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痛苦

  「是你吧？寧願以一介凡人的身份重入輪迴，也要把你的全部修為都用來救那個地方……」

  太上老君死死地盯著鎮元子，咬緊了牙關，一字，一句地擠出了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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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億萬年了……」鎮元子微微地笑著，說道，「億萬年了，師兄你還是那麼喜歡……明知故問呢……」

  鎮元子的話還沒有說完，太上老君手中的拂塵便狠狠地刺進了他的胸膛。

  鮮紅的血頃刻間染紅那銀白的拂塵，一滴又一滴地順著拂塵流淌而下，繞過太上老君的手指，滴落在地。

  凡人的、骯髒的血。

  太上老君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他瞥了一眼手上沾染上的、鎮元子的血，臉上浮現出極為厭惡的表情。

  「你可知道，即便是在天庭，像你這般修行了億萬年卻還尚在的上古之神，早就不多了。不管是紫微大帝，還是玉皇大帝，他們都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可你……不僅碌碌無為，而且還盡做蠢事！從天庭要員淪落到人間的『地壇之祖』，又失了自己一手創立的五莊觀，把所有的修為化成了一場雨。你這樣的蠢貨，留在世間又有何意義？」

  「哈……」鎮元子咧開他滿是鮮血的嘴，笑了，「原來……師兄是來取我最後一點靈魄的啊……」

  太上老君的眼中，閃過了一抹錯愕：「你說什麼？」

  「對於師兄來說，最大的得，便是權勢之得。但對於我來說……最大的得……是我億萬年來都沒有感受過的……自由，和快樂。」

  是啊，世人都道神仙好，可神仙卻被天條和秩序壓得透不過氣。他們從來不知道自由為何物，更不懂得什麼才是真正的快樂。

  而那個地方，那個孕育著生命，有著自由和快樂的地方，是那樣的美好，他怎能讓他變成一片荒蕪和死氣沉沉之地？

  「只有在那一刻，我才覺得我這個修行了億萬年的上古之神，這個倍受凡人敬仰的地壇之祖……還有點作用……哈哈，哈哈哈哈……」鎮元子哈哈大笑，他湊近太上老君，看著他的臉，一字一句地道，「你能猜到嗎，當那一刻，我把所有背負著的東西全都放下的那一刻，我感到了真正的快樂……」

  太上老君的瞳孔驟然縮小。

  「你這個蠢貨！」他咆哮著，持著拂塵的手猛地用力，竟將那拂塵整個刺穿了鎮元子的胸膛。

  「咳！」

  鎮元子張口，口中的鮮血噴濺了太上老君滿臉。

  然而這一次，他卻很意外地沒有流露出半點厭惡。

  此刻，他的臉上只有憤怒。

  「愚蠢的蠢材！該死的混帳！你竟……說出這樣的蠢話！難道你一點都體會不到本尊的苦心嗎？本尊，要把天庭壯大成為一統三界的鼎盛之朝！」

  一統……三界？

  「噗，哈哈哈哈，師兄，你還不明白嗎？你想將天庭搬到凡間，這樣的美夢，你襯早還是不要做了……所有的凡人，不論是妖是魔還是鬼靈精怪，他們……就算是全部戰死，也斷然不會讓你如願。莫說是他們，就連我……就連我這個你口中的蠢貨，也不會答應……」

  讓那種有如躺在棺材裡生活的天庭眾神來染指人間……那人間，豈不是也成了行屍走肉死氣沉沉的壓抑地獄？

  「你……做夢！」鎮元子深深地吸著氣，鼻孔有如野獸般一張一掀，他堅定而又厭惡地瞪著太上老君。憑著鎮元子對太上老君的了解，他這樣的神情，一定會讓太上老君怒冒三丈。

  而觸怒了太上老君的下場，也無非只有一個——死。

  然而，讓鎮元子意外的是，太上老君並沒有發火。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鎮元子，用一種鎮元子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陌生的的目光。就連他的語氣，也變得陌生無比。

  他說：「鎮元，難道……你忘了，我們都曾答應過他，要好好守護天庭嗎？」

  他？

  他……

  這是……怎麼回事？明明只是一個字，但為何自己的心，竟感覺到如此之痛？是不是自己今世這凡人之體，最終還是承載不住師兄那極具潛力的拂塵，所以……自己的心脈斷裂了呢？

  鎮元子緩緩地伸出手，撫向自己的胸口。

  不，師兄刺到的，明明是右胸口啊。可左邊，左邊……

  左邊的心……為何如此痛？

  「錚……」

  一陣陣蜂鳴之音在鎮元子的耳畔響起，尖銳、高亢而又刺耳至極，這聲音震動著鎮元子的耳膜，讓他的整個世界都開始震動，無數畫面在眼前閃現，像無數鳥雀齊齊震動著翅膀般，讓他眼花繚亂，頭暈目眩。

  忽然，鎮元子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絢麗之光。

  那些蜂鳴聲，那些浮動的畫面，全都統統不見了。而鎮元子的身體，仿佛也被抽空了力量般，搖搖欲墜。

  誰……

  是誰？

  是誰站在那？！

  恍惚之間，好像有一個人，就站在不遠的前方。「你是誰？」

  是錯覺嗎？明明只是一個模糊的人影，但鎮元子卻為何覺得那個身影他十分的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認得這個身影，可是……他卻一點都想不起來。

  心裡，湧上一種難言的情愫。那好像是一種混合著難過、激動而又悲慟的情愫……它們太過複雜，太過糾結，太過沉重，讓鎮元子幾乎透不過氣來。

  是神嗎？

  還是人，或是妖，是魔？

  為何能夠讓他有這種莫名其妙而又難以說清得情感？

  而最主要的是……在他的記憶里，絲毫搜尋不到任何一個能夠讓他有情感起伏的神祇。因為這億萬年來……他一直是孤獨的，孤獨的啊！

  鎮元子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可那個人卻並沒有回應。

  「你到底是誰？」鎮元子厲聲喝問，他有心想要跑得再快一些，卻怎奈力不從心。所以他只能死死地盯著那個傢伙，唯恐他走掉。

  可那人，並沒有走。

  他背對著自己，靜靜而立，像是在等自己。

  可離他越近，鎮元子心裡的痛苦就越難耐，他的心，仿佛在猛烈地收縮，痛得他連呼吸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