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難得有心郎
2024-05-10 00:26:06
作者: 雲川縱
「母親在甄家過得很舒心。父親從來不覺得她的過去骯髒,他讓母親活得有尊嚴。母親不需要小意討好,不需要費心妝點容顏,不需要動用心計,就可以得到所愛之人的回應。」
如意直視著汝陽侯的眼睛,認真而緬懷,「我們母女倆,在甄家是站著生活的。我們不需要祈求父親的施捨,也可以活得像個人樣兒。」
汝陽侯臉色灰敗,慌亂與自責緊緊攫住了他的心臟,有一個瞬間,他想到了老侯爺失望的目光,想到了裴氏由熱轉冷的態度。
裴氏……他緩緩望向了裴氏,他的夫人依然從容冷靜,端坐在那裡,盡顯侯府夫人的氣勢。
可是這個女子,新婚之夜看他的目光,分明是含羞帶怯,藏著期待的。
那目光,是什麼時候冷下來的呢?
如意笑了下,眼神古怪地望了眼跪伏在地上的蔣柔:「侯爺,您方才看了婢子好幾眼,直到婢子有了動作,您才轉頭。」她笑吟吟地問,「怎麼,是覺得婢子動起來便不像您記憶中的人兒了?您知道麼,母親最忌諱的,就是青樓那段經歷,她恨不得洗得乾乾淨淨。所以,打我懂事起,她便請了禮儀嬤嬤來教我,她最不能忍的就是我學她。」
轟然一記重錘落在了汝陽侯天靈蓋上,砸得他眼冒金星,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順著如意的目光望向蔣柔,突然覺得這女子哪哪都不像記憶里的人了。東施效顰,學得動作神態,卻學不來秦玉瓏一身風骨。
秦玉瓏這樣的女子,要在怎樣的情況下,才會願意調教出一個替身來呢?
汝陽侯閉上了眼,眼眶酸澀滾燙,他忽然發現,他身邊的女子,他其實一個都不懂。
他不懂裴氏為何非但不嫉妒秦玉瓏,還願意幫她一把;他不懂秦玉瓏為何放著錦衣玉食不要,非要跟一個普通秀才過日子;他不懂蔣柔在他面前明明乖巧溫順,為何成了邪教中人;他不懂如意為何寧可當別人的婢女,都不願做汝陽侯侯府的小娘子。
裴氏則欣賞地打量著如意,她在女孩子身上,看到了秦玉瓏的影子。汝陽侯這個膚淺的,只知道看表象,卻不明白,如意這主意大,有傲骨的性情,才是學到了秦玉瓏的精髓。
當年正是秦玉瓏眼裡藏著的不甘與憋屈,才打動了裴氏,給了她一條活路。
裴氏抬眼望向天邊,白雲悠悠,似乎有舊日的對話重現:
「秦玉瓏,朝廷將要放賤為良,你是想一直做只鮮衣好食籠中雀,還是想脫籍換個法子活?」
「無尊嚴,毋寧死!」
「你可想好,第二條路很難很難。離了此處,你便要一個人過日子了。」
「天無絕人之路,奴家都能從秦樓楚館出來,沒道理找不到活路。」
於是,裴氏給了她盤纏和路引,頂著老侯爺的怒火,將她放走了。
丈夫這個腦子有坑的,至今都認為自己是為了爭寵,將女子間的惺惺相惜歸結為了宅斗。
真可笑啊!
二堂上,裴氏站了起來,沖如意伸出了手,溫聲招呼:「好孩子,你過來。」
如意猶豫了下,白玉京不在,她便轉頭望向了陸九萬。都是主子,要個主意應該可以的吧?
陸九萬想了想,吩咐人將裴氏與如意帶去了偏廳,左右後面也沒她們什麼事兒了。
汝陽侯眼睜睜望著女兒目不斜視從自己身邊走過,任由裴氏牽住了手。
怎麼會這樣呢?汝陽侯不能理解,裴氏不應該不喜歡那張臉麼?
二堂上的人少了,陸九萬笑了下:「侯爺,剩下的事兒,就涉及大案要案了,您看這蔣氏……」
汝陽侯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懨懨擺了擺手:「你們看著處置吧!若有玉瓏的消息,一定給我送個信兒。」
「侯爺——」蔣柔淒淒喚了聲,聲如杜鵑啼血,令人聞之愀然。
然而汝陽侯僅是停了一瞬,便再次提起了腳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陸九萬讓人將蔣柔押了下去,看看空蕩蕩的二堂,長嘆了口氣。這一上午過的,可真是跌宕起伏!
長街上,孫逸昭騎著馬一路狂奔,抹著淚衝出了內城,向著汝陽侯在金魚池的別院趕去。
他要去看看那處別院,看看生母曾生活過的地方。
後面有人在呼喚,似乎是陶然。
誰管他,這個騙子,大騙子!
街道人流漸漸少了,景色倏然開朗,明媚的陽光傾灑在粼粼池水上,引得金魚此起彼伏地跳躍。路旁柳樹搖曳,千絲萬縷,映得人影一片綠。
忽然,他聽見背後一聲疾呼,隨即是一連串的驚叫和馬嘶。
孫逸昭抓著韁繩回頭望了眼,恰看見白玉京倒掛在馬上,正被馬拖著往前沖。
「陶然!」孫逸昭高呼一聲,顧不得生氣,連忙調轉馬頭,衝出去「吁吁」安撫奔馬。
白玉京方才沒看路,讓柳枝給帶倒了,糟糕的是腳卡在了馬鐙里,他不練武,腰部沒什麼力氣,一時間直不起來,是以整個人只能倒吊著搖晃。
他看見孫逸昭回頭,顫著音請求:「扶,扶我一把!」
兩個沒啥急救常識的公子哥兒,又是安撫馬,又是拉人,直折騰到白玉京虛脫,才算解了危機。
倆兄弟齊齊躺在樹下,好半晌誰都沒有說話。
白玉京是實在不明白,他崩潰騎馬出城是他挨摔,孫逸昭崩潰騎馬出城,為何還是自己挨摔?
名字為馬的牲畜,是不是跟他有仇?
孫逸昭到底體力好些,他歇了會兒,扶著樹站起身來,面無表情地道:「既然你沒事了,就自己回去吧!」
「孫二虎!」白玉京看他要走,連忙翻身起來,「我不是有意瞞你的,真的是沒來得及!」
「不光是因為這。」孫逸昭驟然回頭怒瞪他,「白玉京,你從來都不是紈絝,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