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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傻子的憤怒

2024-05-10 00:26:08 作者: 雲川縱

  「你是神童,你曾經光芒萬丈,那是我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高度。」

  孫逸昭渾身都散發著被欺騙被辜負的悲憤,「可是白玉京,自始至終,我所認的好兄弟,都是那個跟我一起玩樂胡鬧,幫我出主意整先生,陪我考試墊底的紈絝!」

  白玉京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想去拉他:「我還是你的好兄弟呀!」

  「不,你不是。」孫逸昭退得太狠,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他就著跌倒的姿勢,仰頭望著他,雙目紅紅的,帶著濕潤,「白澤衛女千戶陸九萬,絕對絕對不會跟一個沒出息的紈絝談情說愛。你自打跟她定情後,就變了。不,你是不需要那層紈絝偽裝了。白玉京,我的好兄弟不會從容不迫坐在白澤衛堂上看戲,不會深夜把我薅起來,拿我當人質逼我兄長開城門,不會憑本事待在白澤衛幫忙破案!」

  白玉京張了張嘴,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所有的理由都是文過飾非。騙了就是騙了,哪怕他真心把孫逸昭當兄弟,可終究更改不了最初把人當擋箭牌的曾經。

  所以,他低下了頭:「抱歉。」

  

  「你有什麼可抱歉的,是我傻,是我蠢,是我一門心思把你當好兄弟!」孫逸昭瞪著他,淚珠滾滾而落,「白玉京,你如今出息了,那個跟我一起吃喝玩樂的京哥兒在哪裡?你把我的好兄弟弄到哪裡去了?」

  這一聲聲質問,似一把錐子,直直刺中了白玉京的心臟,狠狠剖開了外層遮擋,將內里的算計與柔軟一併扒了出來,赤裸裸展露在天光之下,任由人審判對錯。

  他蒼白著臉,踉蹌後退,卻說不出隻言片語。

  說什麼呢,孫逸昭長久以來的好兄弟,都是他偽裝出的那個人,如今,神童復生,撕裂的偽裝被丟進了水渠里,隨著水流沖向遠方——再也回不來了。

  「我那麼真心實意地待你,你卻騙我。」孫逸昭泣聲道,「白玉京,你到底有沒有心?!你不知道騙一個傻子,是要遭天打雷劈的麼?!」

  孫逸昭手腳並用爬起來,狠狠抹了把臉,「你去走你的陽關大道吧!就當那個跟我一起沒出息的好兄弟死了!」

  他「噔噔噔」跑遠了,而後翻身上馬,消失在了綠林深處。

  陽光漫灑堤岸,水底青荇柔柔擺動,拂動著金紅色的游魚,似一幅長長的畫卷,始終沒有盡頭。

  白玉京聽見背後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他痴痴望著水面,輕聲喃喃:「謝揚,我是不是做錯了?」

  謝揚沒吱聲,他覺得這會兒出來說話,容易觸公爺的霉頭。

  白玉京幽幽長嘆,蹲下來抱住了自己。

  以往都是他矯情鬧脾氣,孫逸昭跑前跑後各種哄他,不是帶他吃喝玩樂,就是給他講京中奇事,總有法子把他逗笑了。

  可是如今,白玉京茫然了,他竟不知孫逸昭真正在意什麼,該怎麼哄。

  孫逸昭以前不是沒生過氣,不過往往白玉京隨便送個小玩意,或陪他去打回獵,他便轉嗔為喜,十分好哄。

  然而眼下,顯然不適用了。

  白玉京有自知之明,不是他哄人的技術高超,而是孫逸昭在乎他——孫逸昭要的僅僅是個態度和台階。

  如今人家生了真氣,再用哄小孩的法子,怕是會適得其反。

  思來想去沒個主意,白玉京怏怏起身,牽著馬往內城走去。鞋底踩過凝綠衰草,沙沙作響,像是兄弟間的喁喁低語。

  白澤衛官署二堂的人已經散了,只有如意在坐著等他。

  看見他回來,紅裙姑娘慌忙站起來,探頭往他身後看,卻沒找到總是傻兮兮的混小子。她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幾次欲言又止。

  「汝陽侯,沒帶你走麼?」白玉京收斂起一腔苦悶情緒,皺了皺眉頭,「他還在對你娘另嫁耿耿於懷?」

  「沒有。」如意收斂起愁緒,低著頭踢了踢地磚,小聲道,「我數落了他一頓,說得,挺狠的。他可能,有點不知該怎麼面對我吧?」

  「那你怎麼想的?」白玉京嘆氣,「放著侯府小娘子不做,還是想給我當丫鬟?」

  兩人曾經討論過這個問題,不過那時汝陽侯遠在天邊,如意不想認便不認;如今富貴唾手可得,白玉京還是希望姑娘能認真考慮下。

  「我娘說,人得有傲骨。若非日子實在過不下去,沒必要非得委屈自己。」如意嘟囔道,「我看見他那副情深不悔的模樣就膈應。這種男的吧,你說他壞吧,他還真不壞,就是太過自我,不成熟。但是他們雖無壞心眼,所作所為落在別人身上,卻是潑天災厄。」

  白玉京笑了笑,搖開了扇子:「我還以為只我們文人愛這口,想不到哇!」

  「嗯?」

  「讀過《釵頭鳳》沒?」白玉京笑道,「就陸游那闕詞。」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詞挺美的,乍看上去,真深情啊!」白玉京引著她在空蕩蕩的二堂坐下,解釋,「可實際上呢?陸游當年娶了唐婉,卻搞不定自個兒老娘,鬧得家裡雞飛狗跳,偏他又是個孝子,最後只能委屈媳婦兒,他娘讓他休妻,他就真休了。」

  「後來呢?」如意被他的講述吸引了,「然後他就寫了這闋詞懷念唐婉?」

  「不,後來男女各自嫁娶。有一天,唐婉和丈夫一起逛園子,遇到了陸游。」白玉京諷刺地挑起了眉,「陸游,留下了那闕詞。」

  如意呼吸一滯,一股名為感同身受的憤慨席捲全身,她失聲問:「他都不考慮唐婉在夫家該怎麼生活麼?」

  「所以我說他渣。後來唐婉給他和了一闋詞,鬱鬱而終。」白玉京懶洋洋地倚著靠背,笑道,「沒想到咱們這位汝陽侯,竟然也跟我們文人一樣,打著深情的幌子,幹著擾人安寧的事兒。」

  如意獨自生了悶氣,跺腳道:「等我找到我娘,他要敢強取豪奪,玩什麼破鏡重圓的把戲,我一定,一定……」

  思來想去,她也不知道她一個丫鬟,能把侯爺親爹怎麼著,最後氣得她臉頰緋紅,方才的苦悶糾結早拋到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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