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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袒露

2024-05-10 00:20:55 作者: 雲川縱

  日影斜長,塵土飛揚的官道上,零星散布著茶寮和賣果子的小攤,粗製濫造的酒旗隨風搖晃,活潑潑招攬著來自遠方的客人。

  陸九萬到底沒把自個兒這修長骨架硬塞進鄭錢花的衣裙里。鄭姑娘穿著遮腳面的裙子,她穿都快懸小腿了;再加上她整日風吹日曬,膚色稍微有點黑,穿上淡綠蔥白的衣裙,像極了海東青強行偽裝成翠鳥,怎麼瞧怎麼怪異。

  

  好在白公爺車裡日常備著衣物,他得知陸九萬的打算,當即快快樂樂翻出一套嶄新袍子遞過去,明目張胆攛掇她翹班跑路。

  白玉京在男子中個子屬於稍矮的,不過跟女子站在一起,並不算特別慘烈。至少陸九萬穿他的衣服,竟意外的合適。

  唐惜福任勞任怨駕上鄭家的馬車去跟邵越澤會合,託詞陸九萬突然起紅疹子,不能見人,暗中祈禱漫天神佛保佑暴露得晚一點。

  而陸九萬則在白玉京盛情相邀下,坐上了護國公府的馬車,一路與斜陽賽跑,希望能在關城門前趕回京師。

  馬車趕得太急,一路連蹦帶顛,直把陸九萬顛得七魄飛了兩魄,剩下的五魄企圖以打架的方式決定去留,鬧得她頭暈噁心,暗自後悔不該上了白玉京的當。

  白玉京比她更慘,雙手抓車窗抓得指尖泛白,唯恐陸千戶一怒之下下車走人,隔一會兒就訕訕安撫兩句:「坐馬車不用拋頭露面,穩妥點。再忍忍,反正就半天的路。」

  陸九萬閉目養神,讓他叨啵得腦仁疼,終於咬牙怒喝:「閉嘴!」

  車內瞬間消聲,安靜得僅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越靠近城門,官道越平坦,車夫算算時辰,逐漸慢了下來,給了兩人喘息的時機。

  此時紅彤彤的夕陽沒向城牆,照耀得牆頭、屋檐一片燦金。晚風徐來,倦鳥斜飛,衙門散值的官吏與街頭巷尾的販夫走卒混在一處,誰也不比誰高貴,左右都騰挪不開。

  城門口入城與出城的隊伍緩緩移動,馬車外吵吵嚷嚷嘈雜得很。

  陸九萬吐出一口濁氣,總算活了過來。她扭頭去看白玉京,對方已經將手從車窗上挪到了膝頭,雙腿併攏,乖乖巧巧坐在那裡,宛若學堂上課的小書生。

  可惜,陸九萬早已無數次窺到了畫皮下的真身。

  她嘆了口氣,跟他商量:「公爺,咱倆交道打了不止一次,誰都清楚對方是個什麼樣,何不坦誠相見?」

  「嗯?」白玉京抬手捂住腰間,遲疑著道,「這,不太好吧?是不是太快了點?」

  陸九萬費解地瞧著他的手:「你肚子疼?我是說你我都是桀驁不馴之人,又不是在官場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私下相處,何苦給自己套個殼子,不累麼?」

  白玉京尷尬地放下手,乾咳了聲,托著下巴小聲反駁:「不累的,只要陸千戶喜歡,我……」

  陸九萬抱肩瞧著他,直到他把未說完的瞎話咕嘟咽回了肚裡,才淡淡道:「公爺,我是干刑獄監察的,您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弄心機。我是不太明白,素日裡一個張揚紈絝,怎地在我面前如此,純良懂事。」

  白玉京幾乎繃不住那張乖巧的皮,他試圖負隅頑抗:「那是因為陸千戶正直正義,乃我輩之光。」

  陸九萬淡淡警告:「坦白從寬。」

  白玉京下意識接了句:「牢底坐穿。」

  話音落下,兩人面面相覷,半晌,不約而同笑了。

  陸九萬嚴肅警告他:「你這個思想要不得,以為我們白澤衛是吃乾飯的麼?」

  白玉京卸掉了肩背上的那根弦,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他倚著車壁翹起了二郎腿,懶洋洋地道:「我曉得在你面前裝不了多久,可不那麼做,我這等紈絝子弟,根本無法靠近你三步內。你肯定會把我丟出白澤衛官署。」

  陸九萬疑惑地看他:「你正大光明報官,我怎麼會丟你?」

  「你確定?」

  「當然。」陸九萬正色道,「誅罪戮奸,式合天意;雪冤決滯,乃副聖心。無論是從做人還是為官來說,我都沒有推諉塞責的理由。」

  (語出《資治通鑑》,意思是誅討罪犯,殺戮奸邪盜賊,正合天意;使冤杜昭雪,滯留的案情得到判決,符合聖心)

  白玉京似乎被震住了,許久才輕聲問:「哪怕我要說的事情很荒謬?」

  陸九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無奈地道:「公爺說的若是令郎託夢之事,那還是算了吧!」

  白玉京閉口不言,馬車突兀地安靜下來,靜得人心頭髮慌,便襯得外面一聲吆喝格外響亮:「瞧您說的,您這麼能編,咋不去當說書先生呢!那醒木一拍,大錢嘩嘩地來啊!」

  馬車裡的氛圍似乎更耐人尋味了,陸九萬率先撐不住,「噗嗤」笑了。

  這聲笑似乎打破了什麼隔閡,白玉京亦輕輕笑開了。他笑容清淺而柔和,像極了初夏時節沾了落花的微風,這麼瞧著,方讓人覺出那一星半點讀書人的氣質。

  陸九萬緩了緩,重新尋了話題:「你為何認為,裝乖能靠近我?」

  「因為我長得好看。」白玉京頂著陸九萬見了鬼的神情,託了托下巴,耐心解釋,「我研究了你所有相親對象,發現但凡第一面就把你留住交談的,無一例外,都有一副不錯的皮相。他們有清高矜持的,有意氣風發的,有頗具男子漢氣概的,你,從不找一樣氣質的。就目前來說,你身邊還未出現過乖巧聽話的。」

  這話委實有點驚悚,陸九萬敢保證,陳媒婆對她都沒如此上心過。

  驚悚過後,她心中又泛起了一層層說不清道不明怪異感覺。

  怎麼說呢,白公爺委實病得不輕,為了個噩夢,能偷摸鑽研白澤衛千戶的喜好,也不怕被當作心懷不軌之徒,步許鶴鳴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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