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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滑頭奸細

2024-05-09 19:47:55 作者: 西山微

  柳如海是花花大夫,和王家新太太眉來眼去,曹夕晚想,這不關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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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如海還暗暗在南康侯府附近盤了一家茶鋪飯莊兒。

  這亦與她無關。

  曹夕晚忙著開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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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近幾日出門,先到清涼門附近歪帽兒胡同毛記炊餅店。

  毛二狗的親娘在圍裙上抹著手,連忙接著她進門:「曹娘子來了,快進來坐。」

  陶碗茶香,竹杆兒撐起的布幔邊角上,片片金陽。

  毛大娘是做炊餅的,窗外沿街支起一個小小茶攤子,也賣茶。

  就在對街後面巷子深處,一角碧色飛檐,她看到了石明娘的居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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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賺什麼錢?曹娘子你知道,我這只是沒虧本罷了。」毛大娘嘆著氣。

  曹夕晚順道想來找石明娘打聽消息,但也不急。她先借了毛家茶攤兒,見了幾個懂行的藥店夥計,都是上櫃的大夥計,撿藥的大夥計。

  這種夥計,按藥行習慣,入行都要在大藥鋪子裡做五年以上的學徒。

  他們還要識字、會算,能背出好五六百種的藥名,才算出師。

  否則撿錯藥、看錯了方子,可是會死人吃官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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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大娘笑眯眯,招呼過客吃茶、吃餅兒。

  曹夕晚騎著驢兒,慢慢悠悠,在石家所在的青石巷子曲曲折折地行著,已是驚起燕雀。

  石氏樓中的婢女與賓客們如臨大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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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閣下是……青娘子?」

  石氏閨樓,烏漆小門,深藏巷底。門前藤蘿蘭草,美人綠玉芭蕉。

  有一清秀婦人立在芭蕉下,玉簪錦衣,微笑曲禮:「妾身,代王府女官李氏。」

  曹夕晚一笑,坐於驢背,點頭為禮。

  李女官並不見怪:「閣下何來?」

  「來訪舊友。」

  「……原來如此。」李女官無奈笑著,「閣下名重一時,何必趕盡殺絕。若是有話和石娘子說,何不讓妾身轉達?妾身在王妃面前也能說上幾句話,以後閣下有事,用得上妾身,必不推辭。」

  她歪歪頭,她真是來打聽戰百刀的消息,不是來宰了石明娘。

  不過,石明娘果真如傳聞,與代王妃交好?聽說王妃幾次延請她進府為女供奉,想來不是謠言。

  她今日有了意外收穫,微一點頭,盤算著這個人情挺划得來,她遲早用得上。她滿意轉身,催驢而去,驢蹄噠噠聲脆。

  見得她就這樣輕易離開,李女官一怔,只覺得此女與傳聞中大不一樣。她連忙上前幾步:「青娘子。」

  她回頭看她。

  李女官含笑輕聲:「石娘子今日便要搬進王府,閉關休養。妾身正是奉王妃之命來接她。青娘子盡可放心。只不過,妾身倒是聽得一個消息,也許於閣下有益。」

  「願聞其詳。」

  「樓府六小姐淑鸞,曾經放言,若是青羅女鬼想要上窺武學至境,非要焚香沐浴,剃度出家,發誓不再踏出誠福寺。方能在她手中求得蒙古國師之秘寶。」

  李女官含蓄,「還請一切小心。」

  曹夕晚想了想,不就是侯夫人要治治她嗎?

  她若是真盯上侯夫人的密本與丹藥,早就出手了。現在麻煩的是,陳明那傢伙只會用毒害人,救命的醫術不精,他老是在她耳邊嘀咕想弄密本來看看?他還嚷著,最好把長生丹弄到手掰開碾碎,讓他仿製。

  這就有點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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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與李女官相別,回到了毛大娘的茶攤兒上。

  毛大娘連忙迎上來,把驢兒在門前拴好。

  畢竟曹娘子已經說了,她開藥鋪子就讓毛大娘把這茶攤子收了,在藥鋪子裡幫著做飯打掃,領一份工錢。毛大娘豈有不願意的:

  「曹娘子放心。二狗在驢馬行里,藥鋪子每季到碼頭運藥材都要找他。沒有不識的。他一定能幫著找到可靠夥計。」

  毛二狗家是外鄉人又是寡婦人家,只賃了清涼門街邊三間屋子,屋子淺,街上有人咳嗽一聲,後屋裡都聽得一清二楚。

  毛大娘帶兒子進京城是投奔了親戚,好在,毛二狗在親戚家的驢馬行做工時,認得了為曹夕晚牽馬的趙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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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夕晚一個夥計都沒看中,白帶了契約,她倒也不急。

  她眼界高,開鋪子想不賠本兒,她一定要找大藥行里的老夥計。

  吃著粗茶坐了會兒,她倒在毛家來往的街坊鄰居里,看中了兩個大姐。

  她們皆是勤快又話少嘴緊的中年大姐,知根知底有家小,她想雇一個,天寒後以後給她爹娘做個零工。打掃院子做些活。

  她把話放在心裡,閒茶半晌才起身。

  毛大娘殷勤送她離開,嘴裡又嫌棄著,「二狗他在衙門裡拿了幾個不值當的錢。還不如出來,跟著曹娘子你做事強。」

  曹夕晚笑著,毛大娘當然只是說笑罷了,一來,二狗在衙門,沒人敢欺負孤兒寡婦。二來,毛大娘不知道她曹夕晚以往也在衙門當差。只以為趙媽媽求了她,她求了府里的老爺替二狗安排了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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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回來時,例行去了侯府內宅。

  家奴們都換了新做的秋襖兒,為的是侯爺成親,全府都做了新衣。

  丫頭們個個青春正好,似茶花嬌艷,秋冬的寒風仿佛吹不進南康侯府的高門大院。

  「曹姐姐來了。」

  她笑臉相迎,踏上了總帳房附近的廊道。

  除了每天勤勞地做進侯府露個臉,她還要去周大管事、連二管事面前問安,到各處奉承幾位內管事媽媽,再與相熟的小姐妹走動走動。

  最要緊,她早早就往侯夫人房裡打了招呼。說她要回來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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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消息的日子裡,她閒下來就天天在家裡,早早燒起了暖炕。

  她倚枕,看親爹的藥書。

  家裡有個親爹是破落大夫,她覺得自己多少也得懂一點才行。否則在侯府里當丫頭,要少思少慮,別人豈不把她當個笨蛋?

  越看藥書,她就越覺得,柳如海的幾張方子最高明。

  她房裡擺了幾盆臘梅,綠意欣然,她吃著參茶又謹慎地想,柳如海老是去王老檔家也許不是見色起意,也許是為了治心病,柳如海過去拍拍馬屁,讓新太太開心。

  也是醫者仁心。

  再說了,她可問了藥費。不算開藥方,他僅是出診一次就收王家二十兩。

  他租房子一個月才二兩呢!

  ——有錢為什麼不賺?

  她都恨不得再多兼幾個差使,來賺工錢。

  陳明那邊耗費藥材,就是流水般的。她自己吃的百珍丸,何嘗不是價比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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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漸漸入冬,日短夜長。

  臘梅花蕊一日復一日地綴滿南康侯府的梅林枝頭,寒風吹綠,柳大夫還是天天往王家去出診。

  消息傳來,他甚至還在王家所在的順義坊置產業,他用這十幾天的診金,在王家巷口斜對面的茶酒鋪子裡占了股兒。

  她沉吟,不免就懷疑了。

  這小子不會是真的見色起意了吧。專在那酒樓里等著機會,要再與王家新太太私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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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她在侯府里逛,居然見到了王家新太太。

  「咦,那是誰?」

  遠遠看著,園子一條曲曲彎彎的秋桂蹊徑,背風的暖廳附近桂影落盡,尤有餘香。

  樹下一個新綠馬面裙的人影,裊裊婷婷的,病西施的消瘦。但看著舉止從容,一瞅就是官宦書香家的女兒,還頗有三四分美貌。

  「那位王太太,是六太太兒時的閨房舊友。娘家姓雷。」老姨奶奶房裡的丫頭素雲正和曹夕晚躲著園子裡說話,素雲笑著,附耳小聲,「聽說家裡出了事,如今是酒醋局王太監兒媳婦。閨名叫燕紋。」

  「……原來是她。」

  果然是她。隔著一池枯荷碧水,她遠遠看著,覺得這樣的女子嫁進太監家,確實委屈了。但誰讓她爹在修孝陵的時候木料帳目出了差錯,坐了大牢?多虧親朋舊友搭救才沒砍腦袋。

  她老雷爹子,難免想靠著王太監逃出生天。恐怕還想靠女兒官復原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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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她病了?」曹夕晚在橋頭亭子裡坐下。

  六太太和王太太手牽手,果然是好友,一起在對岸賞秋、爬假山。

  「你也知道?前陣兒是聽說連病了好些日子,我們六太太還怕她是嫁到王家,被搓磨了。再三下貼子要請她過來。」

  曹夕陽失笑:「我們六太太,到底是武官家的女兒。」

  「莽得不成樣兒!老太太罵她多管別人家的閒事,要惹禍的。好在,我們老姨奶奶倒為她求情。知道她是個心善的人。」

  曹夕晚點頭而笑,遠處假山亭子裡,六太太劉羽兒胭紅秋襖兒,大紅緞子馬面裙,火燒的一團,玉家新太太雷燕紋,淡綠馬面裙,雪白緞襖兒一角緞帶飄飛,好一位美人兒。新太太她這病,明明都好了?

  她倒不方便去六太太房裡,親眼看看王家太太。

  畢竟還沒見過侯夫人。

  正房裡一直沒動靜,沒叫她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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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晚,侯夫人給你下馬威呢。」連素雲送她出府時,都悄悄和她嘀咕,「再等幾天,你再去求求侯爺。」

  「誰說不是?」她笑嘻嘻,心裡倒早有準備。有陳媽媽在,她早決定不去提一年前一堂春里中毒的事。但陳媽媽也曾經欠他一個大人情。她也沒辦法攔著她,對付樓淑鸞。

  她只尋思著,怎麼讓侯夫人高興了,把回春堂的名醫馮大夫讓給她就好了。

  她的鋪子缺少一個有名的坐堂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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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了下馬威的曹夕晚,連著日子被投閒置散,無從討好侯夫人挖走名醫。

  她算著帳,發現藥材進貨價真貴。

  既是自己開鋪子一定要節省成本,她便想了個笨辦法。她蹲在自家院子樹下,挖土試種藥材。

  突聽得巷中驢兒蹄響,鸞鈴鐺鐺。

  應該是那頭大花驢兒又馱著他回來,她上半身一歪,眼神就從門縫瞅過去,正看到他下了驢,過來敲門。

  咦,她已經有好幾天沒理會這小子。

  他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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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跳了起來,跑開幾步,一想這小子能聽到。索性不裝了。她從門縫裡瞅著柳如海。

  他背著診箱,手裡提著食盒子,她一嗅就知道又是送了誠福寺的素麵。

  她打開門,板臉:「不吃。」

  柳如海把食盒一收,含笑看她:「曹娘子有幾日沒出門,身子可還好?」

  她懶得廢話,順手關門。

  他的手一抬,她停住,用眼神覷他。

  他笑著:「誠福寺里,那個孩子的病好了。我今日去看了。」

  「……你在誠福寺山下盤了個小田莊子,三四家佃戶,我也去看了。」她皮笑肉不笑,「莊子裡的新丫頭很靈俐。」

  他微愕。她關門暗想,這小子的心思,她看明白了。

  似他這樣出工不出力的奸細在京城挺多的。

  她關門,從袖子裡取出毛二狗留在門縫裡的消息紙條兒。

  錦衣衛分管千戶給柳如海這個細作劃了個「丁」字,寫在了紙條兒上,就是最末一等的密諜。倒不是說這小子沒本事,但這人不用太防備。

  宋成明的規矩是,不重要的事兒隨便,但大事、大消息半點不漏。

  密諜圈裡也有滑頭鬼,一見錦衣衛把京城圍成鐵桶的這局面,便騙了上司的錢在京城花天酒地。到時候花錢買幾個不要緊的消息帶回去交差。反正山高皇帝遠的。

  奸細們只要客客氣氣,不得罪錦衣衛,就行了。

  似柳如海這樣,明明是來京城潛伏,還暗地裡置產業、找相好、買丫頭的滑頭奸細,她也見多了。

  她是從不為難,這樣識趣的同行。

  連聖人都說,有恆產者有恆心,有點小產業,小富即安就不鬧騰。

  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把紙條兒撕碎,嚼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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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如海看著曹家緊閉的烏漆門。她心情不大好,一直都未能進侯府里當差。她也許應該再花五百兩,讓他陪著說說話才行。

  他低頭看看從誠福寺帶過來的素麵食盒子,本以為她會喜歡。

  他提回家,自己吃了。素麵里有雞菇、山藥、首烏好幾樣藥材。麵條里摻了喬麥,苦中帶著甜意。

  他並不愛吃這面,但她若是喜歡吃這素麵,自然是她身子虛弱,不知不覺就愛吃,因這幾味藥材於她身體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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