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唐突佳人(上)
2024-05-09 19:47:40
作者: 西山微
到了夜裡,她爹在東屋,喝了幾杯就在哭:「大老爺怎麼就這樣去了。」
曹夕晚在自己屋裡聽到,今日她爹去內宅,向老太太請安,主僕又哭了一場。
她娘吳氏在埋怨丈夫:「你何必在老太太跟前也哭。召得她傷心。太太們聽說了,哪裡再敢叫你去磕頭?」
「怎麼不應該了?」
她聽得嘆氣,大老爺是嫡長子,老太太的親兒子。
按說,這侯爵本應該是大老爺的。後來在燕京城急病一場,年紀輕輕就去了。
從此,她爹就有點三不著兩的稀里糊塗,把她這個親閨女都弄丟了。
畢竟當初如果大老爺在,如今這大管事的位置應該是他的。
大老爺還許諾,他要是學醫學得好,請個師傅教幾年放他出去考個醫官兒也是小事。畢竟是從小跟了一場的書童。
老太太看到她爹,總是傷心,想起親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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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想,她爹娘還是不要往老太太跟前去了。
侯爺已經承了爵。
如今,侯爺就未必和以前一樣,能忍著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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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自家枕上,望著帳外的清寒秋月。
直到東屋燈滅了,她才朦朧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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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裡巡夜的錦衣番子,打過了二更梆子。
柳如海早早換了一身夜行衣,越過了曹家院牆。
他看到了她的窗。他在她睡前就已經進了曹家,甚至還看到了她剛吃完飯時,站在廚房裡洗碗的身影。
灶火淺金,月色素淡,皎皎玉女。
他記得,她在灶前似有所感,突然轉頭,看向了窗外。
多虧他早已側身躲好。
她推開廚房門,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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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院中,一地月色。門外有錦衣巡守番子走過的腳步聲。
他當時細細觀察她,更是猜不透她。
修煉過幽冥九變的人,依他的推測,耳力眼力恐怕比常人都強。
現在散功了,居然仍是如此?
或者,就是陷阱。
京城風雲變幻。他亦有耳聞。
新帝登基,有削藩之意後,錦衣禔騎四出,九邊塞王府皆是震動不安。燕京城裡趙王爺突然重病,暗中皆在傳是南康侯宋成明奉帝命下了毒。
趙王妃傳信到周王府苦苦尋醫。為了替趙王爺診治。請了他過府為總管。依他看,趙王也許是弄巧成拙,為了防著被下毒暗算,自行修煉幽冥九變,結果修煉出錯,病重了。
修煉這幽冥功,沒有一個好下場。眼前這位青羅女鬼散功。
趙王這位又病重。
有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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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月光下,細看她,神色倒是比前幾天看到時,要好一些。
又突然看到了她在廚房窗前擺一隻大海碗,泡著些熬粥的食材。備著明天用。
他一看就知道,是他開的食補方子。
他不禁微微一笑。
他開的這方子,與趙王現在用的食補方子,一般無二。
並未藏私。
她倒是有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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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廊下似乎沒看到什麼動靜,便轉身回了廚房,水聲響起,她像是還在洗碗。
他想,時機不對。
且她,似乎並未邀請他過來一敘。
是他又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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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影婆娑,他折返家中。
床頭箱上,擺著幾匹綢料子,是曹爹子這幾天送給他的。算是臘肉回禮。這回禮太重了些。原來不是她的意思?他解衣亦在枕上沉吟。
只不過,他雙手枕在腦後盯著帳頂,突然笑了。
想起她在屋裡一邊洗碗一邊罵他:「姓柳的,但凡是個正經人,哪裡敢答應我家裡來吃飯?他還敢騙了你好幾匹綢子去!萍水相逢,無親無故,便是鄰居也要有個一年半載才相熟。家裡就我一個女兒,你請他,他就應該來?爹爹你是糊塗,他就是有奸心!」
這話,他可是聽到了。
他有意接近,似乎,唐突佳人。
而侯府外這條巷子,像是從錦衣衛護衛司里調來了不少高手,增加了巡邏的次數。
是為了準備侯府大婚?還是為了廢人青羅。
不論為何,他需要尋找更適合的機會接近她,才好。他看看柜子上的三匹綢子,應該回什麼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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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兩天,三秋桂子從南熏門外開到了山間寺院。
正是九九重陽,踏秋時節。
天下太平不過十數年,京城百姓,呼朋喚友,全家出城登高賞秋。
行人不絕於道。她提著行李包裹,在相熟的驢馬車行里雇了輛小車,出城到了郊外尼寺誠福寺。
——她時常這樣替侯爺收帳目,家裡倒也習慣了。
正好不用見到他爹請那柳書生到家裡來吃飯。不看僧面看佛面,畢竟是府里六公子寫了保書的。
她也不方便弄死他。
都成廢人了,還結什麼仇。她想。
周王府派了醫官去給趙王治病的事,她也聽說過。如此看來,柳小子和北邊兩家王府關係極深,一來是替王府打聽削藩之事,二來,確實是心腹人,要進京城尋藥。
畢竟都傳,向趙王下毒的就是南康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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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尼寺里寄住了十幾天,沒有一天是不熱鬧的。
先是,錦衣衙門程總旗的太太進寺。包了上等院子,洗了幾日溫泉。
接著又是劉千戶家的女兒生辰,劉娘子訂院子開了場生日桂花宴。城中與她交好的武官家的娘子們紛至踏來,鶯聲燕語。
她們在秋桂樹下投壺、設靶子,娘子們嘻笑著射幾箭,撞落一地碎金殘花,賭一盞浮香桂花酒。
沒幾日,又是衙門裡十幾位小旗家的太太好佛,約著一起來上香還願,做佛事。
來來往往的香客,至少一半都是錦衣衛衙門的家屬女眷。
「皆是托侯爺之福,鄙寺才能香火鼎盛。」
知客尼慧妙師太捻著佛球,慈眉善目,閒坐她房中。
師太知道她如今的遭遇,每日都來她房裡與她說一會兒閒話。
她皮笑肉不笑,暗地裡警覺著。
慧妙師太是前朝舊宮人,誠福寺里女尼們都是前朝蒙元宮中舊人,為了找靠山,逃到金陵,把誠福寺獻給了錦衣衛衙門做公產。
「不是貧尼多嘴,曹施主,應該想著攢些養老、醫藥的花費了。其實現在提起也有些晚了。」
「……師太說得是。」嗯,至少沒和她提做小老婆,備嫁妝的事。
這樣一想,她覺得她和前朝宮人還能說上話。
宮人麼,不就是天魔女?
聽說她們和元宮裡的皇帝太子、國師、權貴們參歡喜禪?
到了本朝,誠福寺主妙蓮師太還有八品僧官的封呢。
這不算什麼,她可是青羅女鬼。曹夕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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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金秋桂,落滿佛寺玉階。
楓葉都漸次殘紅的日子,侯爺大婚就這樣過去了。
與她互不相關。
她琢磨著,應該可以回去了?
侯爺和太太應該都覺得她非常識趣,
總之,侯爺半句沒提她爹娘離府的事。不就是扣著爹娘,怕她投靠別人出賣他?
侯爺靠不住。不如去太太跟前當差。
好歹能領一份月錢。
錦衣衛也要養老看病的。
如果太太不計較,讓她做老嬤嬤,月錢就多一倍,她也願意。
她沉思著,不知道她要怎麼討好太太,太太才會天天賞她?
聽說太太的嫁妝很豐厚,應該不會捨不得那尊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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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踏進誠福寺時,還未下馬車,便透窗看到她的身影,他不禁啞然。
她跪在山門前,虔誠抹地階。
「是她?」他愕然,他此番是追著她來此地,尋機與她相結識,但絕未料到在大門就撞到她。
「她不是來誠福寺買藥材,在城南開鋪子,方便她背地裡開賭局撈錢?」
現在她這是在幹什麼?裝成這樣,佛祖也不可能相信她是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