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言情小說> 不竊> 第50章 知春

第50章 知春

2024-05-10 00:20:33 作者: 雲川縱

  淋了半宿的雨,陸九萬成功把自己作病了,整個人燒得糊裡糊塗爬不起床。

  外頭天微微亮,雨似乎還在下,往常這會兒她該擔憂怎麼去白澤衛了。畢竟誰都不想渾身潮濕干一天的活兒。

  本書首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不用出門討生活的富貴人家倒是喜歡雨,站廊下看雨,坐水榭里聽雨,曼聲吟兩句應景的詩,的確是樁美事。

  可這不包括陸九萬。兒時撒丫子到處跑的時候,別說下雨,就是外頭下鵝毛大雪,陸九萬都能跑街上打個滾,帶著一身雪和泥跑回家,給鍾春雪看自己捏的雪人。現在不行了,衣服髒了要自己洗,官服濕了穿著難受,能舒服躺著,絕不出去折騰。

  現下打定主意罷工的陸千戶懶得睜眼,側耳聽了一陣,頭一歪又睡了。

  許是雨聲太過擾人,即便是在夢中回到了過去,天也是下著雨的。

  那似乎是初夏時節,鍾春雪一襲碧青衫子,一手撐傘,一手牽著三五歲的陸九萬,緩緩踏過河邊草地。積水洇濕了她的鞋子,她低頭瞧了瞧,柔聲勸女兒回家。

  陸九萬那時還沒留頭髮,按習俗頂著禿腦殼,聞言立即抗議,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並身體力行掙開了手,跑去了附近淺水處打水漂。

  鍾春雪攏了攏衣襟,無奈地嘆了口氣,環視四周,試圖找個避雨的地方。

  「知春。」一個陌生的男人踟躕著走了過來,又喚了聲,「春兒!」

  許是煙雨濛濛,許是離得太遠,抑或是陸九萬太小,總之她沒看清男人的臉,只記得對方惶急而激動,卻不敢靠近鍾春雪一步遠處。

  鍾春雪背對著陸九萬,不知她是什麼神情,從她陡然嚴厲的聲音里,陸九萬本能地判斷出母親很生氣。

  男人往孩童處望了眼,渾身繚繞著落寞而欣慰的氣息。他沖鍾春雪點點頭,轉身離去。

  雨愈發大了,鍾春雪跌跌撞撞撲過來,一把抱住了懵然無知的陸九萬。繪著山水小橋的油紙傘跌落在地,順著青草一路滾進河裡,飄飄蕩蕩,越來越遠。

  一滴滾燙的水珠滴在陸九萬後頸處,很快與雨水難分彼此了。

  臥房裡,成年陸九萬一下子睜開了眼,呼地坐了起來,輕聲喃喃:「知……春?春兒?」

  鍾春雪是什麼時候有的這個名字?被略賣的時候麼?那麼夢中的男人也是那個時候認識的嗎?怪不得她情緒起伏那般大。

  「春兒,春兒。」陸九萬覺得不太對勁,她分明記得外祖母曾說過,母親幼時叫「鍾雪」,如果「鍾春雪」是後來改的名,如果被略賣的記憶那麼痛苦,母親為何還要將「春」字嵌進去呢?

  陸九萬懷疑是不是記憶太過久遠,導致出了差錯,怎麼想都覺得不通。

  夢中發了一身汗,看看雨停天亮,她爬起來換了身貼身衣物,套上外袍趴桌前記下「知春」這個名字。正要收起來,猝然看到了「知慧」二字。

  知春,知慧,會有聯繫麼?

  陸九萬死死攥住筆,心臟在胸腔劇烈跳動,一個不敢想的可能躍入腦海:鍾春雪是在去過淨慈寺後才走失的,而淨慈寺曾作為長興教的據點,知慧則是長興教的聯絡人之一,那麼當初略賣鍾春雪的是……長興教?

  門外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約莫是趙長蒙或者邵越澤派人來催了吧?

  她顧不上開門,緩緩低下頭看筆記,憶起長興教信徒曾說,他們其實早在十年前就入了京,託庇於淨慈寺。

  時間對不上。

  誰在說謊?或者還有信息沒有暴露出來,長興教的信徒自個兒都不清楚。

  剛發過燒的腦子有點跟不上,陸九萬思考得太多太快,一時有點眩暈。她扶著額頭,恍惚想起知慧是讓許鶴鳴給滅口的。

  她閉了閉眼,榨乾了自己最後清明:莊太妃曾經圖謀拆除淨慈寺。

  所以,長興教還是跟晉王有關的吧?

  腳下踉蹌了下,陸九萬伸手扶住桌子,虛汗涔涔而下,最後的念頭是通明石。

  「哐當」一聲巨響,陸九萬連人帶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陸千戶!陸千戶?陸千戶你怎麼啦?」

  「閨女?閨女!」

  緊閉的房門被撞開了,憑感覺似乎是老陸將她抱到了床上,還拉上了床帳。陸九萬想起桌上的紙張還沒收,她胡亂伸手揮舞了幾下,用盡力氣想說什麼,無奈腦子跟身體無法達成一致,最終還是陷入了黑暗。

  再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了。房間裡濃郁藥味掩住了廚房飄來的飯香,熏得人頭腦更昏了。

  陸九萬閉眼緩了會兒,才注意到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人,而且不是老陸,她呼地坐起來就要去摸刀。

  「陸千戶醒了?」屋裡傳來一把柔和的女聲,纖細素手挑開了床帳,露出身著荔枝紅衣裙的年輕女子。

  陸九萬認出這是白玉京的侍女如意。

  「醒的正是時候,婢子還發愁怎麼喊您喝藥呢!」如意利索地扶起她,先給還不太清醒的陸千戶灌了小半杯溫水,而後端起藥碗就往她嘴邊湊,動作熟練,神情淡然,一看平日伺候的主子就不太省心。

  陸九萬懵懵懂懂喝完藥,瞧著如意給她端水漱口,又捧來裝著酸梅、玫瑰灌香糖和藕絲糖的盒子供她選擇,難得體會了把富貴人家的奢侈腐敗。

  「公爺說得沒錯,您果然喜食酸。」如意笑眯眯把酸梅塞她嘴裡,將糖果盒子收好,抱來了她的外衣,「您是現在起床,還是再躺會兒?」

  陸九萬讓那碗藥灌得有點噁心,擺擺手示意不起,忍不住問:「你怎麼在這兒?還有這屋裡……」

  她指指床前多出的山水絹屏風,又指指糖果盒子和暖壺,深切懷疑護國公扶貧來了。

  「公爺早上過來送程儀,正趕上千戶暈倒。」如意用溫熱帕子為陸九萬擦了臉和手,笑道,「公爺有話想跟千戶聊,不太方便,就讓我等搬來了屏風。」

  陸九萬仰頭想了一會,她暈倒前確實聽到了一聲男子的驚呼。

  大燕有給旅者送禮物或路費作程儀的習俗,不過且不說出公差能不能收,單就說他倆的關係,應當還沒好到那種地步吧?

  總而言之,白玉京腦子確實有點問題。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