒的手握住,抓的很緊,抬頭再看他時,面上卻是閃過一絲決絕,然後就聽她一字一句的說:「皓軒,知君情深不易,是以亡命來奔。」語畢,她面上浮起薄薄緋色,似是春日裡的桃花,莫名就惹人憐愛。
這本是毫無由來的一句話,方才聽到司馬皓軒先是一愣,但馬上就反應過來。
這句話原是出自一折話本,名叫《離魂引》,說的是一雙青梅竹馬,感情很好,女子的父親成諾等兩人長大便替他二人完婚。卻不想其中突生變故,女子父親將女子另許他人。那男子傷心欲絕,決定遠走,卻在渡口見那女子追來。幾年之後,這對青梅竹馬回鄉探親,卻不想雙親見了女子竟駭然大驚,原來自多年之前,那女子一直臥病在塌,而當年追隨那男子而去的只是這女子的魂魄。
方才凌月口中那句話,便是這女子追到渡口時,對男子說的。
一瞬間心中泛起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司馬皓軒只怔怔的望著凌月,深邃如潭的眸子裡突然閃過一絲別樣的光亮,然後他被凌月握在手心的手猛然緊握,抓住她的手腕就往自己懷裡一帶。
凌月被他這突然起來的動作驚得一聲低呼,還不等她反應過來,面前的人已經整個朝她籠罩下來。嘴唇瞬間被一片柔軟覆蓋,凌月身子猛然一抖,卻在下一刻放鬆下來。感覺到他的手摟住了她的後背,她被他緊緊擁進懷裡,那種令她無比懷念的溫暖瞬間將她包圍,再也沒有以前的牴觸和退縮,這一次她非常配合的伸手纏上了他的後背,笨拙的回應。
鼻息間全都是她的味道,她的口腔內還殘留著湯藥的苦味,卻是帶著一股讓他無法抗拒的吸引。雙臂間力道不由收緊幾分,徹底將懷裡的人兒扣緊自己的胸膛,他的手撫摸著她的側臉她的頭髮,感覺著她在自己懷中輕微的顫動,他的心就跟著那感覺如同飄蕩在水波中,任自己沉溺進她的柔軟,只令他想要更多更多的她。
再也沒有躲閃,再也沒有抗拒,現在的她是真的完完全全接受了他,並且她說「知君情深不易,是以亡命來奔。」嘴角牽起一絲笑意,他不由的加重了幾分力道,舌尖掃過她的嘴唇,挑起了乾裂的細皮,凌月雖然沒有出聲,卻是讓他瞬間多了幾分疼惜,這才不舍的抬起頭來,低著頭目光熾烈的看著她。
凌月被他看得一陣心氣虛,卻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