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解人意
2025-02-14 09:23:14
作者: 雲靜風渺
雲紫璃看著眼前這對情深意重的主僕,扶著茶杯的手微頓。
眸底耀眼的光澤閃爍,她心下百轉千回。
今日她拿翠兒開刀,一則是翠兒確實犯了事,再來是要殺雞給猴看,讓全府的人都知道,暖園裡的這位端王府的正妃,並不是吃素的,警告府里眾人以後做事,最好先掂量掂量。
但側妃蕭染兒的反應,卻一而再的讓她覺得出乎意料。
看來,她低估了翠兒對蕭染兒的重要性!
忽然之間,她眉頭一緊,微冷的視線,越過蕭染兒遠遠投向遠處的花圃上,入目是那不知何時站在花圃邊上的俊逸男子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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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之時,花圃里百花爭艷,奼紫嫣紅。赫連遠眸色清冷的負手立在其中,人與花互相映襯,絲毫不顯突兀。
看他的樣子,雲紫璃便知他來了不只一時半刻,可他卻始終不曾出聲……雲紫璃看著他,先是神情微頓了頓,顰了下眉頭,繼而唇角輕輕一勾,透出些許玩味!
一身與早上一樣的常服,可推測出他始終未曾出府,那就是說,他離開暖園之後,是回了桃園的。仔細算算時間,從得了朗月的消息,到從桃園抵達這邊,他應該將蕭染兒挨打的一幕看在眼裡的。
可,他並未出聲阻止!
雲紫璃想到這裡,明眸微垂,將視線重新調回到蕭染兒主僕身上,在這一刻竟開始可憐眼前的這個女人。
雖然身為赫連遠的王妃,但是說句不客氣的話,她這王妃做的那叫一個不合格,當然赫連遠對她也好不到哪裡去,可是赫連遠對她再不濟,也還神經兮兮的說過心悅她,但對蕭染兒這個一心為了嫁給他甘願做妾的女人來說……只怕除了做足了給安國侯看的表面功夫,便唯有利用二字了。
「你們給本王妃聽著,方才挨打是蕭側妃自作自受,賴不得誰!從現在開始,誰再敢動蕭側妃一根汗毛,仔細他的皮!」雲紫璃說著話,深深的凝了蕭染兒一眼,眸華一冷,看向邊上的兩名家丁:「愣著作甚?還不趕緊將剩下那八杖打了!」
聽她此言,赫連遠臉上泛起一抹輕笑,一直背負的雙手將雙臂交攏抱於胸前,伸出一隻手輕輕摩挲著自己的下頷,是如雲紫璃所料……繼續冷眼旁觀!
雲紫璃說話的語氣很冷,冷的兩名家丁不禁渾身一哆嗦。
不讓動蕭側妃,又得把杖責打完?
這鐵定要得罪蕭側妃!
負責杖責的兩名家丁心下一時沒了主意,求救似的看向朗月。
朗月何其聰明,赫連遠不在,當著兩位主子的面,這檔口打死他都不會出頭。見二人看向自己,他輕咳一聲,視線左右不定,愣是不看他們。
見他這個樣子,兩名家丁死的心都有了。
他們想哭啊!
今兒在場的家丁少說也有四五個,怎麼到頭來這苦命的差事卻讓他們給攤上了?!
他們恨啊!
雲紫璃是王妃,蕭側妃奈何不了她,但是事後想要弄死他們,就跟捏死兩隻螞蟻一樣簡單!
「怎麼?」
雲紫璃等了片刻見兩人未動,冷笑著沉聲問道:「要本王妃親自動手麼?」
兩名家丁哭喪著臉對視一眼,知畏首畏尾不是辦法,只得把心一橫,顫巍巍的將地上的刑杖撿起。
「奴才斗膽,得罪了!」
說話的家丁連聲音里都打著顫,他不敢直接對蕭染兒動手,卻是用刑杖將蕭染兒隔開,另一人快速掄起刑杖,朝著翠兒的身上啪啪打落。
刑杖打在皮肉上,沉悶的嘭嘭聲不絕於耳,翠兒身上痛到要死,聲若蚊蠅的呻吟著,本就渙散的精神,再次被打散。
「你們這些***才!」
蕭染兒幾欲上前,卻被身前的刑杖所擋,看著翠兒痛苦的閉上雙眼,她雙眸被翠兒身上的血色染紅,氣之所致怒罵出聲:「本妃不會放過你們的!」
在她的怒罵聲中,剩下八杖打落,長凳上的翠兒也已經氣若遊絲。
「翠兒……」
身前的刑杖總算撤去,蕭染兒忍著後背的疼痛飛奔上前,撲在翠兒背上泣不成聲!
「你們都給本王妃瞧著,這就是膽大欺主的下場!」雲紫璃不曾去看蕭染兒主僕一眼,環顧四周,對眾人沉聲告誡。
雲紫璃的告誡,冰冷無情,頗有身為上位者的果決,令在場眾人噤若寒蟬!
「翠兒……」
蕭染兒忍著身上的劇痛,將翠兒攬在懷中,驚覺翠兒出氣多進氣少,她猛然抬首,怒睜著一雙美眸望向高高在上的雲紫璃,咬碎了一嘴銀牙:「若翠兒有什麼三長兩短,我定會與你斗個魚死網破!」
此刻,她的雙眸,不復初時的嫵媚,已被浸染成猩紅之色,在那片紅里,有火焰在跳躍舞動,不死不休!
雲紫璃垂眸,視線輕掃過蕭染兒滿是怒容的精緻面龐,她知道,此刻的蕭染兒,定是恨極了她,不過
便是如此,她卻絲毫不惱,只是鏗鏘說道:「妻,永遠是妻,妾,永遠是妾。妾大不如妻!無論你如何受寵,終究只是個妾侍,而本妃則是太后和皇上欽賜給王爺的王妃!蕭側妃可知,單憑你方才的這句話,本妃便可治罪於你,讓你連跟本妃斗的機會都沒有!」
今日發生的這一切,是從翠兒身上開始的,自然也要翠兒付出代價,雖說與蕭染兒撕破臉雖非她所願,但她卻一定要如此行事,怨只怨,她們的夫君同為一人,而她,在憐憫她人之前,必須先確保自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你……」
雲紫璃的一句妾大不如妻,將蕭染兒氣的胸臆間血氣翻湧,可是即便她心底再如何不是滋味,卻又無從反駁!
論出身門第,她比雲紫璃高出許多,即便是做皇后也使得。論美貌才情,她雖不及雲紫璃容貌傾城,卻也嬌美如花,,才情更是穩居京城女子之首,可是這樣的她,卻偏偏沒能坐上端王正妃子的位子。
依稀間,記憶回到幾年以前……
那個時候,新皇登基之後,赫連遠重傷歸來,整個人萎靡不振,讓她心疼不已。彼時,他的父親安國侯決定讓她入宮為妃,可她卻不惜違背父命,以死相抗,勢必要做他的女人。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
聖旨下達的那日,在桃花林中,他凝望著她,語帶蕭索的問她,可是一定要做他的女人,即使他能給她的,只能是側妃之位?
天知道,嫁他,是她這一生最大的願望。
是以,即便是側妃,她也義無反顧的嫁給了他。
過往幾年,她曾偶有問及,為何他不娶正妻,卻只許了她側妃之位?但每每問到此事,他總是微微一笑,語帶悵然的說道:「沒有正妻,你便是府里女主人,這樣不好麼?」
無數次,她想要問他,既然他如此寵愛於她,為何卻不娶她為正妻。
但是話到嘴邊時,看著他如幽潭一般的瞳眸,念及他悵然的語氣,她退縮了。
只因,她愛他。
愛慘了他!
她怕問出一個自己承受不了的結果!
她以為,只要她不問,便一直會是王府里的女主人,但,今日她的美夢碎了,只因雲紫璃說的那句——妾大不如妻!
曾幾何時,一直掌握著王府中饋的她已然忘了,於他,她只是個妾!
而……妻妾有別!
即便她再如何受寵,在這端王府里,始終不及王妃名正言順!
看著蕭染兒的神色,從憤恨,漸漸的轉為戚然,仿佛盛放的花兒,忽然凋零一般,雲紫璃雙眸微眯:「若本妃是你,此刻當做的,便是替自己的丫頭去請大夫!」語落,不看蕭染兒的反應,她微微抬眸,望向赫連遠所在的花圃前。
映入眼帘的,是百花爭艷的錦簇花卉。
那個人,早已不知在何時離去了。
到底,他還是沒有出面!
這男人,當真薄情啊!
雲紫璃在心中喟然一嘆,將手搭在杏兒的腕上,輕盈起身。
「恭送王妃!」
朗月見雲紫璃要走,低垂著頭,第一個恭身相送。
「暖園人手單薄,今日本王妃與朗月額總管多要兩個得力的人使喚如何?」
雲紫璃聽到朗月的聲音,欲要離去的身形微頓,悠悠轉身,淡淡的,瞥了朗月一眼,斂眉之間,眸中一派平和。
朗月眉頭微皺,稍一思忖,心中便已釋然。看著邊上戰戰兢兢的兩名家丁,他臉上堆著笑,拱手回道:「王妃的意思奴才明白。」
「有勞朗月總管了。」
雲紫璃輕輕聳眉,投以朗月一個讚賞的眼神,轉身返回暖園。
不知不覺,已至盛夏。梨花樹下,繁花落盡,落了一地殘痕,也落滿了花樹下的桌子上。
雲紫璃踏入暖園的大門,一眼便瞥見那抹熟悉的英挺身影。此刻,赫連遠一臉閒適,正獨坐樹下,見她進來,輕勾了唇角,低頭喝了口茶,輕嘆道:「回來了!」
杏兒見狀,緊蹙著眉頭後退了一步,有些擔心的看著雲紫璃。
剛剛雲紫璃才打了側妃主僕,王爺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不一定是好事,她擔心赫連遠是來興師問罪的,雲紫璃會受了委屈。
雲紫璃迎向杏兒關切的目光,眉梢微顰了下,對杏兒笑笑:「你和阿媚先去取膳吧!今日之事,我賭王爺不會奈何於我!」
她看不清眼前的男人,也不知他到底想要什麼,不過現在知道了樂兒的事情,她覺得自己應該跟他開誠布公的談一次!
「可……」
杏兒腹誹:賭,總歸是有輸有贏的!
緊皺的眉頭並未舒展,她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麼,卻見雲紫璃輕飄飄的掃了阿媚一眼,對她輕搖臻首。
「奴婢告退!」
杏兒微愣了愣,後退一步,和阿媚
一起進了前廳。
杏兒和阿媚離開之後,雲紫璃並未立即上前。她只是靜立門扉處,靜靜望著,望著梨花樹下那個妖孽版俊美的男人。
午後的陽光,熾熱如火烤,可坐在梨花樹下,卻難得蔭涼。
凝著赫連遠微翹的嘴角,雲紫璃腳步一直不曾移動,她只是怔怔站著,直到……赫連遠感覺到她的視線而轉頭望來。迎著他的視線,雲紫璃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眸中霎那清明,緩步上前。
「王爺果真好興致,這會兒居然還有閒暇在此品茗。」
雲紫璃行至桌前,瞥了眼赫連遠面前熱氣繚繞的茶杯,輕撩裙擺,從容落座。
她,並未與他行禮,動作行雲流水,優雅得宜。
看著她的動作,赫連遠眸光微微閃爍了下,卻並未發作。只見他抬眸,看了雲紫璃一眼,湊近她身前,道:「依你所想,此刻我應該身在何處,又在忙些什麼?!」
赫連遠的問話和動作,惹得雲紫璃眉心微皺!
他,明明什麼都知道,卻明知故問。
雲紫璃略一思忖,不禁莞爾一笑,輕攏裙袖,她端起阿媚早前給她準備的酸梅汁,邊喝著酸梅汁,邊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今日我罰了側妃身邊的丫頭,連累的她也受了傷,關於這些……王爺明明都看在眼裡的!」
此刻,他應該身在何處,又在忙些什麼?!
虧他問的出口!
他不是最寵蕭染兒麼?
即便是作戲,此刻也該身在聽雨軒對蕭染兒輕言軟語,將戲作的真些。
「今日之事,我看的真切,你要罰的是翠兒,染兒之所以受傷,是她自己替翠兒擋了杖責,這怨不得你!」赫連遠說著,仰頭將手裡的茶水喝了一大口,眸色溫潤如水的看著雲紫璃。
這廝,這會兒還真是善解人意啊!
雲紫璃輕嘆一聲,迎著他溫潤的眸華,心裡竟微微有些泛著冷意。
即便過去幾年他對蕭染兒的寵愛是做給別人看的,但人與人相處久了,難道就沒有一絲感情麼?
可,蕭染兒被她傷著了,他居然還能笑的如此善解人意的看著自己
曾幾何時,無瀾說她是薄情女子時,她笑了。
可如今看來,堪堪薄情二字,更適合眼前這位俊美王爺!
赫連遠笑吟吟的看了雲紫璃半晌兒,見她不聲不響,只是靜靜的盯著自己,不由有些疑惑的對上她細細打量著自己的雙眸,然後輕輕的眨了眨那雙魅~惑眾生的鳳眸:「怎麼?覺得我很善解人意?」
「呃……」
雲紫璃被端王殿下雷的外焦里嫩,暗道這妖孽又抽的哪門子風,她輕輕一笑,將心中思緒斂的滴水不漏,不疾不徐的將目光移開,淡淡說道:「蕭側妃都是王爺最『寵愛』的女人,今日我傷了她,王爺不但未曾替她出頭,,還能如此明白事理……當真是善解人意的很!」
有意在寵愛兩字上加重了語氣,語落之時,她的目光不偏不倚,再次望進他含笑的眸中。
她,雖與蕭染兒不睦,卻仍舊未能忍住想要挖苦他的衝動。
赫連遠凝著她片刻,並未因她的言語而有絲毫不悅,只輕挑眉梢,毫不客氣的輕點了點頭。
眼前的女子,淡然而無畏。
沒有了深夜夢魘時的脆弱無助,如今的她再次恢復到以往的那種狀態了。
想起昨夜她痛苦囈語的樣子,赫連遠心裡揪了揪,輕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勾心鬥角,更別說是在這王府之中,今日既是你要立威,為我肅清王府,我又豈有與你拆台的道理。」
今日,她當著眾人的面,冷聲沉呵誰敢動側妃一根汗毛,仔細他們的皮……有這句話在前,縱然他想怪罪於她,結果也只能是如以往一般,最後鬧得不歡而散。更何況,今日之事錯不在她,身為王妃,她有權利處置王府里的下人,此事說到底,他本就沒打算要與她追究什麼。
「王爺真是善解人意!」
雲紫璃如赫連遠般輕笑著,將他面前的茶杯斟滿,卻是低垂了頭,不再言語。
兩人之間,一時又陷入寂靜之中。
赫連遠一直上下打量著雲紫璃,端起茶盞喝了茶,將茶杯放下,方才閒閒的問道:「今日紫衣侯過府所為何事?」
雲紫璃抬頭看了他一眼,她的唇畔,掛著輕嘲,卻是如實回道:「也沒什麼事情,不過是知我生病用藥,送了些清口的蜜餞。」
聞言,赫連遠面色不愉,沒有錯過她唇畔的輕嘲,他眸色漸沉:「不管以前你與他之間,有多少瓜葛,現在你已然是我的王妃,所以,你與他之間,最好保持好距離。」
「呵……」
雲紫璃冷笑著,有些無奈的搖頭輕嘆一聲。
她自己跟無瀾保持距離是一回事,別赫連遠警告跟無瀾保持距離,就又是冷外一回事了。
見她如此,赫連
遠抿了抿嘴角,方才還善解人意的那張俊臉黑了黑:「你這是什麼態度?!」
「王爺想讓我是什麼態度?」
雲紫璃唇角的笑,泛著冷意,凝望著赫連遠,語帶蕭瑟。
早前,翠兒想在她和無瀾或是煜太子之間做文章也就罷了,她沒想不到,這會兒竟連赫連遠都如此言語。
她與無瀾之間,本就沒有什麼,可他既都如此說了,她還能是什麼態度?他又指望她什麼態度?
虛心受教?
那不就是間接承認她和無瀾之間應該保持距離嗎?
所以,現下,她並不覺自己的態度有何不妥!
他若果真嫌她態度不好,那不好意思,此刻姑娘她心情不太爽,只能是這個態度了!
因她說話的語氣,剛剛還算融洽的氣氛,頃刻間颯然變冷。
「你這個丫頭……」赫連遠睇著她唇畔的那抹冷笑,握著茶杯的手更緊幾分,語氣中比之怒氣更多的,卻是惱怒:「還真是一點都不把我放在眼裡!」
在他看來,雲紫璃如此態度,根本就是對他的警告嗤之以鼻。
換言之,也就是,即便他如此說了,日後她還是會繼續跟無瀾牽扯不清!
「王爺如此覺得麼?」
雲紫璃好笑的抬眼睨了赫連遠一眼,眼底滿是玩味。
「本王說的不對麼?」赫連遠冷哼一聲,頓時覺得眼前的茶都沒了味道,俊臉上儘是肯定之色。
「我做的有這麼明顯麼?」
雲紫璃抬手,故意輕撫自己白皙的面頰,不出意料的,赫連遠的眉頭瞬間便皺的緊緊的。她心下暗笑,頓時舒服不少,不待他發火,她率先開口,語氣鄭重的道:「王爺莫氣,我眼下還有一事想與王爺問個清楚!」
赫連遠臉上的不悅更加明顯,冷冷開口:「在這世間有什麼是你不敢問的?」
「那我就問了!」對他的不悅,視而不見,迎著他黝黑的瞳眸,雲紫璃眸光流轉,眼底星辰幻滅,閃爍著耀眼的光澤:「王爺……可是把我當成了樂兒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