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下)

2025-02-08 22:13:35 作者: 薄慕顏

  「徐夫人親自過來了?」

  「是。」薛家的管事媽媽回道:「看其神色頗為著急的樣子,怕是有要事。」

  薛家和徐家是兒女姻親,兩位夫人又是平輩,管事媽媽在這邊回話,不過是提前給自家主母打個招呼,並不敢讓徐夫人在外面等候傳喚。

  這邊話音剛落,徐夫人已經走到了門口,笑著喊了一聲,「親家……,今兒過來叨擾你了。」

  薛夫人比對方小了十歲左右,趕忙應道:「徐姐姐請坐。」

  徐夫人笑道:「有件事……,想單獨跟親家說一說。」

  單獨說?薛夫人心頭一跳,莫非女兒脾氣太大,在徐家得罪了婆婆和小姑子?竟然氣得婆婆親自過來了。

  

  還是因為女兒女婿成親快一年,還沒有動靜,所以徐家著急了?

  心下有些懸,當即吩咐下人,「都出去罷。」

  徐夫人便把整件事情都說了,當然無憑無據的,也不好就直接揣測是薛氏,只是說道:「那太守非要薛家給個說法,我在想……,是不是哪裡誤會了?要是你們家知道徐家過去說清,豈會有不應允的?」

  「實在不知道有這樣的事。」薛夫人變了臉色,喊了管事媽媽進來,把事情簡單的重複了一下,「趕緊派個人去衙門裡問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徐夫人見對方的確不知情,心便落下了。

  管事媽媽去了不多時便回來,回道:「太守說,是咱們家大姑奶奶打了招呼。」

  「這個不知輕重的!」薛夫人氣得半死,----女兒居然跟婆婆打起了擂台?!薛家再有權勢,也不能慣得女兒如此輕狂,趕忙賠禮,「我這就讓那太守放人。」叫了管事媽媽進來一番吩咐,然後又道:「姐姐別生氣,我這就過去好好說一下縈縈。」

  「親家別急。」徐夫人解釋道:「當初那太守只說薛家打了招呼,我只當是親家這邊的人,所以就沒有回去先問縈縈,想來她也是不知道的。」

  薛夫人的臉色稍緩,強笑道:「我就說……,她再不懂事,斷不能跟自己婆婆計較不是?看來真的有什麼誤會在裡面,大家說開就好了。」

  徐夫人神色有些遲疑,「有句話……,說了倒是顯得我有些多心。」

  一開始沒有提到顧蓮,是擔心薛夫人知道她會有忌諱,反倒惹出麻煩,現在人都答應去放了,自然就可以慢慢說了。

  「姐姐只管說。」薛夫人忙道:「縈縈不懂事的地方,我會說她的。」

  徐夫人嘆了一口氣,「那個被關起來的葉二老爺,他的兒媳婦,是從前和我們家老三訂過親的顧氏……」

  薛夫人被繞的有點頭暈,半晌才轉過圈兒來。

  徐夫人又道:「親家只當是我小心眼兒。」神色歉意,「起先因為顧氏,我也想著是不是薛家看她礙眼,所以才……」又笑,「看來真的是我多心了。」

  薛夫人的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如何領悟不過來?

  「要說縈縈這個兒媳婦,我是極喜歡的,斷沒有把她拿來和顧氏比較之意。」徐夫人怕她心裡存了疙瘩,解釋道:「本來我不該管顧家的事,不過有三個緣故,一是顧家徐家多年世交,二是顧氏曾經救過姝兒一命,三是她如今的夫婿葉東海,正在替三郎他們籌備糧草,所以我才……」

  「姐姐不必說了。」薛夫人又不傻,早就聽明白過來了。

  想必人家早就猜到是自己女兒,只是礙於情面,不好說,……又不好婆婆兒媳直接打擂台,所以才找到自己這裡。

  先不說女兒和嫁人的顧氏過不去,實在是沒道理,單是為著徐家糧草這一條,女兒就是大錯特錯!想那徐三郎,為了能夠讓徐家重新站起來,可以退掉顧家親事,若是女兒壞了他的大計,……難道就不會和女兒離心離德?!

  薛夫人站了起來,「姐姐,我與你一起去見縈縈。」

  說是一起,到了徐家以後,徐夫人還是找了藉口避開了。

  薛夫人臉色鐵青,攆了所有的人,先把薛媽媽劈頭蓋臉罵了一頓,「縈縈惹了這麼大的麻煩,從昨兒到今天,你怎麼就不知道過來找我?!居然還由著她亂來!」

  「娘你心裏面有氣,只管說我!」薛氏咬了嘴唇,強撐道:「媽媽早就勸過了,是我不聽,不准她出門的,這件事不與媽媽相干的。」

  薛夫人氣笑道:「呵……,你還挺有骨氣的啊?!」

  薛氏繃著一張臉,憤憤道:「都是退了親的人,居然還去找我婆婆告狀?!」不免發狠,「早知道她這麼不要臉,我就……」

  薛夫人氣道:「你就要怎樣?」

  「我……」薛氏知道母親正在生氣,沒敢較勁,「可是顧氏陰魂不散的,上次我那小姑子過生辰,她還巴巴的畫了一張小像。」這件事並不確定,不過是當著母親的面強嘴,「我不過是想給她點顏色看看,嚇唬她一下,讓葉家也出點血罷了。」

  「顧家徐家多年世交,人家送個賀禮怎麼著了?」薛夫人皺眉看著女兒,忽地覺得不對勁來,「你剛才說什麼……?什麼也?難道你也出過什麼銀子不成?」厲聲問了幾句,女兒只是咬緊牙關不言語,遂看向薛媽媽和紫韻,「她不說……,你們來說!」

  薛媽媽慌忙跪下,「奴婢並不知道。」

  紫韻瑟瑟發抖,不敢出聲。

  薛夫人便看向她,淡淡道:「你不說清楚,我這就叫人來把你給賣了。」

  紫韻還是不敢說話。

  薛夫人便叫了一個媽媽進來掌嘴,「噼里啪啦」的,打得紫韻的臉都腫了,然後抬了抬手,「再不說……,就打爛你這張臉!」

  於是紫韻說了,薛氏怒了。

  不僅扯出茶樓事件,還扯到了紫韻「勾引」徐離,一個哭天喊地叫冤枉,一個怒不可遏要打人,薛媽媽等人拉的拉、勸的勸,……好半天功夫方才說完。

  聽得薛夫人心裡一片冰涼……

  要知道徐家今非昔比,當初的確是落魄過、可憐過,現今的徐家……,已經可以自己回去攻打安陽了。

  薛夫人後悔萬分,當初無論如何都不該答應這門親事。

  女兒這種大小姐脾氣,就該嫁一個沒有本事、沒有野心,至少要比薛家低幾個門檻,只會事事哄媳婦開心,時時看媳婦娘家臉色的老實丈夫。

  而不是,一個心裝天下霸業的男人!

  ******

  「二老爺回來了!」湯圓歡喜不盡,一溜煙兒似的搶著進來報信。

  葉二老爺進了大牢住了一夜,好在有葉家打點,只是陰冷潮濕了些,並沒有真的吃到什麼大苦頭。不僅如此,一進門還滿臉得意道:「我就說了嘛,東海好歹也是個官兒了,又是在徐家手下做事的,那太守不敢怎樣!」

  ----好吧,公爹你贏了。

  顧蓮的嘴角抽了抽,勉力笑道:「爹回來就好,母親都為你擔心的病了。」引著他去了裡間,喊了婆婆,「母親,爹回來了。」

  葉二太太喜不自禁,葉五娘也是歡呼雀躍,母女倆都有一堆話要說。

  顧蓮悄悄退了出來。

  高管事卻是知道內情的,看向她,眼神帶了幾分驚異,「二奶奶是怎麼做到的?那家人不僅撤了狀子,連銀子都還給咱們了。」

  ----虛驚一場。

  顧蓮反倒有種神經緊繃過後,放鬆下來的疲憊,坐在椅子裡,「沒事就好。」這會兒懶得多說,只道:「那人不是斷了腿嗎?去給他們二十兩銀子的湯藥費。」

  「奶奶這是……?」

  「咱們葉家是生意人,講究和氣生財。」顧蓮淡淡道:「他們訛銀子當然不對,但是咱們的鏢師也的確打了人,不過是一點小錢,少一個禍患是一個,免得將來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

  

  如今葉家還在濟南府,萬一薛氏哪天再翻出這個來,挑撥那家人做文章呢?葉家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他們總該消停一點吧。

  高管事聽明白了,當即點頭,「二奶奶說的有道理,我等下就去。」

  原本還以為老爺要賠在大牢里,不知道主母怎麼周旋的,居然把人給平平安安放了出來,……主母遇事冷靜沉著,並不是那種只會哭哭啼啼的婦人。

  ----心裡不免多了幾分敬重。

  顧蓮吩咐道:「你再給二爺寫一封信,就說老爺出來了,讓他不必擔心,好好呆在軍營做事。」因怕丈夫擔心不信,補道:「告訴二爺,是薛夫人出面幫的忙。」

  ******

  安陽這邊正是戰事激烈、血流成河,一片戰火紛飛的景象。

  要不是葉東海負責徐家的軍需,有一條自己人的內線,只怕信件根本送不到,儘管如此……,拿到第一封信時已經過半個月了。

  他雖然不至於像妻子描述的那般純孝,但是血脈親緣、父子連心,一想到父親入獄半個月,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是生是死都難以預料……,哪裡還坐得住?

  當即過去找到徐策將事情說了,抱拳道:「家父生死難料,我不回去一趟實在說不過去,請二爺准我回濟南一趟。」

  徐策皺眉,「那太守好大的膽子!待我們……」

  「二爺!」葉東海打斷道:「葉家除了我一個成年男丁,家裡全是老弱婦孺,只怕這會兒早亂了套。」他半跪了下去,「父親有難,兒子豈能不管不顧?還望二爺成全我的一番孝心!」

  人家爹都要死了,再攔著人不放的確說不過去。

  ----可是眼下正是攻打安陽的關鍵時刻。

  徐策猶豫不定,一時不語。

  葉東海趕忙叫了副官過來,與他細細吩咐一番,交了對牌,「軍需之事暫時交與你來掌管,待我回去解決完了家事,即刻就趕回來。」

  徐策見他去意已決,何況這事兒人家也站著理兒,攔著反倒是不通人情,----反正都是要走,不如索性做的周全大方一些。

  於是朝外喊人,「趕緊去備兩匹上好的快馬!」

  葉東海趕緊抱拳,「多謝二爺成全。」

  徐策又親筆寫了一封信,遞給他,「你回去與那太守看了,告訴他,若是再扣著人不放,等我打完安陽,就回來親手砍掉他的腦袋!」

  快馬加鞭,葉東海和段九很快出了軍營。

  等徐離知道消息時,兩人都已經離開安陽幾百里了。

  「他爹被抓起來了?」

  「是啊。」徐策頗為無奈,「人家親爹有難,家裡又沒有個兄弟什麼的,我實在不好扣著不放。」又道:「再說了,往後咱們還要繼續往北面打。」

  意思是,葉家供糧的日子還長著呢。

  徐離沒有言語,……本來就不想看見葉東海的臉,更沒興趣管他的爹,只是不由想到了顧蓮,沒個男人在家支撐,她一個弱女子不知道要受多少煎熬。

  ----葉家、葉東海都配不上她。

  可是又該怨誰呢?如果自己當初沒有和她訂親又退,以顧家的家世,她肯定能挑一門更好的親事;如果沒有葉家的二十萬糧餉和八千匹戰馬,二哥肯定不會答應為葉東海保婚,就不會有這門親事了。

  徐離心裡不痛快,上陣殺敵時,不免更多了幾分暴戾之氣!

  一連三天不斷廝殺,手上紅纓槍的槍頭都快要磨鈍了。

  這天傍晚休息,徐離找了一塊磨刀石出來,取下槍頭一遍又一遍的磨起來,磨得鋥亮鋥亮的,幾乎可以照出周遭的人影兒。

  「三爺!……不好了。」阿木飛快的跑了進來。

  「何事?」

  阿木一臉駭色,飛快道:「方才得報,昨晚譚宏玉親自領了五千精兵,夜襲烏巢糧倉……,戰事慘烈、糧草被焚……」

  徐離豁然站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阿木哭喪著臉,「烏巢糧倉被譚宏玉給燒了……」

  徐離趕緊去找兄長,問道:「二哥!烏巢到底損耗了多少糧食?!」扭頭看見旁邊報信的小卒,「趕緊說!」

  那小卒整張臉都是花的,身上還掛了彩,哆哆嗦嗦道:「譚……、譚宏玉突然奇兵夜襲,我們防守不備,糧草損耗大半……」

  徐策緩緩抬起頭,「三郎……,我們有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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