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自命不凡

  廖明那看似張牙舞爪暴怒否認的樣子，在洞悉人性的蘇辰眼中，卻是一個無儘自卑的靈魂。

  他被人戳了脊梁骨，盛怒跳腳，漲的臉紅脖子粗，掙扎著身段，從口中不斷罵出粗鄙之言。

  越是這樣激烈的無法停止的樣子，越是讓蘇辰看到了他這皮囊之下，最深的害怕。

  他怕被否定，他怕被人看出自己的無能與不配。

  而在這明鏡高懸的匾額下，在蘇辰的身前，他終究是被卸下了全部的遮擋，以那最真實的樣子，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廖明崩潰的瞪著雙眼，怒吼著：「是這蒼天不公！是他們眼瞎！」

  

  他上前一步，卻被更楊按在了地上。

  他掙扎著想要逃離，憤恨的盯著那個高高在上，面無表情，立在那裡紋絲不動的蘇辰。

  「都是因為他們！都是因為他們！他們什麼都沒給我創造，卻還需要我鞍前馬後！他們什麼都沒給我準備，還口口聲聲讓我奮進！他們自私自利只想著把我變成一個怎樣的人！這全都他們的錯！他們從來都沒真正正眼看過我！」

  他青筋暴起，死死瞪著蘇辰：「我！有什麼錯！」

  他猛然爆沖，更楊始料未及。

  這個男人呲牙咧嘴的仰著頭，衝著蘇辰沖了出去。

  寒光一閃，眨眼之間「嘩啦」一聲響起。

  四周一下安靜了。

  公堂上，一時間眾人都愣在當場。

  蘇辰那始終面無表情的容顏，漸漸有了些變化。

  就連暴怒不已的廖明，此時也喘著粗氣，驚恐的看著聲音的源頭。

  就見君歌手裡那把玄銀槍，此時正抵在廖明的喉嚨正中。

  這般威壓與殺氣，如同一擊精準的拳頭，讓那他幅狂妄的模樣戛然而止。

  廖明愣住了。

  君歌的目光中，幾分厭惡，幾分涼薄，冷冷的注視著他的雙眸，讓他最後一點垂死掙扎的期許，化成了灰燼。

  他心態崩了。

  「沒想到，你竟然還說得出蒼天不公，天地不仁。」蘇辰站在君歌身後，哈哈的笑了起來。

  「在你說別人沒能給你創造什麼的時候，你是不是應該先展示出，你能帶來幾分價值？」蘇辰話音帶笑，卻字字如冰，「你在罵別人不能為你提供什麼的時候，是不是應該先說出來，你能為對方帶來什麼樣的用處？」

  「你既然把這當成交易，那就別恬不知恥的談什麼親情血緣，別將什麼師徒情誼，母子恩情，這本就只是一場赤裸裸的交易而已。」蘇辰微微眯眼，口氣重了幾分，「你能做什麼？說說看，是在賭場上一擲千金？還是在醫館裡投毒殺人？」

  此時此刻，廖明的腿軟了，就像是幾個月前，他在山崖上面對那披著斗篷的人時一樣。

  他怕了，怕死，怕承擔責任。

  他喘著氣，白了臉，緩緩癱坐在地上。

  「你懂什麼！」他吼。

  注視著地面的雙眸被死亡的驚恐所籠罩。

  他抬眼，嘗試著和蘇辰討價還價：「我，我還很有用的，我可以當牛做馬的賠償。」他乾笑一聲，「真的。」

  說到這裡，他瞄見了蘇辰腰間的黑牌子，愣了一下。

  聲音，外形，與那個人完全不一樣，卻都帶著黑色的腰牌……

  他乾笑一聲，以為蘇辰與那個人之間有點關係，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大人，您信我！我都認，我都招，只要別讓我死！欠的銀子我會還的，欠劉家的鐲子錢，還是欠你們的錢，我都會還的！」

  蘇辰和君歌都愣了一下。

  順著廖明的目光，他們都注意到了蘇辰腰間的黑牌。

  那一瞬，蘇辰的面頰沉了。

  陽光緩緩前行，屋檐下的影子漸漸拉長。

  那般僵持了許久，最先開口的確是站在一旁，看了全過程的曹肅。

  他終是忍不住，注視著廖明的側顏，痛心疾首的問：「到底為什麼啊！你明明只需要腳踏實地，要不了多久……」

  「閉嘴！」

  曹肅的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它輕飄飄的撫上廖明的靈魂，卻已經是他不能承受的重量。

  廖明轉過臉，不帶一絲愧疚的看著曹肅：「你們可真虛偽，都到現在了，還滿嘴的腳踏實地，滿口的要不了多久。」

  「你告訴我啊！」他喉結上下一滾，「你告訴我，你說的腳踏實地，是踏的什麼地！你告訴我，你指的要不了多久，到底是多久！」

  「曹大夫，是我不夠努力麼？我明明那麼努力了！我卻仍然無法達到出師的要求，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忽悠我，說什麼未來怎麼怎麼樣……」

  「呵！」廖明抿嘴，「我出不起那筆『上供』的錢，你們大可不必如此，標榜著什麼實力至上。」

  廖明惡狠狠的看著曹肅，仿佛他如今境地，皆是拜曹肅一人所賜。

  在他自己的眼裡，他是個生不逢時的苦命人。

  「我爹在鏢局靠給人押鏢為生，一趟押鏢，短則一兩月，長則一兩年。我小時候想讀書，但私塾昂貴，便只去了鎮子上的學堂。」

  「我明明應該去私塾。」他說，「學堂的環境不好，那些不學無術的孩子太多，連帶著會將我影響。讀書不好，父親就不太樂意繼續出錢。他不出錢，我更是不想好好努力。用這樣的方式來報復他，讓我覺得愉快。」

  後來，廖明的報復還沒有顯露出威力，他父親就在一次押鏢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再也沒能回來。

  斷了經濟來源的廖明母子，得到了鏢局一筆不小的撫恤金。

  也意味著，衣食無憂的日子到頭了。

  但是廖明看不懂，他仍舊活在夢裡。

  「我不應該被困在鎮子裡。」他說，「我母親也說我是個天才，整個鎮子沒幾個人能讀書寫字，能對那些大道理侃侃而談，但我可以。」

  拗不過廖明的執念，廖明母親只得帶著他，一路到京城。

  彼時廖明已經是十六七歲的男兒了。那些撫恤金，大多數用來讓他們母子倆在京城落腳。

  幾番折騰下來，銀子見底，但生活還得繼續，廖明便懷揣著自己的政見，張羅著要去做名臣門客。

  「但真正見到了，我才發現，他們那些見地太膚淺，我和他們根本不是一個等級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