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直截了當
2024-05-09 22:25:23
作者: 少尹
在御史台三年,陳海這樣的官員君歌見了很多。
坐上這個位置之前,大多數相信人心善良,只要真誠便能得到友善的回應。
可慢慢地,看到的案子多了,見到的世間百態多了。
那一股人心善良的最初判斷,就漸漸被埋葬。
以至於現在能夠平靜地說出:有些人,就是純粹的壞。
純粹地看不得別人的好,純粹的嫉妒,扭曲得令人連點評一下的語言都懶得說出口。
而這種人,也在用「理性」標榜著自己的所作所為。
「陳大人既然有此判斷,那一定是因為決定性證據上支持了你的想法,對麼?」君歌看向他,「能讓我看看那些物證麼?」
陳海點頭:「下官這就……」
「君歌。」許久不言的蘇辰突然開了口。
他手裡拿著一封密信,左右搖晃了一下:「毒藥的來源找到了。」
君歌一滯。
她看看陳海,又看看蘇辰手裡的信。
「陳大人不是還沒理出來麼。」蘇辰淡然,「他理著,你隨我去見那藥販子。」
看著蘇辰的面頰,君歌思量了片刻,將手裡的訟狀整理好,應了聲「好」。
說是藥販子,其實是個中間人。
六扇門捕頭一擁而入的時候,瞧著他家徒四壁,還有個年幼的小姑娘要養活,一時都愣住了。
蘇辰背手而後,邁過門檻,聞著屋內鋪面的一股霉味,微微蹙眉。
他瞄了一眼這間屋子。
年久失修,屋頂缺了不少瓦片,桌椅都是殘缺不全的樣子。
當中的男人三四十歲,衣衫襤褸,是個瘸子。
他一邊護著小姑娘,一邊驚恐地望著蘇辰。
「你認識飄香苑的花魁秋生麼?」蘇辰不同他彎彎繞繞,直截了當地問。
男人驚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點頭:「認識,怎麼了?」
他這樣乾脆地承認了,倒是省了蘇辰很多力氣。他探身前傾:「那,本座問你,你之前賣給秋生一件物件,那物件是什麼,又是從何而來?」
話問出了口,男人滿面迷茫。
他回憶了片刻,恍然道:「我沒有賣給她東西。」他說,「我只是賺個跑腿的錢。」
他蹙眉:「官爺也看到了,我家裡還有個姑娘要養活,可實在是揭不開鍋了。」
「那日街上有個男人瞧見了,跟我說把小瓶子送到飄香苑的秋生姑娘手裡,就給我十兩銀子。」男人低下頭,「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孩子兩天都沒有吃飯了,我為了那十兩銀子就去了。」
「那男人什麼樣子?你認識麼?」蘇辰追問。
「不認識,看模樣當是個外鄉人。」男人回應到,「衣著不凡,像是真絲的斗篷蓋著半張面頰,上面還有刺繡。」
真絲斗篷,刺繡。
蘇辰沉了聲音:「大致的聲音和年歲呢?」
男人想了想,肯定道:「有四十多歲了吧。」說到這,他微微蹙眉,「好像是有點娘里娘氣的……」
屋內一陣安靜。
君歌歪著腦袋,蹙眉道:「太監?」
這兩個字,讓男人愣了一下,繼而一副大徹大悟的感覺,驚嘆道:「好像是!」他說,「好像是聽著同行的人喚他公公。」
說到這,男人立馬面色就白了。
一方面是嫌棄那個太監,一方面是覺得和太監扯上關係一定沒好事。
「你知道瓶子裡裝的是什麼東西麼?」蘇辰的聲音低沉了幾分。
男人搖頭:「不知道,但是那個人說是什麼珍珠粉。」
說完,他看著眼前兩人,有些焦急:「是真的!真的就只是這樣啊!」
蘇辰微微眯眼:「銀子呢?」
聽到他問銀子,男人愣了一下,立馬變得十分警惕:「官爺,你不能收走,那是我們活命的錢啊!」
時間一點一滴,蘇辰就那麼冷冷的看著他。
看著這個男人的面頰越來越白,但仍舊不肯鬆口的模樣。
他走到一旁的凳子前,撩起衣擺坐了下來,聲音比先前和煦了不少。
「你若是說實話,銀子你便留下。」他淺淺道。
紫薇宮內侍出入皆有監管和記錄,這段時間內,蘇辰印象中出來的人都沒有超過一個時辰就回去了。
一個時辰之內,從京城跑到五十里外的東山鎮,還明目張胆的帶著下人,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他看著眼前的男人,目光挪到他殘疾的腿上。
蘇辰看向小姑娘:「你喜歡吃什麼?」他解釋道,「我和你爸爸是老朋友了,他有難,我幫他。」
說完,微微笑起,那笑容如和煦的風,與方才判若兩人:「你喜歡吃什麼,扯著那個叔叔出門去買,今天我請客。」
他目光盡頭,是一臉懵的柳南。
他嘴皮上下一碰,以口型發出一個字:我?
誰知,小姑娘很懂事的起身,猶猶豫豫的走到柳南身前,斂首小聲道:「謝謝叔叔。」
那虛弱里夾雜著害怕的聲音,實打實的砸在柳南心頭上,壓的他心頭一緊。
他蹲下身,牽起小姑娘的手,笑著說:「走,叔叔給你買好吃的去!」
等柳南將孩子抱起,興高采烈的離開之後,屋子裡的氣氛陡然冷了下來。
蘇辰眼裡,這是為孩子好。
但是在這個男人的眼中,這一幕更像是挾持。
他沉默的坐在那裡,許久抬起頭看著蘇辰:「我可以喝口水麼?」
君歌沒說話,從一旁提著破口的茶壺,親自給他倒了一杯。
那一口溫水喝下去後,蘇辰才正式的問道:「你的右腿是怎麼回事?」他看著眼前的男人,「是陳千南打斷的麼?」
聽到陳千南的名字,男的神情微變。
只一瞬間,蘇辰便心中瞭然。
「我說了,又有什麼用?」男人望著蘇辰,滿面悲傷。
蘇辰沉思些許:「最起碼,你欠的銀子,我能有辦法一筆勾銷。」
男人一滯,望著他的眼睛仿佛燃起了一絲希望,可瞬間,那希望的光又暗淡了下去。
這麼些年,他這樣不斷的期待著,失望著,遊走在南轅北轍的兩個極端。
他輕笑:「有什麼用……都太晚了。」
男人叫賀書,他抬頭看著眼前破敗的宅子,沉沉道:「我們家原本也是東山的商人,雖然算不上大戶人家,但日子也過得去。」
「後來有一次,我爹急需周轉的資金,聽說陳家可以借錢出來,便找陳千南借款白銀千兩,約定一月之內連本帶息歸還。」他抿嘴,「利息當時說好,按照外面當鋪的均息支付,總共需要還一千零六十三兩。」
賀書輕笑:「這個價格相當實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