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和藹可親

  火苗子是從前院子燒起來的。

  

  幾個人剛剛從寧府出來，身後就發出了一陣陣噼啪聲。

  更楊站在屋檐上，看著放火的人溜進小巷子，一路往北逃走了。

  「追。」蘇辰清冷的說。

  他將手裡厚厚一摞的信箋交給了周啟：「韓大人，太子殿下就有勞你護送了。」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傳來馬車的聲音。

  他看著那輛熟悉的馬車，蘇辰幾乎是下意識地將周啟和君歌擋在了身後。

  「是袁一。」他面頰肅然，話里夾著滔天的寒意。

  周啟回眸，看著越來越近的馬車，將手中的信函收好，深吸一口氣，什麼也沒說。

  平日裡不管什麼情況下都能打個趣的兩人，此時嚴肅得如同兩塊石板，冰冷得沒有溫度。

  「君歌。」蘇辰頭也不回，「你站在我身後，別讓他關注到你。」

  見他說得那般鄭重，君歌心中雖有很多個疑問，但仍舊聽話地往後退了半步。

  她看著那輛馬車緩緩停在自己面前，馬車裡，一直以來活在幾個人口中的內侍省大太監袁一，締造了所有人的悲劇的始作俑者，正不疾不徐地撩開帘子，稍顯詫異地掃了一眼蘇辰和周啟。

  他見到大晉的太子，囂張到連馬車都不下。

  「你們怎麼在這裡？」袁一故作驚奇，「蘇辰，你怎麼能帶著太子來這麼危險的地方？」

  話落，蘇辰單膝跪地：「請公公責罰。」

  袁一的目光從他頭頂上掃過去，又看向周啟，蹙眉道：「殿下不在東宮修養，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麼？」

  就見周啟故意抬手指著一旁，咧嘴道：「有人要殺我！我逃過來的！」

  登時，鴉雀無聲。

  袁一緩緩扭頭，看了一眼跟在馬車後面震驚不已的侍衛們，這才放下帘子，親自從馬車上下來。

  「哎呀，我這一把老骨頭，天天還得操心您。」他上前幾步，看著周啟，「天子腳下，誰敢對您動手啊！」

  「分明就是要殺我！」周啟眼睛一瞪，端出一股痴傻的樣子，一邊跳腳一邊絮絮叨叨地往外撩話，「是個太監！長得特別像之前騙我去山寨的那個！我要抓他！他收了銀子的，我得跟他五五分，他賣掉我的時候說好了跟我五五分的！」

  說話間，身後寧府的火越燒越旺，四周居民提著桶趕來滅火，方正也帶著不少衙役，匆匆趕了過來。

  他剛剛才理好了黃義的口供，屁股還沒坐下來。

  看著眼前的場面，方正眼眸一轉，直接當成沒看見，不知道，馬上組織人手投入到滅火里去了。

  越是如此，周啟鬧得越歡快：「那太監上次就忽悠我，說出來玩！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了，他必須得還錢！不然下次我就不跟他出去玩了！」

  三言兩語，方正聽得真切，那些大內侍衛也聽得真切。

  袁一面頰上越發的嚴肅，他扯過周啟的雙手，拍在自己的手心裡，陰森森地笑起：「多少銀子？老奴補雙倍給殿下。」他環視四周，嘴角一抽一抽。

  「十兩呢！」周啟說得無比動容，「我都從來沒見過那麼多的銀子！」

  「胡說！」袁一冷言，「未來，天下都是殿下的，何況區區十兩！」

  周啟還想再開口，就見袁一瞪了他一眼，瞪得他仿佛嚇丟了魂一樣，瑟縮了回去。

  袁一很滿意，像是安撫一樣拍了拍周啟的手背：「乖，和老奴一起回宮了，韓玉還做了銀耳羹等著殿下呢。」

  在內宮盯著周啟那麼久，袁一自然知道怎麼對付周啟。

  他說出韓玉的名字，便是赤裸裸的警告了。

  周啟後背繃得很緊，臉上卻還得飽含期待地傻笑著：「玉兒姐姐的銀耳羹！」他推開了袁一的手，自己往他的馬車裡鑽，那樣子就像是全然忘記了要去找什麼刺客，要什麼銀子。

  待他和韓仁都上了馬車，袁一看著仍舊跪在地上沒動分毫的蘇辰，想起了沈鈺的話。

  沈鈺說得沒錯，此時此刻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蘇辰。

  有太多事情都從三法司穿插而過，現下還需要他收個尾。

  只是……

  他微微眯眼，探頭看向他身後也一起跪著的君歌。

  「這就是君小姑娘了吧？」他笑起，滿面「和藹可親」。

  蘇辰的手緊了。

  「我有不滿。」他故意道。

  「嗯？」果然，這模樣吸引了袁一的注意，「怎麼，是誰讓你受委屈了？」

  他邊說，邊伸手將蘇辰扶起。

  蘇辰起身後，鄭重道，「君大人本就是御史台的御史，是強行塞進了六扇門。」他鼻腔里出一口氣，「本非相同領域，硬要一一插手。」

  這意思便是，他受制於人，不得不查。

  聽到這，袁一似有所悟地抬眉說：「這不是挺好，整個就是你師父的翻版啊。」

  他一邊笑，一邊湊在蘇辰耳旁，貼心道：「這駕馭不住，那就是你的問題了。」

  「蘇辰啊……」他話裡有話地小聲說，「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用事實和真相說話的，我說得對麼？」

  不用事實和真相說話，那就是用權力發言了。

  蘇辰聽著他話里的意思，點了下頭。

  看著越來越大的火勢，袁一後退了半步：「聽說你今日辦了個大案？」

  蘇辰拱手：「小案。」

  「有多小？」袁一勾唇淺笑。

  「不值一提。」蘇辰腰彎得更深。

  「嗯……」袁一十分滿意，這才轉身往馬車裡走去，邊走便揮了下手，「滅火吧。」

  看著馬車漸漸消失在視野中，蘇辰這才轉身扶起君歌。

  他們身後，原本滔天的大火，此時漸漸熄滅。

  君歌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所有人都說閹黨沒有心。

  她抿嘴蹙眉：「竟然能眼睜睜看著這麼大的火，還慢條斯理，話裡有話，一副置身事外，與他無關的樣子。」

  蘇辰不語，點了下頭：「他一向如此。」

  說到這，君歌五味雜陳地看著蘇辰，瞧著他面不改色，能屈能伸的樣子，發自內心地說了句：「委屈你了。」

  蘇辰一滯。

  「他會到這裡來，說明這場火應該不是他授意的。」君歌轉過身，看著忙裡忙外的方正，「他應該也沒料到太子在這。」

  蘇辰也是這麼認為的。

  「袁一年事已高，已經漸漸不能掌控手心裡所有的人了。」蘇辰沉言，「他今天最大的失誤，就是和太子打了個面對面。」

  他邊說，邊細細盤算著，怎麼利用這件事，將袁一手裡剩餘的幾顆棋子，全都瓦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