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我的瞳（中）

  成親三年，語瞳沒懷過孕，她未注意到這事。直到語玠納妾，大家去喝喜酒，她才突然想起。

  

  語玠納妾倒不是因為世子妃不能生，純粹是要納妾，納的是一名官員的子女，也算是政治聯姻了。

  喝完喜酒回去，她就開始琢磨也給盼暉納個妾。想了幾日，去找天樞她們，向她們打聽京城哪裡有好女子。

  天樞疑惑地問：「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她吞吞吐吐地道：「給我家駙馬看的……溲」

  「看什麼？」天璇一驚。

  「呃……納妾。」

  「噗——」明家幾姐妹直接噴了茶，天璇大吼，「你給表哥納妾？！恧」

  「小聲點！」她急道，「還沒成呢……」

  「成——」天璇指著她，差點背過氣去，「我不管這事！」

  語瞳不知哪裡惹了她，只得看著天樞：「大表姐……」

  天樞輕咳一聲：「你問過他了嗎？」

  「沒。」語瞳搖頭，撒嬌地道，「我這不是想給他驚喜嗎？」

  搖光搖頭嘆氣：「你確定是驚喜？」

  「我想你最好問過他……」天樞語帶保留地說，片刻後又搖頭，「最好別問！」

  天璇不知想到什麼，身子一凜，涼涼地道：「有人想死，你管她做什麼？」

  語瞳滿面疑惑：「你們在說什麼？」

  玉衡嘆氣：「我們是為了你好。你若真想給表哥納妾呢，別擅作主張，一定問過他！不過呢，最好是別問啦……」

  語瞳見她們神神道道地，有些不滿地離開了。回到家裡，仍是疑惑了半天。盼暉回來看見，問她：「你怎麼了？」

  她猶豫了片刻，跑過去將他拉到桌邊，按他坐下，然後殷勤地端茶倒水。

  盼暉看著她：「出什麼事了？」

  她心虛地笑了笑，要不要說？表姐她們說得很恐怖的樣子……不管了！為了董家的香火傳承，一定要說！她已經對不起他了，豈能再對不起他家列祖列宗？

  「表哥……」

  盼暉嗆了一下：「你有話就說，什麼要求我都答應！別叫『表哥』這麼滲人！」她向來叫他「盼暉哥哥」叫得多，叫「表哥」叫得少，而且成親後都叫的名字……

  語瞳嘻嘻一笑，拉住他：「我就想問你，你要不要納妾？」

  「什麼？」他一愣，直直地看著她，「你說什麼？」

  他臉上只有疑惑，她因此沒察覺到危險，重複了一遍：「納妾呀……」

  他突地瞪著她，猛地將手中的杯子按在桌上：「你再說一遍，要我做什麼？」

  她這下有些害怕了，只是不明白他憤怒什麼：「納妾……」

  他瞪著她，氣得渾身發抖，好久才冷靜下來，問她：「為什麼？為什麼想起來給我納妾？」

  「就是……就是……」她也嚇得發抖，「我都沒懷孕……」

  他點點頭：「然後呢？你是公主，我納妾？你哥不把我宰了！」

  她搖頭：「不會！」然後鬆了一口氣，他原來是氣這個，「我會和他說的！大不了我再告訴他我為什麼會嫁給你，他一定不會反對的！」

  「你為什麼會嫁給我……」他冷笑一聲。三年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疼她疼成什麼樣了？連皇上都為他叫屈，她卻是不知道！

  「你說，你為什麼會嫁給我？」他問她。

  她望著他，腦子有些迷糊。常常，望著他，她腦子就迷糊了。他臉上、眼中，藏著許多她不知道的東西，生生把她怔住……

  「你說啊！」他大吼一聲。

  她回過神，脫口而出：「就是那樣啊！我知道你娶我是被逼的，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其實，當初你若說你不娶了，我也不會怪你的——」

  他突然站起身，將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姬語瞳！你真敢說！我年近而立才成親是為了什麼？」

  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她身子一晃，年近而立才成親……是為了什麼……

  是啊，為了什麼？她怎麼從來沒想過呢？

  大多數人十五六歲就開始成親，他和語玠被大家忘了。可後來，語玠有妻有妾，他卻是沒有。大姑母也沒著急過，天樞她們拿這事鬧過語玠，卻從沒鬧過他……

  有什麼東西就要從胸口溢出來，她卻是生生嚇住，再也不敢去想。

  這夜，他沒回房睡覺，她正好怕見到他，想他是在生氣，因此也沒管。如此過了四五日，還是沒見到他，她找下人來問，才知道他居然去寒陽山莊了。

  說不出心中是失落還是放鬆，她失魂落魄地去安陽公主府。

  天樞她這副樣子，驚問：「你和他說了？」

  她點頭。

  「那他……」

  「他生氣，沒和我說就去山莊了。」語瞳煩躁地坐下來，「我不是為了他好嗎？他為什麼要氣？」

  天樞愣了片刻，笑道：「你不是他，你怎麼知道哪樣是為他好呢？」

  「我為他著想——」

  「那也要他想啊！」天樞說，「或許，他想要的根本不是妻妾成群、兒孫滿堂！」

  語瞳好笑地道：「誰不想？」

  「皇上沒想。」

  「那是嫂子不能生！若能，他肯定生完一個想第二個的！」

  「為什麼呀？為什麼皇后能生，他就生完一個想二個？皇后不能，他可以找別人生啊！」

  「那又不是皇嫂！」語瞳大叫，「皇兄愛皇嫂，愛到看不見別人！再多的女人能生，但那不是皇嫂！」

  天樞點點頭，拍拍她的肩：「對。哪怕你給盼暉納一百個妾，但那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不會高興。或許，他和你皇兄一樣，只想讓他愛的女人給她生——」

  天樞說完，靜靜地看著她，她倒抽一口氣，猛地一跌，搖起頭來：「不會的……」

  「什麼不會？」

  「不會！」她大吼，「你亂說！」

  她伸手捂住耳朵：「你不要和我說話！」然後轉身跑出了安陽公主府，一路跑回廣和公主府。站在大門前，她突然不敢進去，又轉身跑開，回了皇宮。

  回到儀和宮，她躲回寢殿哭起來。鳳凰接到消息過來，問她：「你怎麼了？怎麼回來就哭啊？盼暉呢？聽說他離京了，你們吵架了？」

  「不要提他！」她大吼。

  鳳凰嚇了一跳，鬆了手，讓她哭，沒再問她，只坐在旁邊靜靜地陪著。過了許久，語訣來了：「怎麼回事？」

  鳳凰搖頭，剛剛站起身，語瞳就回過頭來對他們大吼：「你們都知道是不是？！」

  「知道什麼？」

  「知道他有喜歡的人！」她吼出來後，頓了一下，繼續道，「所以都叫我對他好些，因為我害他不能和他喜歡的人在一起……」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變得異常模糊，有些自言自語、自欺欺人的味道。

  鳳凰驚訝地望著她，說不出是喜是憂。語訣卻怒吼道：「姬語瞳！你在胡說什麼？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對得起他？」

  「皇上！」鳳凰拉住他，「你冷靜點。」

  「朕冷靜……」語訣又想罵，卻見語瞳怔怔地坐著，連哭泣都停止了。

  「你先出去，我和她說。」鳳凰勸他，「你那麼多事忙，先回宮休息吧。」

  語訣看她一眼，對語瞳道：「要哭就哭，別吼你皇嫂！」

  他走了，鳳凰坐回語瞳身邊，拿出手絹給她擦淚：「別哭了，他見了會心疼的。」

  語瞳一聽，搶過帕子捂住嘴，好半天才悶聲悶氣地道：「他怎麼會……」她搖搖頭，滿懷希望地看著鳳凰，「你說他喜歡的會是誰？」

  鳳凰心疼地看著她：「你不都有答案了嗎？」

  她驀地哭起來：「不會的……一定是我猜錯了，我自以為是……他不會喜歡我！」她搖頭，「他喜歡的是別人，對不對？」

  鳳凰沉默。

  她大哭起來：「怎麼會……」

  天樞那番話一說出來，她便知道了，只是不敢相信。他對她那麼好，近二十年的點滴湧上心頭，都是他的好。她常在他身邊，他見過什麼人，她會不知道？除了她，他哪裡和別的女人有過多的接觸？最多的就是這一家子姐妹了，但那麼多姐妹，加起來也比不上她一個……

  她想起來，天璣想去山莊玩，求他十來回，他都是不同意的。她說一回，他便笑著點了頭……

  天樞想要他的硯台，來告訴她，讓她幫忙說一聲。她當時沒個心機，就蹦蹦跳跳地去說了，他二話不說，直接將硯台給她，讓她帶給天樞。天樞拿到硯台時，鬱悶地說了一聲：「原來天璣說的是真的！」後來她才知道，天樞此前求過他無數回，他都不給……

  他也不愛參與大家的聚會，大家過生日想熱鬧，每次都來叫她：「去叫盼暉表哥一起來！」

  她只以為大家愛使喚她跑腿，不曾想，大家早猜透了其中的奧秘……

  唯一一次他沒順著她，就是天璣比武招親。她聽到皇兄說，如果沒好的，讓盼暉或語玠上台去，看能不能將人打下來。她知道語玠的武功是不行的，就去找他：「如果最後留在台上的人三表姐不中意，你就上去，不要讓三表姐嫁別人！」

  他狠狠地瞪她一眼：「她自作孽不可活，我可不給她收拾爛攤子！還有你，不要來煩我！」

  他從沒凶過她，她心裡一難受，哭著就跑了，發誓要很久不理他。結果，他好像比她還氣，見到她都是不理不睬。她怕他再也不理，以後出宮沒人陪、沒人保護，只得低聲下氣地去認錯，磨了他好久他才露出笑臉，算是原諒了她，且對她說：「你莫操心我的終身大事，看好你自己，不要被人拐了！」

  盼暉對她……對她……

  什麼時候的事？那時候她還那么小……

  她抬頭望著鳳凰：「你們都知道，為什麼不告訴我，還讓我嫁給他？！」

  鳳凰有些無辜：「是他要娶，你要嫁的。」

  「可是……你應該勸我不要啊！」

  「為什麼不要？」

  「我……我又不喜歡他！這樣……這樣是耽擱了他……」

  鳳凰愣了一下，問她：「盼暉娶你時，他多大了？早過了娶妻的年紀了！成親早的，他那個年紀，已經有孫子了！」

  語瞳顫抖起來，他說……他說……我年近而立才成親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原來，她早已經耽擱了他……

  「你若不嫁，他絕不會娶別人。你若嫁了別人，他是否會隨便娶一個或者終身不娶，誰又知道呢？」鳳凰搖搖頭，「至少，娶你是他最希望的。」

  語瞳悲痛失笑，有些發瘋：「我以為我已經夠對不起他了……沒想到……哈……我該怎麼辦……皇嫂，我該怎麼辦？」

  「喜歡他不行嗎？」

  她身子一僵。

  「若實在喜歡不上，就好好讓他喜歡你……如此，才不算負他。」

  「這還不算？！」她大吼。

  「那你想怎麼辦呢？離開他嗎？你要不要問問他？」鳳凰看著她，「既然覺得對不起他，你就問問他想要什麼。他要什麼，你就努力給他，否則，你將永遠對不起他。我想，他要的不是你的對不起。」

  語瞳身子發冷，搖了搖頭，倒在床上睡起覺來。

  「好好睡吧，別想太多。」鳳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