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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殺豬盤

2024-05-10 00:20:21 作者: 雲川縱

  陸九萬處理過不知多少起略賣人口的案子,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惡人往往比常人敢想敢做,更關注律令里的空子。

  術業有專攻,普通人一般僅注意與自己相關的一畝三分地,惡人卻是方方面面都要留心,他們比普通人的消息渠道深和廣,除了掌管刑獄這塊的人,怕是少有人能比他們行事更快一步。

  所以陸九萬一直覺得,「蒼蠅不叮無縫蛋」對受害者來說,是個挺居高臨下的說法。總有人把幸運當做理所當然,然而是人總有弱點,有弱點就會被盯上,這是可以擴散到每一個人的,而不是單單被揪出來的那個人。比方說程心念,她只是太過倒霉,長得與陶盛凌的白月光相似,本身並沒有做錯什麼,可有人覺得只要自重就可以規避危險,於是一層層規訓套下來,女孩子反而更容易被欺負了。

  程心念不知有沒有想通,她勉強笑了下,繼續道:「我回家待了沒多久……」

  「具體多久?」

  

  「真記不清了。」程心念表情為難,「畢竟都過去兩三年了。應當不超過十天,許是七八天。」

  陸九萬回憶著白澤衛的卷宗,有些遺憾,當時有更緊急更重要的事件需要處理,似程心念這種不起眼的小角色,盤查得雖細,卻不至於連這種細枝末節都問到。

  「突然有一天,生光上門尋我,說是京營孫參將的夫人,邀請武將一派的女眷賞花。生光為孫夫人治過病,對方為了感謝她,也給了她一張。」程心念進一步解釋,「後來我才知道,那位孫夫人是陶盛凌的長姐。她,挺和藹圓融的一個人。」

  陸九萬筆尖一頓,陶盛凌的長姐辦賞花宴,然後陶盛凌在宴上遇到了程心念,合情合理。但陶盛凌有了嫌疑後,這裡就誕生了一個新問題:這場相遇,到底是程心念費盡心機往上爬,還是陶盛凌有意設了一個局捕捉她?

  她不由問:「女眷的賞花宴,你怎麼會遇到陶盛凌?男女不分席?」

  「分,分了。不,不是,那天並沒有邀請男賓。」程心念嘴唇翕動了下,有些難堪,「生光帶我參加賞花宴,說我是有緣之人,可我一個人都不認識。孫夫人看我侷促,就說別院後面養了許多鳥,讓丫鬟帶我過去看看。」

  陸九萬心頭一沉,這個招數她在一些略賣人口的流棍那裡見過,受害者一旦落單,就是他們下手的機會。

  「然後我就在那裡遇到了陶盛凌。」程心念絞著手道,「他,他念詩誇我,還問了我的名字,給我介紹那些鳥兒。」

  那天時光過得很快,快到程心念不敢相信。臨走時,陶盛凌在她發間別了一枝花,程心念沒拒絕。

  「他當時,初初見到你時,什麼反應?」陸九萬陪她一點點摳細節。

  「第一面麼?當時我在逗一隻鳥兒,他是從……」程心念比劃了下,「左側,他是從我的左側走過來的,人很溫和。但是現在想想,不知道是不是我現在帶著情緒去回憶有影響,我總覺得他看我的目光很深沉很痛苦,好像壓抑著許多東西。後來他反覆強調過的『驚艷』,我卻覺得有點假,他表現得有點浮誇。」

  浮誇。

  如果陶盛凌早就見過程心念,或者這場賞花宴本就是他安排的,那麼所謂的驚喜自然會淡化。

  程心念當年吃虧就吃虧在生光事發後服毒自盡,沒人能說清這姑娘跟長興教的牽扯有多深。最後還是陸九萬一力主張疑罪從無,武康伯又為了顏面保出了她,不然她的人生早毀了。

  陶盛凌明明牽涉其中,卻片葉不沾身,幾乎是全身而退,相比楊駿和程心念,幸運了何止一星半點,陸九萬越發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他有送過你什麼東西麼?」陸九萬聽她提到發間的花,不由問,「書信也行。」

  「有,對當時的我來說,還挺稀罕。」程心念點點頭,「不過我倆掰了後,我就全退給他了。」

  「沒有。」一直默不作聲的楊駿突然插話,「念念是還了,但是陶盛凌沒要,又給退了回來。當時念念已經搬出了武康伯府,父親覺得沒必要為了點女兒家的東西,跟武清伯府鬧僵,就隨口讓人收了起來。我去庫房找找,應該可以找到。」

  說著,他起身要出去。

  「等等。」陸九萬考慮到一介庶子怕是不好開庫房,順手扯下自己的腰牌遞給他,「拿著這個去。誰攔誰就是阻撓白澤衛辦案。」

  楊駿也不矯情,雙手接過了腰牌。

  楊駿一走,程心念有些不自在,提起茶壺要給陸九萬斟茶。

  「別忙活了,我自己能倒。」陸九萬制止了她,示意她接著說。

  程心念苦思冥想,她與陶盛凌快樂日子不少,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得挑最常幹的事說:「他,經常給我畫像。」

  「畫像?」

  「嗯,多是背影或者側面。」程心念苦笑,「我曾經沖他撒過嬌,問他為何不畫正臉,是不是我長得不夠好看。他每次都能找到理由哄我。入畫最多的地方是他別院的水榭,三面掛了水晶簾,周邊栽了很多柳樹,池塘里有荷花。他一般讓我斜倚在美人靠上,手持團扇輕搖,他畫我的……左側。」

  這麼說來陶盛凌真有一位白月光,而且程心念左臉跟她很像。

  陸九萬突然好奇對方是誰。能讓一位伯爺求而不得,實在不簡單。

  兩人又挑著說了會兒話,楊駿終於抱回了一隻有些舊的匣子:「就擱庫房角落裡,大家嫌不吉利,沒人碰,撲了一層灰,我剛讓人擦了。」

  木匣子上雕了大朵大朵的花,陸九萬不認識,程心念介紹:「是茶梅。陶盛凌似乎很喜歡茶梅,他院子窗下栽了許多茶梅,也不知道這種南方花是怎麼養好的。」

  匣子裡並沒有特別珍貴的物件,多是些髮釵、步搖、分心挑心之類的,唯獨樣式別致精巧,瞧上去比較唬人。

  陸九萬撥拉了幾下,突然看見一支鑲嵌了紅瑪瑙的寶塔挑心,不由扒了出來。所謂挑心,是婦人梳髮髻時,自下而上倒插入髮髻內的一種飾品。不過此物多為已婚婦人使用。

  「咦,陶盛凌竟沒收回麼?」程心念有些吃驚,「這枚挑心吧,是他有次畫像時給我戴上的。我瞧著精緻漂亮,磨了好久才讓他同意送我。反正當時他不太高興,還警告我私藏就罷了,切莫戴出去,免得招人閒話。」

  陸九萬心頭狂跳,聯繫前情,她突然有個荒謬的猜測——陶盛凌的白月光該不會是他人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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