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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兢兢業業

2024-05-09 22:25:26 作者: 少尹

  但實惠的背面是個陷阱。

  一個月後,已經周轉完畢的賀書上門去還錢的時候,愣住了。

  「當時說好了,利息是六厘三,你本錢一千兩,如今過了三十天,你要還錢的話,連本帶利,我給你抹掉後面的零頭,那可也是六千兩百五十一兩啊!」陳千南坐在椅子上,端著帳本看著面前的賀書。

  「這白紙黑字上,你們可都是簽字畫押了的,別不認帳啊!」

  賀書驚呆了。

  月息六厘三,怎麼可能一個月就變成了六千兩百多兩。他一把扯過陳千南手裡的帳本,細細看著上面的內容。

  「我當時發現了。」賀書說,「原本說好的月息,變成了日息,且是以複利形式在計算。」

  他說:「那是赤裸裸的高利貸。」

  當時的大晉,並沒有禁止高利貸的存在。所以自那日之後,賀家便陷入了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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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千南每月都準時出現。

  最開始,賀家的商業也還算可以的時候,他還能每月收到千兩銀子。

  但是這千兩銀子只夠歸還一部分利息,那原本的一千兩借款,已經不知不覺滾成了幾萬兩。

  是賀家當牛做馬三輩子都不可能還完的錢。

  在這過程當中,賀書的父親擊鼓鳴冤十多次。

  他明明沒有在日息的那個帳冊上簽字畫押,他寫了很多訟狀,但不知為何都石沉大海。

  「東山縣令陳海總是將我們一家拒之門外,還是怒斥我們欠錢不還,妄圖誣告。」

  賀書苦笑:「我們一家人兢兢業業了一輩子,誠信正直了三代人,就落地個被人欺騙後傾家蕩產,甚至求助無門的境地。」

  他指著自己的腿:「父親告的狀多了,惹惱了陳千南。」

  說到這,他沉默了很久。

  目光暗淡的看著自己的那條腿,慢慢地將內心深處最痛的傷痕揭開:「他跑到我家裡來,當著我父母的面,打斷了我的腿。」

  那天,陳千南舉著一把刀,指著賀書的父親母親,笑嘻嘻地說:「誰敢上前,就別怪小爺不客氣。」他陰狠惡毒的笑著,「父債子償,你們誰死了,他得還錢,他死了他媳婦就得還錢……」

  「你!你到底想怎麼樣!」賀書的父親急火攻心,滿面蒼白,上不來氣,「我們賀家,已經還了你少說四五千兩了!你也應該知足了吧!」

  「知足?」陳千南將刀往桌上一紮,「老東西,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知足?」

  他哈哈笑起:「我是什麼人?我的手裡,就沒有知足兩個字!」

  「你!你!」賀書的父親,就是在賀書眼前,被陳千南活活氣死的。

  可這個魔鬼沒停下。

  賀書哀求著希望陳千南能先放他們一馬,起碼現在放他們一把,讓他去請大夫救救他爹。

  他跪在地上雙手合十連連叩首。

  陳千南就那樣冷漠地站在他面前。

  而後,舉起拳頭,一拳一拳地打了下來。

  他說:「既然你爹死了!你賀家的產業我要了!你交出來,我就放過你們!」

  一邊是癱坐在地,懷中抱著沒有氣息的丈夫,哭成淚人的賀家夫人。

  一邊是被惡霸毆打,已經鼻青臉腫的賀書。

  賀家夫人悲慟怒吼:「給你!都給你!給你就是了!」

  那天,賀家的遭遇東山皆知,唯獨縣衙陳海一無所知。

  也許是百姓已經不相信他了,也許是知道就算說給他,他也只會冷言相待。

  陳海至今都不知道賀家的產業原來是這樣抵給的陳千南。

  在他眼裡,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無賴那一方是拖欠不還的賀家。

  「所以,你就恨上了陳千南。」蘇辰說。

  賀書坐在地上,抬手理了一下亂發,點了下頭:「他該死。」他說,「但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望著蘇辰,賀書將自己壓在心頭的苦悶娓娓道來:「我賀家代代從商,自出生起,我接觸到的都是商號怎麼運營管理,進銷存貨如何打點……」他乾笑一聲,「怎麼打架,怎麼鬥毆……」

  賀書抿嘴,搖了搖頭。

  自己的商號傳到他父親這裡的時候,雖然經營上已經走了下坡路,但賀書的父親很有商業頭腦,沒多久整個商行都有了起色。

  本應該是順風順水的一條路,在遇到陳千南的時候就偏離了航線。

  如同經歷了一場狂風暴雨,在漫天無光里快速的傾覆了。

  「後來,我母親生了一場大病,也撒手人寰。」賀書說,「那之後,我活著的意義就是上京告御狀。」

  他沒有銀子,五十里的距離全靠雙腳,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在京城沒地方睡,就躲在橋洞下面,河道旁。

  日復一日的,跪在皇城之外,星津橋南,只有一個念頭支撐著他活下去。

  但念念不忘,也沒能換來迴響。

  那段時間,他沿街乞討,甚至堵過六扇門的馬車。

  但是皆是徒勞。

  「就在我要放棄的時候,有個白衣的帶著護衛的人,伸手拉了我一把。」

  白衣,護衛,蘇辰微微眯眼。

  「那白衣的少年穿個斗篷,遮著半張臉,和我說讓我信他,回到這裡等著。」賀書說到這裡,臉上才緩緩散開一絲溫暖的模樣,「他給了我百兩銀子,讓我先回東山安頓著,說日後找到時機,讓我幫他做一件事即可。」

  「就是讓你送一個瓶子,給飄香苑的秋生?」蘇辰蹙眉問。

  「正是。」他說,「但方才我確實說謊了,不是街上偶遇的,而是我接了恩人的信兒,去京城拿回來了。」

  他苦笑:「恩人給了我銀子,我回來之後從頭開始白手起家,也曾漸漸走上正軌。」他咬唇,「可這幾年不景氣,我破產了,如今全靠恩人接濟度日。」

  「但我說來見我的人是個太監,這是真的。」他看著蘇辰,「確實是聽到旁人喚他公公。」

  蘇辰微微眯眼,想著他話里的描述,心裡有了自己的判斷。

  「你有筆墨麼?」他問。

  賀書愣了一下:「有,有……」

  說完,忙端了一盞快乾的小硯台,和幾張黃皺的紙。

  蘇辰不以為意,捏著袖子,在上面寫了三個字:一千兩。

  他看向賀書,將紙交給他:「你再去一趟京城。」他說,「拿著這張紙,去找你的恩人。」

  賀書愣了。

  蘇辰一字一頓地說:「這是他欠你的,還不清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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