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原地踏步

  曾經，米元思層層布局，等的就是一個袁一年老，後繼無人的時機。

  只可惜蒼天弄人，算計天下大勢的同時，他也註定會成為被反噬的那個人。

  從來都沒有命運的饋贈，所有的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經有了既定的軌跡。

  就像是生老病死，就像是日升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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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豪情萬丈，執掌天下的時候，就一定有年老身弱，力不從心的那一天。

  古來至今，萬事萬物都逃不過這樣的宿命。

  袁一亦然。

  他掌控著多大的力量，就有多少人覬覦著他接班人的位置，窺伺著他「九千歲」的位置。

  人性如此，人心如此。

  能夠抵擋貪念，就需要有比貪婪更強大的信仰，強大到可以為之付出一切才行。

  大晉一百六十餘年，才將將出了這一個為了權力無所顧忌的袁一，才出了一個心懷天下，不惜賠了三代忠良的名聲，一腳踏入奸臣行列，卻問心無愧的米元思。

  除非天地不仁，以萬物為鄒狗，才會那麼湊巧、那麼悲劇地送給天下第二個袁一。

  只可惜，當恰當的時機出現了，當正確的機會來臨了。

  布局一切的米元思，卻沒能看到。

  「今天的事情，起碼說明閹黨內部已經有些鬆動了。」蘇辰慢慢的走在街市上，他身旁跟著不放心他走夜路，非要一路同行的君歌。

  「放火是極其不明智的。」他說，「聖上雖然被架空了皇權，在龍椅上只能當個擺設，但他不聾不瞎。這麼大的火，就算袁一授意隱瞞，明日早朝聖上也一定會問起。」

  君歌瞧著他不咸不淡，成竹在胸的樣子：「你準備怎麼做？」

  「這種事情，彭應松最在行。」他轉身看著君歌，勾唇淺笑，「我要做的就是，推波助瀾而已。」

  話音剛落，如墨的夜色下，原本寂靜的夜晚，隨著砰砰的聲響，幾道絢爛的煙花騰空而起，將蘇辰的輪廓暈染上大紅大黃的光亮。

  君歌詫異地看著漫天絢爛的「花朵」，半張著嘴巴，許久都沒合上。

  她懂了，那句推波助瀾，還真是大膽而狂放。

  煙花簇簇，在夜空里盛放出短暫的澄明。

  天地被照亮，街市上行人駐足而立，仰著頭，不明所以地望著天空。

  長夜無眠，那奼紫嫣紅化成點點灰塵落下的時候，悄無聲息。

  人有七情六慾，事有旦夕禍福，長夜漫漫無窮盡，但總有人，會義無反顧，做那一簇花火，哪怕只能照亮一方天地。

  可天下人只記得它絢爛時的那片光芒，看不到光芒背後，燃盡了生命，用盡了全力，向死而生，為了更高，更遠，將靈魂燃盡之人的決絕。

  君歌看著他淡然微笑的神情，不知為何，像是穿透了他包裹在身上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鎧甲，看懂了那冰殼子下面，一顆燃燒的心。

  絢爛、濃烈、讓她移不開眼睛。

  也讓她無奈、心疼、開不了口。

  無奈的是蘇辰別無選擇。心疼的是他一個人已經背負得太多太多。

  而開不了口，則是因為理解。

  因為太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麼，因為他明白他追求的是什麼，而無法阻攔、甚至連幫他分擔，都無從下手。

  那一瞬，君歌忽然覺得自己狹隘、小氣。

  在她一心只想找到她爹，做個中庸的，按律令辦事的小御史的時候。

  她的父親，她的叔叔，她的同齡人，甚至比她年少如更楊柳南那樣一無所有的人，身在漆黑的夜裡，只為了那一縷光明，為了那不知何時才會到來，也許永遠都不會實現的一道光，竭盡全力、拼盡所有，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她忽然間覺得羞愧，忽然間覺得自己，像是個累贅。

  所有人都在前進，只有她仍舊站在原地，從來沒有動彈過。

  五彩斑斕的夜空，背對著煙花的蘇辰，頂天立地，高大得像是降世的神祇。

  原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根本無懼所有人質疑的目光，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評價，

  他是誰，是米修還是蘇辰，在此一刻都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第二日，朝堂上，還是與蘇辰所想有一點出入。

  袁一昨夜回宮的馬車，在應天門後，「偶遇」了散步的周益龍。

  太子外出，遇到了大火這件事，袁一都沒來得及掩蓋，就被「痴傻」的周啟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個遍。

  順便還將前一次把他賣進山溝里，沒五五分帳的太監又提出來涮了一遍。

  周益龍面上看著似乎在感激袁一救了太子，實際上，心中不滿都清一水地寫在了臉上。

  他一晚上都沒招呼袁一，朝堂上當然也沒給袁一面子。

  「昨夜夠熱鬧的。」他笑起，「太子走到哪，大火就燒到了哪裡。」

  說到這，他冷哼一聲：「末了竟然還有人慾蓋彌彰地放煙花，當朕是傻子麼！」

  朝堂上鴉雀無聲。

  禮部尚書陳明軒上前一步：「啟奏陛下，這平白無故燃放禮花，恐驚了祖宗庇佑，於禮不正。」

  他話剛說完，彭應松順勢應聲：「對！得查！」

  這乾脆利落的一聲，讓整個朝堂的目光都落在了彭應松身上。

  「看我幹什麼，陳大人說得對啊！」彭應松衝著他豎個大拇指，「幹得漂亮。」

  陳明軒顯然是沒得到第一手消息，這事情袁一恨不得滿朝文武選擇性遺忘，偏生就有自己人衝鋒陷陣。

  果不其然，陳明軒一下也愣住了，看著彭應松：「彭大人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我說錯了？」

  「沒錯，說得對！就應該查！」彭應松不嫌事大，「你要是查不了，讓我來！」

  陳明軒更懵了，他身旁吏部尚書忙輕咳一聲，給他打個圓場：「法無禁止則可行，誰規定民間不能燃放鞭炮煙花了？」

  「但大晉律令可是明文規定不能放火！」周益龍的聲音高了不少，「誰關心煙花的事兒了！放個煙花怎麼了，朕也喜歡看！」

  他吹鬍子瞪眼，用最強烈的方式警告著袁一：「朕說的是煙花？朕說的是那火！太子尚在院門口，就有歹人敢縱火，你們居然還在這跟朕吹什麼破煙花。陳明軒你要是這麼閒，你就跟彭應松一起徹查縱火一案去！」

  話音剛落，周益龍氣還沒緩過來，就見蘇辰不慌不忙地開了口：

  「陛下，煙花是臣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