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我帶我丈夫回來了
2025-02-18 06:57:15
作者: 梧桐君子
走過檸鎮街上的時候,三三兩兩的走過幾個人,溫之榆雙手揣在兜里,望著家家戶戶門前掛著的紅燈籠,十年如一日的紅火,每年會回來,可每年回來的心情都不一樣。
黎錦安跟在她身後一米處,一直沒有說話,兩人安靜的走過大街小巷,誰也沒有說話。
溫之榆停下來的時候,正立在三層台階上的雙葉雕花木門,這裡同樣掛著一盞紅燈籠,借著紅光。
溫之榆手裡捏著鑰匙緊了緊,卻遲遲沒有開門。
黎錦安雙手抄兜幾步走上台階,立在她身邊,一身冷氣逼人溲。
溫之榆偏頭看他,眼中是苦,是澀,是疲倦。
黎錦安借著昏暗的燈光清楚的看到溫之榆眼中的所有。
那一刻,他的心如在滾油里走過,疼的他很想張牙舞爪恧。
溫之榆從來不願意真正的靠著他,她對自己始終沒有完全的信任。
「怎麼了?」黎錦安語氣微冷,她現在的樣子算是狼狽麼?
「沒事。」溫之榆手心冒汗,黎錦安站在自己身邊,她有一種無形的壓力。
黎錦安握住她的手,硬是將她手中的鑰匙拿出來。
溫之榆沒能掙脫過他。
「一手心的汗,這叫沒事?」黎錦安覺得諷刺的很,溫之榆以為自己是什麼,百變金剛麼?
黎錦安搭鑰匙開了門,宅子裡一片漆黑,黎錦安立馬收回了自己腳,想要攔住溫之榆,可溫之榆已經進了院子。
「這麼黑,你回來!」黎錦安叫她,是怕她會看不見而摔倒。
溫之榆頓了頓,似乎才想起自己身後的人,轉身將他的手拉住。
「跟著我就好。」溫之榆語調顯得有些清冷,並沒有多餘的情緒。
她一直低落的情緒一直牽動著他的心,她卻不知。
「這房間有熱水,也有新衣服,你洗個澡就睡吧。」溫之榆把他送到一個小院後,說完就要轉身。
黎錦安扣住她的手腕:「溫之榆,你想去哪裡?」
溫之榆滿眼疲倦越發的濃重起來:「你先睡,我很久沒回來了,有點事情是我必須要做的。」她扶著額,她何嘗不是很想休息。
黎錦安盯著她,眼神冰冷而複雜,溫之榆因為杜一凡的事情跟他一直處於冷戰之中,他分明說過不准去見杜一凡,但是她不顧他的反對仍舊是要去。
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橫在心裡十分的不舒服。
現在她到這裡來,居然半點解釋都沒有。
「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是我不能知道的。」黎錦安冷笑一聲,眼中儘是促狹。
溫之榆看著他現在惡劣的態度,無可奈何,從他身邊走過,然後整個院裡都亮了起來。
「好好休息,檸鎮的晚上很冷,記得多蓋一點。」溫之榆淡聲的說完,離開了小院。
黎錦安一身深沉的西裝立在古色古香的小院之中,目光久久的停在她離開的方向。
祠堂里,溫之榆跪在鋪團上,閉著眼,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她從那天發燒之後,身子一直虛浮不穩。
現在跪在這裡,頭昏的厲害。
落家的祠堂,她每年都來跪,而每一年心情都沉重不已。
黎錦安確實洗了澡,換了一身準備好的乾淨的衣服,落家的宅子是江南十分典型的古宅。
高高的圍牆,雪白的牆壁,蔥鬱的綠化,都是最典型的特點。
檸鎮不大,但是落家的宅子在檸鎮中顯得地位獨特,應該是最大的宅子,黎錦安沉著臉,現在剛剛回來,落家亮著的地方除了剛才小院就是前方不遠處的小院了。
透著鏤空木門,黎錦安看到溫之榆站直了身子一一的點亮祠堂的蠟燭,一一的添上香油。
這裡的排位很多,應該是落家的列祖列宗,黎錦安視力很好,一眼就看到了排位上的姓氏。
落家?這種地方的一個小家族他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
溫之榆原來不姓溫,而姓落。
「今年我帶回了我的丈夫,不知道爺爺和哥哥是不是對他滿意?」溫之榆似乎是在笑著。
黎錦安心下一緊,忽然無法形容自己現在這個心情。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會嫌棄我的身份,k城的豪門太虛偽,我真怕。」溫之榆說著,眼淚不經意的掉下來。
這麼多年,其實過得太辛苦,也太孤獨,除了溫之錦,她也只有黎錦安這麼一個算得上是親近的人。
可自己現在掌控不了他的心,他說的愛是什麼樣的,她其實從沒有認真的體會過。
或許就像很多豪門一樣,永遠沒有辦法跨越門第之見。
她跟黎錦安的婚姻,可能從此看不到出路,可能無路可退。
她其實,是真的愛上他了。
黎錦安立在門外走神,忽然聽到她倒地沉悶的聲音,黎錦安推門進去,將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她抱起來。
他忘記了她身體現在很虛弱,前兩天還因為喝了香檳而發燒。
心疼如斯,他沒法對她的痛苦感同身受,但是他忍不住自己的心疼。
他似乎能看到她這麼多年的艱辛,煎熬還有孤獨。
黎錦安給她額頭蓋了一塊冷布,是怕她再一次發燒。
她這兩天瘦了很多,身體上的折磨還有精神上的折磨都讓她身心俱疲。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
多到已經超出了她能承受的範圍內,她真的是太自負,太自以為是。
總覺得自己有能力承擔有本事解決問題,而往往其實都糟糕透了。
溫之榆感受到額頭的冰冷,不安的心漸漸的冷靜下來,開始睡得有點沉。
三月三十一號早晨,溫之榆醒來後,發現躺在黎錦安的臂彎里。
他還睡著,溫之榆動了動,他也沒醒。
早晨光線從鏤空的木門照進來十分的明亮,溫之榆借著這樣的日光,看著丈夫絕美的睡顏。
黎錦安不可否認長得很漂亮,但卻不女氣,他美的很男人,不管走到哪裡都是氣場強大的。
而這樣一個所有女人心中的丈夫人選卻躺在了她的身邊,也是一種難得的幸運。
「看夠了沒?」黎錦安冷不丁的睜開眼睛,溫之榆一驚,下意識的就要躲,結果被黎錦安給扣住了手腕。
他唇邊噙著若有若無的笑,盯著她的眼神還是冰冷。
「抱歉吵醒你了,你睡吧。」溫之榆想起來自己昨天實在祠堂里暈倒了,黎錦安大概是找到自己了。
也是,他那麼聰明,有什麼是找不到的。
「把我吵醒了,你覺得我還睡得著?」黎錦安冷笑,手掌慢慢的落在她的後腦勺上,將她的頭往面前一推。
她的頭被他固定,動彈不得。
「黎錦安,你放開!」溫之榆察覺到他圖謀不軌,眉梢變冷。
「你姓落?」黎錦安一說話,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溫之榆一怔,才想起來他昨天晚上去過了祠堂。
「很失望?」溫之榆彼此親近的羞澀瞬間煙消雲散了。
她甩開他的手起身,她起的太快,黎錦安沒能及時的抓住她的手。
「你站住!」黎錦安厲聲的叫她。
溫之榆頓了頓,穿了一件開衫針織外套,頭也不回的從房間裡走了出去。
她頭髮還凌亂的很,隨便穿了一件衣服就出去,黎錦安惱火,她到這裡來就變得更加隨便了是麼?
等他出去的時候,才發現落家的宅子門路太多,不是很大,但是繞來繞去的就是繞不出去。
還不如昨天晚上好找。
好不容易到了前廳,卻只見到一個中年婦人在裡面打掃,黎錦安一愣,溫之榆這一眨眼去了哪裡。
「之榆呢?」黎錦安冷著臉,心情不好對人的態度自然不會禮貌到哪裡去。
「剛剛出去了,她說如果你醒了就先吃飯,她一會兒就回來。」婦人的態度很淡。
跟溫之榆氣質有點像,可從眉目間卻又找不到溫之榆所有的驚艷。
看樣子兩人是沒有直接關係的。
溫之榆讓人準備了早飯,白粥陪小菜,這樣中式的早餐不如她平時做的有聲有色,看起來清淡凝重。
這種飯菜更像是祭祀時吃的東西,難道溫之榆這次回來時為了祭祀先祖?
張媽很平靜,在門上貼著一些素白的東西,廳里的茶杯一律都換成了純白的瓷器。
這樣的氣氛很壓抑,黎錦安吃了幾口便沒有了胃口。
「最近有祭祀嗎?」黎錦安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嗯,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回來打理,這些都是必須要做的。」婦人回答,很平靜,對他算不上禮貌,也算不上冷漠。
黎錦安雙手撐著膝蓋,他在黎家長大,自然知道家族的重要性,溫之榆在這裡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親人?
「家裡還有什麼別的親人麼?」黎錦安很想知道,她那麼迫切的要回到這裡來,一定是有些牽掛的人在這裡。
張媽終於停下來手中的動作,回頭看他一眼,似乎很奇怪。
「你不是她丈夫麼,不知道她早就沒了親人?」張媽的語氣始終帶著一種奇怪的平靜,唯獨這句話有點諷刺。
黎錦安眸子深沉無光,心中驟然一疼,早就無牽無掛了麼,那這麼多年在溫家豈不是很孤獨?
「她沒說過。」黎錦安開始打量著這樣一個純古色的前廳,除了上好的梨木就是楠木,這落家以前相比也是大戶人家。
張媽笑了笑:「也是,她也不太願意相信別人。」
「張媽,這些事我來做就好,回去休息吧。」溫之榆從外面進來打斷了張媽的話。
黎錦安側臉看她,剛剛從外面回來,頂了一頭的霧氣,凌亂的長髮紮成乾脆利落的馬尾。
整個人看起來有精神了很多。
「那好。」張媽笑了笑轉身然後走了。
溫之榆看到黎錦安沒吃幾口的飯菜,不禁眉心一擰:「不好吃麼?吃了這麼一點。」溫之榆坐過去摸了摸還有些餘熱的碗。
黎錦安修長寬厚的手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捏在手心,緊緊的握住不想放手。
「既然都沒有親人了,為什麼還要回來,溫家不好嗎?」他平靜的聲音里多少有些顫抖。
她對過去是有多麼的放開,才會年年回來。
溫之榆盯著他的手一瞬的恍惚,為什麼回來,她失笑,什麼叫做沒有親人了。
他們分明還活著,她一回來就能感覺到。
「他們都還在,我為什麼不回來?這裡才是我的家,我在這裡出生,在這裡生長,從這裡出去,我為什麼不回來?」
她不能理解他們這些人的想法,為什麼認為她沒有親人之後就不能回來,她是無依無靠,可回來這裡,她才覺得自己是回到了家。
即便是這裡空曠寂寥。
她說的情緒激動,黎錦安握緊了她的手:「我沒說你不能回來。」
「黎錦安,如果你真的這麼在意門第,在意身份的話,我們回去以後就離婚,我只求你在這裡的一切,你從來沒有看見過,我求放我一馬。」她不想因為她害了華耀,也害了姐姐。
黎錦安冷峻的臉度上一層寒冰,冷笑,將她拉到自己的懷中按住。
溫之榆坐在他腿上被他按住動彈不得,無從掙扎。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嫌棄,我們夫妻,我為什麼要嫌棄我的太太?」他問的理直氣壯。
溫之榆怔怔的對上他深沉的眼眸,他太完美,俊美的長相,雄厚的家境,過人的能力,而她有什麼好,值得他這樣?
心中酸澀難耐,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太難受了,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黎錦安,我怕我一腳就踩空了。」然後粉身碎骨,她再也經不起了,真的經不起。
黎錦安輕撫過她的後背:「有我在,你怎麼會踩空。」
他沒有溫柔,只是滿腔的真誠,溫之榆靠著覺得太安穩,太想睡覺。
黎錦安感覺到她太多隱忍的心酸,心中嘆息,要什麼時候她才願意毫無保留的讓他什麼都知道。
而事實上她真的睡著了,就這麼簡單的靠著他就睡著了,黎錦安抱著她,這樣坐在冷硬的椅子上,承受著她的重量,腿很快就麻了。
可他不想吵醒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體還沒好的緣故,還是在這裡格外的疲倦,她真的看起來很累很累。
溫之榆個子小,黎錦安抱著她,仿佛抱著自己的大女兒。
她昨晚不舒服,睡得很不安穩。
溫之榆睡到中午才醒,張媽端著飯菜進來,看到兩個人這個姿勢,不由得一笑。
她每一年回來性格好像都不太一樣,這一次變得尤為的溫和,性格更加的淡泊了些。
「叫她起來吃吧,都中午了,她早上也沒吃,這樣你也不舒服。」張媽眉目帶著淺淡的笑。
黎錦安知道她這笑是因為溫之榆。
「她是不是每次回來都是這樣。」
「應該是一年比一年嚴重了,以前回來沒見她心情這麼沉重過,不知道今年是怎麼了?」張媽放下飯菜,伸手拂過她的臉,眼裡滿是疼惜。
溫之榆醒了,睜開眼睛就看到張媽充滿溫情的眼睛,臉上才有了笑意。
然後自己才發現自己以什麼樣的姿勢在黎錦安懷裡,條件反射的從他懷裡出來,這麼久,他都能這麼抱著她麼?
「你!」溫之榆不知道說什麼好。
「吃飯吧,聽說你早上都沒吃。」黎錦安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溫之榆走過去慢慢的坐下,目光落在黎錦安的腿上,是不是腿麻的都不能動了。
張媽只是笑了一下便走了。
她情緒低落,即便是想問,話到了嘴邊也算了,她時常會想很多,跟黎錦安的婚姻,跟杜一凡的恩怨。
還有這自己永遠無法忘懷的過去。
黎錦安也始終沒說一句話,這些飯菜才是張媽準備的,口味很清淡,都是素,黎錦安是個將就營養均衡的人。
看著溫之榆總是吃這些心裡也不舒服。
但是張媽說因為祭祀,她會忌很多東西。
「黎信應該會很忙,別在這邊待的太久了。」溫之榆喝了一小口湯後才淡淡的跟他說。
黎錦安挽著袖子,挑菜的動作十分優雅得體。
「我就是出差一個月,黎信該正常運作的,還是會正常運作。」黎錦安不含任何逼得情緒。
溫之榆聽著,心裡不太舒服,在這裡浪費時間有什麼用。
「我做的事情其實跟你也沒有多大的關係,你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不用擔心我不回去,我辦完了事就會回家。」溫之榆沒說一句話胸口就像是壓著一塊石頭似的。
說出來有些困難。
黎錦安挑著薄唇,冷笑,眉宇間沒有溫度。
「檸鎮山水條件不錯,我留下來也未必是為了你,這裡如果開發的話……」
黎錦安的話沒說完,溫之榆手中的湯碗摔在冷硬的大理石板上,碎成一片。
她盯著黎錦安,張了張嘴,顫抖著半晌說不出話來,黎錦安一驚,她這個眼神是傷心。
真的是狠狠地刺痛了他的心。
時光就像不斷地倒回,溫之榆睜著眼睛,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下來,起身倉皇的離開。
黎錦安即刻去追的時候卻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黎錦安跑遍了整個落家的宅子都沒有找到她的影子,心裡仿佛被掏空,空洞的可怕。
直到走出檸鎮,白天檸鎮人群熙熙攘攘,黎錦安回頭正好看到門口的紅燈籠變成了白色的燈籠,心裡不由得一沉。
別處都是鮮艷的紅,唯獨這裡,是白色。
檸鎮的人都在急切的朝一個方向涌過去,黎錦安憑著感覺跟著過去。
第一次在這麼密布的人群里奔跑,隨著人群奔跑的速度。
檸鎮兩岸相連的一座石橋上立著白淨素衣的女子。
纖瘦悲憫,黎錦安一眼就看出來是溫之榆。
心下先是一驚,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在這。
為什麼手裡拿著小提琴,黎錦安隨著人群停在橋頭,沒有再動。
每個人的表情都是肅穆,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嚴肅。
他望著她這個模樣,心疼不已,為什麼跑來這裡,是不是他說錯了什麼。
溫之榆立在橋上很久,不停的吸氣,她怕著涼嗖嗖的水汽,可是每一年她都是這樣強迫自己站在橋上拉琴。
小提琴上肩,然後搭弦,悠揚婉轉的曲子開始飄散,穿過人群,穿過檸鎮,穿過檸鎮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
黎錦安是震驚,他只知道她才華橫溢,那些才華全都被她拿來斂財,卻不知道她這樣認真悲傷拉琴的樣子如此美麗,如此悲傷,她拉著提琴,眼角掛著淚。
是多痛的事情她要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悲慟。
黎錦安抬腳就要過去,身旁的人卻拉住了他,回頭是皺紋滿布的老人。
「別去打擾她,她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在這裡拉上三天的琴,紀念死去的哥哥。」這樣的事情持續了多年。
不知不覺的就變成了檸鎮的傳統和風俗,當初她哥哥死去的時候,她哭的撕心裂肺,那是她在世上最後的親人,所有人都憐憫她,而所有人卻也冷眼旁觀。
她就算是可憐,可是在很多人眼裡她是個掃把星,讓很多人都害怕她,不敢靠近。
於是她的世界除了失去親人的悲痛就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孤獨。
沒人能理解為什麼她性格古怪,沒人會理解光環後她的落寞和憂傷,因為很多都是別人不曾知道的。
黎錦安整個人都僵住了:「拉三天的琴?」
「嗯,她哥哥是為了救她而死,她可能愧疚,也可能是無法釋懷,總之,總有那麼一個理由她會這麼做,所以年輕人,這些你就看著就好,打擾了就不好了。」老人笑著解釋。
關於溫之榆,他知道的很片面,太片面以至於他到了根本不了解的地步,這裡是她的家鄉,那他是不是應該深入的了解她的一些。
黎錦安的腿像是灌了鉛,一步都挪不動,站在人群里看溫之榆獨自在橋上拉琴,這其中的孤獨和寂寞,他似乎能從琴聲里聽出來。
他感到難過,他的妻子很難過,而他卻不能上前把她抱在懷裡安慰,說一句,有我在什麼都別怕。
他想著,心頭沉悶,喉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一直到夜幕,家家戶戶燈火初上,溫之榆的影子在模糊的夜裡開始變得越發的鮮明。
而琴聲卻始終沒有停止過。
她拉了帕格尼尼所有的作品,帶著自己的感情拉著這位鬼才的曲子。
人群開始散去,黎錦安始終立在那裡。
這麼多年她是孤獨的,也是寂寞的。
溫之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淚都流幹了,今天在這裡居然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這麼多年過去了,每一年哪次不是痛哭流涕。
待人群盡散的時候,黎錦安上橋拿下她手中的琴,撥弦的手脫了一層皮,已經是血肉模糊了,可是她像沒有感覺似的,目光呆滯。
「行了,回去吧。」黎錦安想不到她會自虐,手已經這樣了,還要拉琴,那麼執著於過去到底是為什麼。
溫之榆坐在石墩上,感受著夜的冰涼,她曾無數次想過自己從這裡跳下去的情景。
但從沒做過,師父救她一命,她不能這麼踐踏。
她不想回去了,只想在這裡待著,想著很久很久以前,爺爺還在,哥哥還在的時候,那時候的回憶在隨著時間的邊長開始變得模糊不堪。
而她卻沒有任何的辦法。
黎錦安看著她這樣,眉心擰在一起。
「要我說幾遍,回去!」
「我想自己呆一會兒,你走吧。」溫之榆語調輕盈,像是沒有力氣似的。
黎錦安怎麼肯,這個時候張媽過來,沒有勸溫之榆離開,而是拉著黎錦安走了。
黎錦安不明所以,溫之榆最近身體不太好,檸鎮的夜裡又潮又冷,生病了怎麼辦?
「張媽,她這樣會生病的。」
「我知道,可是除非她睡著了,否則,誰都沒辦法把她勸離那裡,我不知道你白天跟她說了什麼,讓她情緒這麼激動。」張媽盯著他手中的琴,皺眉。
黎錦安才想起來溫之榆因為什麼從家裡跑出來在這裡拉了半天的琴。
「我就隨口說這裡山水條件好,適合開發。」他是無意的,誰知道她能這麼激動。
張媽隨之就停住了腳步,望著黎錦安,眉色冰冷。
「你可知檸鎮曾經就發生過這樣的事,那一次她為保檸鎮跟政府大動干戈,我們第一次看到溫柔以外的她,用十分殘忍的方式對待那些想要開發檸鎮的人。」張媽似乎是想起來什麼,眼角泛著淚花。
溫之榆用了最暴力的手段保護了檸鎮,這裡的人雖然嫌棄她,但是也感恩她,祖祖輩輩都住在這裡的人怎麼可能會容許這裡有所改變,怎麼會離開這裡。
黎錦安怔住,這些事他當然是不知道的,檸鎮對於溫之榆來說很重要,他開始清楚這個意識。
檸鎮的人應該逗人溫之榆善良溫柔,可誰知道她在外面心狠手辣的一面呢,作為商人,能有多善良,他會不知道?
「最後是怎麼處理的?」
「涉事的官員都進了監獄,這事就不了了之了,也真是巧偏偏在那個時候出事。」張媽是個純正的檸鎮人。
這一輩子幾乎沒有離開過這裡,黎錦安有點驚訝,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分明事溫之榆在背後推波助瀾。
他驚訝的是這裡的人居然淳樸到這個地步,居然會這麼相信溫之榆。
「那之後就再也沒有人來打檸鎮的主意了。」張媽可不會忘記那幾天一直在檸鎮外守著的一群人。
那些似乎是溫之榆的人,沒有進來打擾他們的平靜,而是守在外面,官員進監獄之後他們就一夜之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其實有人想過溫之榆在外面是不是混黑社會的,可誰也沒有說出來過。
溫之榆從那個時候由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變成檸鎮最重要的人。
「關於她的事,您一定知道的很多,都說給我聽,可以嗎?」黎錦安在問張媽,很禮貌,很謙遜。
關於她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當然可以。」就算是溫之榆不說,她也看出來這兩個人關係不一般。
黎錦安就坐在大樹下的石凳上聽著張媽講著關於溫之榆的過去。
三年前發生那麼大的事情,她完全可以回到這裡來修養,但是張媽卻沒說她三年前回來這裡。
她是有多懂事,懂得不讓人她在意的人擔心,黎錦安太心疼,這些隱晦的過去,她從未說過。
是害怕說出口,這些秘密一旦曝光,溫家,華耀,還有溫之錦都會受到影響,她這麼多年獨自一個人守著這麼一個秘密該有多難受。
她不過才二十四歲,這麼年輕,卻活的比任何人都要辛苦。
……
四月一號這一天,溫之榆從早上一直就開始拉琴,黎錦安沒再想著去打擾,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他見過溫之榆任何的情緒,開心的,悲傷的,還有撒嬌的,唯獨沒有見過她瘋癲的樣子。
傍晚的時候,她終於不再拉琴,手指勾著瓷白的酒壺喝酒,黎錦安見不得她喝酒,沒多久就忍不住上去奪了她的酒壺。
滿含怒意的瞪著她。
溫之榆有了醉意,看著黎錦安的眼神有些迷離,她笑了,無比細軟動聽的聲音。
她呵呵的笑開,抓住他的衣袖。
「你知不知道,我父母死在愚人節,我爺爺上司愚人節,我哥也死在愚人節……」她說著說著,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她笑著,都說她是掃把星,一出生害死了母親,不久之後父親也去世了,剩下爺爺哥哥相依為命,誰知道十幾年過後他們都會相繼離世。
黎錦安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她縱然是這樣笑,也笑得淚流滿面,比哭還難看。
她反覆的舔著乾澀的唇,喉嚨哽咽的難受。
「這些就像是詛咒,像是魔咒,我是個掃把星,不該活在世上……」她的聲音徒然尖銳起來。
這麼多年她一直認為她努力一些在努力一些就足夠了,有了金錢地位,就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可是到頭來改變了什麼,死了的人不會再活過來,她受過的痛苦不會沒有發生過。
黎錦安捂住了她的嘴,不讓她再說下去,沉著臉不說話,他一直在縱容她,希望她能心裡舒服一些,希望她更加嬌縱一些。
這樣不會被人欺負,可是她這樣似乎是要將自己推向深淵,然後無法自拔。
「別再說了!」
溫之榆倉皇的推開他,哈哈大笑起來,酒壺勾在小指上,隨著她踉蹌的身體不斷的晃動。
她此時的模樣瘋癲,黎錦安緊緊的盯著她,生怕她一個不小心會掉進水裡。
他跟在她身後,看著她在橋上晃蕩,滿心的心疼和無奈。
她真的是喝醉了,還沒走下階梯,腳一軟往階梯下倒去。
黎錦安快手的接住她,真的奪了她的酒杯,摔在地上,管它是不是古董,多價值連城,他閒雜看了她的樣子,燒了這裡的心都有了。
額頭頂在他的胸上,她環著他的腰身,靠著他迷迷糊糊。
「黎錦安,我怕水,以後不要帶我去水邊,這個秘密只有姐姐和你知道,懂嗎?」她一口氣說完之後就再也沒有了意識。
黎錦安把她橫抱在懷中從橋上下去,她怕水,他不知道這個,只有溫之錦知道,那麼她現在是打算開始完完全全的相信他了是嗎?
「好,以後我們都不去水邊。」黎錦安勾唇笑著說。
張媽發現有了黎錦安,其實根本不需要她做什麼,他抱著她回來,幫她洗澡換衣服,這些夫妻之間才能做的事情,黎錦安做的很好。
「你們真的結婚了嗎?」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張媽若是不信她醒來你問問她不就清楚了?」黎錦安替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笑的溫柔。
張媽還從未見過一個男人如此體貼細微,看來溫之榆當真是遇到了人生的摯愛。
這個男人想必是非常愛她的,能做到如此的男人其實屈指可數。
「這倒不用,我先回去了。」張媽不再多停留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笑了笑,轉身走了。
溫之榆這會很舒服,所以也睡得好。
黎錦安守在床邊,盯著床上的人,眼裡都是珍惜,跟珍寶似的。
溫之榆早上醒來後,嗅到房間的花香,然後就看到黎錦安坐在圓桌上喝著茶,悠閒的跟閒雲野鶴似的。
身上素白的衣服已經被換掉了,黎錦安見她醒了,瞅了她一眼,然後把眼神收回來。
「我看你挺喜歡香的,早上出去摘了點話,春天花很多。」
溫之榆翻了一個身,想起來昨天晚上的事情,那她是不是什麼囧樣都都被他看盡了。
真是,溫之榆在被窩裡後悔自己昨晚喝酒,黎錦安看她這樣卻笑了起來。
現在想起來自己昨天晚上的樣子了,這是怪自己喝了酒,活該。
「什麼時候回去?」黎錦安身為一個集團的董事長,突然沒有交代的就消失了幾天,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
溫之榆頂著亂糟糟的頭髮,坐起來半天沒說話。
「我問你話呢。」
「你要是想回去的話,先回去吧,我可能要待到端午節。」前兩天低落的情緒今天一下子好了很多。
眼睛看起來也有神,說話明顯是輕鬆了很多,黎錦安鬆了一口氣。
「我們還是一起回去的好,你似乎有很多事情沒告訴我,你難道不打算主動跟我說說?」黎錦安當然是希望從她口中說出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端午節還要很多天,你確定可以丟著黎信不管嗎?」他能跟她比麼,華耀她不在還有一個姐姐,根本不會存在什麼問題。
但是黎信就不是了,黎錦安可是董事長,這一天人影都沒有,不怕回去了以後公司易主嗎?
「一百個黎信都不如你,你該想想你多值錢。」黎錦安終於站起來朝她款款走過來,深沉的眸子度著一層習慣性的冷漠。
但對溫之榆卻又是別樣的柔軟。
溫之榆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忽然就不知道說什麼好,拿一百個黎信換她確實挺值錢,不過她跟紅顏禍水有什麼區別。
黎錦安給她找了一件白色襯衣,一件淺色的開衫針織衫,一條牛仔褲,是真的,他是很喜歡她這麼文藝的打扮。
不僅美,再也不會張揚的引來那麼多男人的眼光。
「你不會是想看著我換衣服吧?」溫之榆一臉不悅的瞪了他一眼。
黎錦安把她從被子裡拉出來按在懷中:「有什麼不可以?」
「黎錦安。」
「以後別瞞著我事情,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我可不會這麼輕易的原諒你。」黎錦安覆在她耳邊聲聲入耳。
溫之榆微微一怔,什麼叫做這一次就算了,他是對杜一凡不生氣,還是對她這個身份不生氣。
她糾結的小眼神有時候很可愛,黎錦安是愛慘了她的各種表情,可能這就是傳說中情人眼裡出西施的意思。
「你是說杜一凡的事還是我不姓溫的事?」溫之榆儘可能的問的小心翼翼一些,免得觸及了雷區。
黎錦安倒是沒想起來杜一凡,她這一說他想起來了,一想起來就一肚子的火,這娘們居然撇下丈夫去看一個不相干的男人,活膩歪了吧。
「你不說我都忘了,說,你跟杜一凡到底是什麼關係?」黎錦安按住她的腦袋義正言辭的問。
溫之榆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的躲避他犀利的眼神。
「如果我說是初戀關係,你會怎麼樣?」溫之榆偏著臉不去看他。
黎錦安挑唇,笑的妖冶異常,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對於你的情史我還真的是十分的好奇,你不妨說來聽聽。」他已經無從生氣,他疼她都來不及,怎麼會生氣。
人生苦短,在一起的時候就要珍惜,否則有獎一天分別的時候就會發現年輕那會做的事情真是荒唐。
「我都沒有問過你的情史,你也別問我的,反正我們是夫妻,算是扯平了行不行?」溫之榆有點討好。
黎錦安什麼都不計較,她當然希望他們之間能回到以前,她承認在杜一凡的事情上她是感情用事了,對黎錦安稍微過分了一點。
「我可以告訴你。」
「我不想知道。」
黎錦安:「……」
過了四月一號,溫之榆仿佛是回到了以前,能跟黎錦安有說有笑,黎錦安還很擔心她會不會隨時崩潰,會不會觸景生情。
但事實上真的是他想多了,溫之榆性格很怪,根本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
不過這樣也是好的,她總不會抱著那些悲傷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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