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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赫然在目

2024-05-09 22:25:37 作者: 少尹

  次日一早,蘇辰一開屋門,面前就站著個殺氣騰騰的女人。

  她雙手抱胸,挑眉看著他,冷笑:「你現在說的每句話,都決定了你的馬是哪一種馬。我爹說過,拿騾子當馬的奸商,就地正法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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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辰扶著門框的手僵了一下。

  他一邊回身關門,一邊清清淡淡地說著:「老老實實把這句話忘掉,他日若真出了這種事,我可沒有那個臉去大牢里把你提出來。」

  「嘖。」君歌不悅,「我也不需要你提我。」

  她看著蘇辰不疾不徐,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氣更不順了:「我爹到底幹什麼去了,連我下大牢都需要你蘇大門主多照拂?」

  蘇辰回眸瞄她一眼:「你下大牢,我定親自用刑,算是對你爹這麼多年的報答。」

  話落,蘇辰便覺得後背仿佛被火烤著一樣。

  他停了腳步,擰著眉頭看著君歌,沉默了一息,終於開口道:「我不告訴你,是為你好。」

  「少來。」君歌大手一揮,「按你這個理論,我要是斬了蘇大門主這種說話沒有信譽的人,那就是為民除害。」

  蘇辰嘴角直抽抽。

  君歌看著他的樣子,深吸一口氣,話音沒有方才那麼沖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人生是我自己的,我怎麼走,決定權在我手裡。」

  「你什麼都不說,還口口聲聲為我好,這與妄圖將我變成一個傀儡有什麼不同?」君歌看著他,「雖然我爹在家書里常常提起你,說讓我一定要信賴你……」

  君歌抿嘴:「但如果你是自以為可以憑著自己的喜好控制別人人生的人的話,我覺得信賴就免了。」

  陽光輕柔,客棧屋檐上的占風鐸輕聲作響。

  蘇辰緊了緊身上的鴉青色大氅,止不住的咳嗽了起來。

  他眉頭緊鎖,倍感無奈:「什麼仇什麼怨,你爹折騰我還不夠,你接著來。」

  蘇辰抿嘴,鄭重道:「不想讓你繼續深究,是因為這案子決定性的證據……我是說假證,極有可能是你爹做的。」

  君歌一愣:「什麼?」

  「你能接受,大晉第一痕檢君維安,做了假證這件事麼?」他看著君歌上前一步,「因為他的假證,陳海才會毫不猶豫地相信陳千南是被誣告的。」

  「因為他的假證,賀書家破人亡,秋生成為青樓女……」蘇辰睨著她,「這些,你都能接受麼?」

  瞧著君歌怔愣的模樣,蘇辰沒有繼續說下去。

  自己最驕傲最自豪的父親,卻違背了正義和公允,這對君歌而言,已經稱得上沉悶的重擊。

  他往一旁邁了一步,背手要走。

  「能。」

  恰在此時,君歌出聲。

  她沒回頭,一動未動。

  「我能。」她說,「如果真是我爹乾的。」君歌回過頭,神情肅然地看著蘇辰,「那就讓我來糾正它。」

  她說的那般決然,絲毫不見猶豫,也絲毫不見動搖。仿佛她所作所為,皆是天經地義一般。

  蘇辰看著她的雙眼,有些怔愣。

  他上下打量了君歌一眼,看著她緊捏成拳的手,看著她鄭重其事的神情。

  回想起方才那些話。

  那些即使她全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即使她努力地保持著冷靜,也無法掩蓋聲音里透出來的細微顫抖的話語。

  蘇辰點了下頭。

  原來君歌察覺到了。

  也是,畢竟是君維安的女兒,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證據的力量。

  但此時,蘇辰倍感無力。

  這明明是他掌控了主動權的場面,到頭來怎麼覺得是自己輸了一樣呢。

  他埋汰君歌道:「那還站著幹什麼。」他說,「走啊。」

  蘇辰邁步向前:「去縣衙,那些訟狀和證據,陳海應該已經理出來了。」

  和蘇辰預計的一樣,東山鎮縣衙的二堂里,君歌跟在蘇辰背後邁過門檻的一瞬,陳海放下手中一切瑣事,徑直走來。

  這個昨日還意氣風發的中年男人,今天頂著碩大的黑眼圈,神情落寞。

  「下官有罪!」他在蘇辰與君歌的面前拱手,腰彎成了九十度。

  聲音很大,整個二堂都聽得到。

  說完,撩一把衣擺,和縣丞師爺三人,齊刷刷跪在了那裡。

  陳海頓首在地,顫抖著哭了出來:「下官,下官有罪啊!」

  他聲聲陣陣,迴蕩在堂前的院子裡。

  君歌抿嘴,看著身旁一動不動的蘇辰,便自己上前了一步,抬手將他扶起。

  她不知全貌,便也不知該說什麼,亦或者如何安慰,只能幹癟癟的嘆息一聲,誠懇道:「大人不急,先看看案宗。」

  二堂的桌上疊放著與陳千南有關的訟狀案宗。

  左邊是查無此人,確定是誣告的假案。

  右邊是確有原告,但原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告了陳千南的疑案。

  中間幾個,卻是有原告,也有物證,但所有的物證都被證明是偽造的案件。

  君歌大略的翻了翻。

  她瞧見了賀書的名字,再往後,司記染坊也一樣赫然在目。

  一旁神情悲慟的陳海,連呼吸都有些紊亂。

  他抿著嘴,下顎不自覺地微微打顫:「陳千南自從得了善人美名後,這幾年陸陸續續有不少人到府衙遞狀子,告他為富不仁。」

  他說到這,如鯁在喉,又是連連嘆息。

  不是嘆息案子,而是嘆息他自己的固執,嘆息他自己的傻,嘆息著他太相信證據,太相信鑑定,太相信這些死的玩意了!

  就像是人心不止善惡兩面,真相也不止黑白兩種……

  陽光下,他看著君歌腰間那塊御史金令,內心的酸楚如同噴發的火山,卡著他思緒的道路。

  他想說什麼,可句句碎片。

  他想講什麼,亦不知從何講起。

  大錯已成,所言所語,皆成徒勞。

  「人非聖賢。」許久不言的蘇辰,靠在二堂的柱子前,睨著陳海的面頰,「三法司里任何一個錯案冤案,都不可能是一個人的錯誤。」

  蘇辰微微眯眼。

  他目光中,君歌已經打開了那些案宗的盒子,目光怔冷地望著內里的幾張鑑定書。

  她看到了每張紙的左下方,都豎著寫著同一列小字:確與原件比對無誤。

  最後,寫著「君維安」的名字。

  君歌愣住了。

  她雖然已經有所準備,但在看到這張紙的時候,仍舊覺得天地一轉。

  真的是君維安。

  她惶惶然地拿出物證的原件,看著蓋在上面的手印和指紋,只覺得難以置信。

  她真的想否認眼前的一切。

  她記憶中,那個告訴她要做正確的事,要光明磊落,要無愧於心的父親,真的親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她手裡的契約書,卻是連外行也能輕易看出問題的,絕對的假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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