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有毒二字
2024-05-09 19:48:12
作者: 西山微
連二管事倒是暗暗打量了柳如海好幾眼,此子一表人材,世家名醫之後,若是見過必不會忘記。但他沒有印象。
侯爺居然認得他?
連城當年雖然也在燕京城,卻沒注意到自家主人在百戶所前的街面上,與柳家小公子結識。
他領了命,往後宅去,倒有些犯難。盤算著怎麼不驚動侯夫人,把曹夕晚從內宅里叫出來。
連城想,侯爺許是有些內疚,想見見青羅了?
青羅打從離開外書房,就再沒見過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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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過了這些天,侯爺前日上朝,從外書房出發。
十幾盞燈籠中,梅影參差,枝隨風轉,侯爺看到守夜之人換成了秦猛,而不是隨從多年的青羅女鬼。侯爺似乎想說什麼?
也許是終於發現故人不再了。
直到侯爺在府門上馬,鐵蹄聲聲,侯爺望著漆黑的京城長街與宮門,四更的星星在天空中,他仰面微嘆,突然傷感問著:「小晚是怨我嗎?」
連城沒敢回答。
他只尋思,侯爺請柳公子來,分明是為了府里小公子的病,又不想讓侯夫人被責怪容不下繼子,侯爺才不叫外人知道。
但突然召青羅出來與柳公子相見,這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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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
曹夕晚還不知道柳如海這奸細,終於經由平南伯引介,到了侯府。
她只聽侯夫人說了,太太成婚後便要調理身子。因老太太等著侯爺有個嫡子,而今日二太太和六太太都在老太太跟前說,曹夕晚的爹子懂一點藥理,論起丫頭裡懂藥理的,頭一個就是小晚了。
老太太當時聽著了,還夸著曹爹子重情義,為了大老爺的死一直都傷心。論起幾代忠心來沒人蓋得過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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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把這些話轉述給曹夕晚的時候,沒什麼表情。
曹夕晚也只當不知道,幾個陪嫁丫頭都在沖她冷笑。
沒錯,佛經她是抄了獻給老太太,但老太太這一番話可不關她的事。老太太千言萬語只有一句,侯爺沒有嫡子。
唯先夫人的侍婢,生了個小庶子。
這些年,侯爺其實一直在等樓淑鸞嫁進來吧。便是曹夕晚也是這樣想。
其實老太太對這件事,是不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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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道:「坐吧,廚房裡剛送來的馬蹄兒糕。還熱著。聽說你愛吃。」
曹夕晚施了禮,在腳踏兒坐下。絳河在一邊,眼睛微眯,果然陳媽媽就是為這曹丫頭準備的?陳媽媽認得她?
「侯爺說你功勞苦勞。讓我照撫你,我本也是想讓你多歇著。」
兩個丫頭過來擺了小桌子,放了茶和糕點。
抬桌子的嫣支給曹夕晚悄悄遞了個微笑的眼神。嫣支是侯府的丫頭,見得侯夫人叫小晚坐下,也暗暗鬆了口氣。
這於一個年輕大丫頭,是格外的體面了。
曹夕晚瞅瞅嫣支,嫣支是府里所有丫頭裡最美貌的。老太太把嫣支打發過來,太太也許里心不太高興吧?她下意識看了看碟子裡的香熱馬蹄糕。
她確實愛吃這東西。
她看到了碟子下面露出一張紙條兒。
她端茶時,手指尖兒一挑,無聲無息取了紙條納在手心,不一會兒,她垂眸看到上面的字。
【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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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動聲色,把字條兒納在袖中,無人能察覺。
太太要毒殺她?
她應該宰了太太,還是應該去和侯爺告狀?她想了想,在袖子裡弄碎了一枚試毒丹,醫鬼陳明給她秘制的新品,天下難得。她手指一撒丹粉,茶水與吃食並沒有變化。
其實眼前的糕餅茶點有沒有毒,她是能分辯出來的。不可能有毒。但為什麼有這個字條?
她要不要拿這字條做把柄,自己吃點毒,要挾太太弄到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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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著熱茶,眼神稍稍掃了一圈,東廂房裡擺設全換了新家具。
桌几上的雙梅清供,插的是宋代建窯碎冰紋天藍斗笠盞,楠木盤架上是游魚鴛鴦紋玉盤古玩,既富貴亦眼生,恐怕都是侯夫人的陪嫁。
這裡應該是侯夫人平常起居的地方。但沒看到有一尊藥師王佛像。
聽說侯夫人陪嫁的佛像里,不僅有蒙古國師自己修煉幽冥九變的筆記密譜,還有一枚蒙元國師所練制的長生丹。
此丹專對修煉幽冥九變有用。既能讓人廢功,也能讓人一夜間功力大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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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堂里,曹娘子進去拜見太太,侯府不知多少人看著正房裡的動靜,等著看笑話,偏偏聽到裡面傳出來的消息是,太太讓曹夕晚在房裡吃茶說話,而曹娘子也客客氣氣沒有向樓淑鸞發難。
這消息傳到了傳出【有毒】字條的黑影耳朵里,他倒沒什麼太多竟外。
這事兒確實急不得,且他準備的可不只這一手。
遲早要如願得到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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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書房。
宋成明和柳如海說著閒話,他今日下衙頗早。柳如海是得到了消息,南康侯和烏老檔在宮門前幾乎沒翻臉。
宋成明確實一肚子怒意,他想著下衙時,其實是在宮前街遇到了烏老檔。這閹奴居然朝他問:「侯爺,娶了樓家的千金,這可是大喜。什麼時候那天下第一的密本和仙丹,也給老奴開開眼,見識見識?」
「公公誤聽謠言,內子久居深閨,不知道這些事。」
「這可不是真話了。」烏老檔腆著圓肚子,疊手笑著,「前兒,老奴在皇上跟前,聽幾個奴才陪著說笑,倒有一半人都知道貴府上得了佛門寶貝,便是陛下都說,宋卿家中也要開個佛衣佛寶會才行。」
佛依佛寶會,這可是近來戲本子裡《西遊平妖記》里的一出,是老僧人偷了唐僧的錦襴袈裟,和妖怪們開了一個佛衣會。與會的都黑熊精,白蛇怪。
南康侯氣得咬牙,還得拱手應酬。
烏老檔不依不饒,哪壺不開提哪壺:「別是侯夫人手裡有寶貝,連侯爺也從未見過吧?這可就不大好了。」
宋成明確實從沒見過那尊佛像,以前但凡他開口,樓淑鸞便不高興要和他吵,如今成婚了她性子也和緩些,並不和他吵,她只當沒聽到。
以往,曹夕晚倒還勸過他:
「樓家手中的寶物,名聲極大。使個法子裝著賣出去或是送給別人,都行。不好公然帶著這東西嫁進來。若是嫁給別人也罷,嫁給錦衣都督,這是引禍之源。」
他以前沒聽,覺得小晚不過是吃醋。
如今想想,她說得有理,早應該便個障眼法,賣給別人,私下裡藏著都行。但淑鸞就偏偏要讓世上人都知道,她有幽冥九術的密本和丹藥,但她不屑於練。
青羅女鬼是第一高手。但她能為第一,不過是她樓淑鸞無心修煉幽冥術。她出身勛貴,蘭閨千金,不以這些旁門左道之術為進身之階罷了。
「對了,上回給小晚的衣料子,是不是又來了兩匹。拿去給細柳。」
不提連二管事,便是跟前的小廝順寶幾個,都暗暗地納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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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宅正房。
樓淑鸞面上卻看不到一絲變化。
曹夕晚卻只當不知道,打定主意,太太不問不說話,便是問了,她半句不沾丫頭細柳。這事兒必有內情。
南康侯宋成明的性情,她太清楚。
他娶先夫人,是為了爵位。
接著,與她曹夕晚親近,是因為她號稱第一。
再娶樓淑鸞,他圖謀更大。
細柳若是對宋成明無用,他是不會多看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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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前陣子,每天進府來,我身子不爽,也沒見你。」
「原是應當應份,哪敢勞動夫人。」
「侯爺那裡,你也去了?」
「既在內宅,就不方便去外面了。」
侯夫人微微點頭。
曹夕晚暗喜自己真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丫頭,懂規矩。侯夫人遲早要賞她。
侯夫人強忍怒意。
「你到我這裡應當應份,去別人院子裡也是?」侯夫人似笑非笑,「我還以為今天,你到了各房長輩面前,埋怨我呢。」
曹夕晚心想,對,沒錯,就是嚇嚇你。
太太不喜歡她也行,但好歹也應該給她個差事。
不讓在正房,打發她去老太太房裡,或是六太太那邊也行。
怎麼就干晾著她?
她看看袖裡的【有毒】的小紙條兒,所以太太惱了?要毒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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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淑鸞和她說了一會兒家事,全是曹家爹娘老忠僕的事,她自然謙遜,暗忖自家親爹是個最油滑愛偷懶的,她娘是個老實被欺負的,太太估計還不知道。但知道了恐怕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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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雍容而笑:「我不知道你在侯爺跟前是什麼規矩,如今侯爺既是託了我來主持中饋,讓我照撫舊人,我也安排好了。雙倍的月錢。你在家裡歇著。我有些藥材,你在家裡幫著磨些藥粉,每月送進來——」
曹夕晚想,不進府,就得不到佛像。難道讓她偷?
「可以把回春堂的馮大夫,讓給我?」她也站起來,恭敬地問。
有馮大夫,她就不要陳明也行。
「這是什麼話?」樓淑鸞臉色立變,顯是這馮大夫在她眼裡,也是個要緊的人,更可恨這曹夕晚面上恭敬,但哪家的家奴敢這樣對正房太太說話?
「大膽——!」
問雪站出來叱著,「怎麼和太太說話的?府里的規矩如此?」
曹夕晚斜眼看著問雪,有恃無恐的樣子,樓淑鸞冷笑,放臉道:「我倒是要立立規矩了,來人——」
幾個丫頭都緊張了起來,偏偏這時,人影一晃,救兵來了。
陳媽媽走進來。曹夕晚想,這老媽媽多半在外面偷聽,這時候才進來。
陳媽媽在侯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侯夫人帶怒的神色一怔,轉眼平靜下來,冷笑又起身,原來是老太太叫她。
樓淑鸞往老太太房裡。幾個丫頭呼啦啦,簇擁著太太出去了。
曹夕晚,便一個人呆站著,尋思著,這就完了?
她覺得太太還沒開始整治她呢,事情就突然結束。她看看小桌子上的糕點。
手裡的【有毒】紙條掂一掂。
本來以為,太太讓人故意放了紙條。」她想,太太故意放有毒字條嚇她曹夕晚,然後,因為她起疑心不怎麼吃東西,太太便不高興,找個藉口說她也不敬叫人用板子打死她呢。
她覺得,雖然她養病不能過于思慮,但她也是侯府家奴出身,這種內宅陰事兒可是聽多了見多了。她一轉眼就懷疑起,是太太要對付她。
那她必須讓太太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畢竟,陳媽媽方才引她來時,在外面廊下,對她說過的話應該還算數:
「我們太太說話不好聽,你擔戴一二。有事盡可以托我。」
曹夕晚又滿意地坐下,吃茶吃糕兒,她進府就是來養病的。
陳媽媽在,她要好好地養病,吃太太,住太太,打太太的秋風,氣死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