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殘缺記憶

  痛楚，如劇毒般開始在全身蔓延，鎮元子已經疼得連步子都邁不動，只能站在那裡緊緊地捉著衣襟喘息。

  「是誰？！！！！」他用盡全身的力量，憤怒地大吼。

  那個人，終於動了一動。

  他慢慢地，慢慢地轉過身來。

  那片光，如此絢麗，如此奪目，仿佛鎮元子正在直面驕陽，被照得睜不開眼睛。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擋在眼前，在手臂遮擋之下的小小的陰影里，鎮元子看向那個人。

  光芒太熾烈，致使他只能看得到他的輪廓，他的五官好模糊，鎮元子唯一可以辨別得出的，就是他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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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元，你又惹出了什麼禍端？」他說。

  這聲音！

  這聲音為何如此熟悉？

  鎮元子怔住了，他忘記了要伸手遮擋眼前耀眼的光芒，忘記了他已然全身力量盡失，忘記了胸口正在流著血的傷口。

  他忘記了一切，甚至連他自己都忘記了。天地之間，只剩下了這個聲音，和眼前的這個人。

  「唉，」他喟然長嘆，「鎮元，若是再如此胡鬧下去，你又要師兄我如何走得安心？」

  他說什麼？

  他說他是自己的……師兄？

  鎮元子的同門師兄，除了太上老君是他平素里最為常見，其他的，自從混沌初開，天庭創立之時便已然神隱，連見都不常見過。偶爾逢盛大法典之時，鎮元子或有幸見過幾位，可饒是如此，也沒有任何一個，跟眼前的這個有半點相像。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人……這個人為何明明他感覺到熟悉，卻半點都想不起他的樣子？

  鎮元子感覺自己的意識一片混沌，不，不是那種模糊了一切的混沌。而是，明明知道曾有一個澄明，曾有一個清醒，卻又無法甩開眼前這一團漿糊般的模糊和混亂的混沌。

  是明明想要把一切理得清楚，卻仍被一團亂麻緊緊纏住的混沌，令他痛苦的混沌。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鎮元子抱住自己隱隱作痛的腦袋，驚恐萬分。

  突然，那個人又張了口，他說：「道德，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鎮元。」

  道德？

  道德是……

  三界眾生，不論妖仙鬼怪，神魔邪靈，還是東西兩天，誰都知道，道德乃是太上老君上一世的尊名。天庭創立之初，道德天尊獨自前往萬真之巔渡劫，魔族，卻趁這個機會圍攻東天。在渡劫之是耗盡大半功力的道德天尊匆匆趕回，助眾神一併擊潰魔軍，金真卻遭到重創。想要恢復，要麼，閉關修行至少萬年，要麼，帶著本身功力轉生為人，再度飛升回歸天庭。

  天庭剛立便被魔族摧毀，又有西天在側虎視眈眈，在這重重壓力之下，道德天尊最終選擇後者。他將一名最為不起眼的小仙提拔成為玉皇大帝，然後墜入凡塵。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道德最終化身為太上老君重歸天庭，而天庭卻早已經不再是當年的樣子。這曾是太上老君一度窩火併為之而憤恨的事情，這樁往事國，也經常是眾神在茶餘飯後的談資。眾所周知的事情，鎮元子當然不會陌生。可是眼前的這個人，他難道在師兄渡劫之前便已經認識他了嗎？

  億萬年前便認識師兄，也認識自己的……這個人，為何自己卻一點都沒有印象？！

  一隻手，輕輕地搭在了鎮元子的肩頭。

  如此熟悉！

  溫暖、信任、疼愛、憐惜……這種種複雜的情愫，竟然……僅從這一個動作里就能夠感受得到，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自己曾經也感受過如此溫暖的感覺嗎，難道曾經有人與自己曾有過如此親密且親切的情感嗎？

  難道他鎮元子……並不是生來便如此孤獨的嗎……

  奇怪，臉……怎麼有點涼？

  鎮元子伸出手擦了擦臉，卻赫然發現他的手上沾著眼淚。

  淚？！

  鎮元子一怔，一股巨大的疼痛卻從他的胸口傳了過來。仿佛是一股烈焰傳遍全身，讓他整個人都在瞬間燃燒。

  「啊！」鎮元子發出痛苦的怒吼，緊接著，眼前一黑，便暈厥了過去。

  「真是愚蠢到家。」

  太上老君望著因暈厥而倒在自己腳下的鎮元子，冷冷地哼出了聲。

  一滴雨，自天空飄落，滴落在太上老君的肩頭。他陰沉著一張臉，緩緩抬眼，望向天空，濃密的雲層自遠方匆匆趕來，很快，便遮蓋了整個天際。

  閃電，就在那些雲層里閃耀，像隱藏的暗箭，蓄勢待發。

  「轟！」

  一聲雷聲轟然炸響，道道銀絲自雲層之中落下。

  下雨了。

  令人厭惡的雨。

  太上老君冷哼一聲，收起拂塵，便舉步離開。

  大雨傾盆，砸在五莊觀的廢墟之上，將那瀰漫在青竹之間的煙塵都壓下去，在地面形成一個個小小的水窪和圓坑。

  鎮元子的身體蜷縮著，被雨水沖刷，他身上的鮮血汩汩地流著，與雨水融合，在他的身邊形成一個彎月形的、血紅的水窪。

  大雨滂沱，愈下愈急，天色也愈來愈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天色完全蠻之時，一雙大腳出現在了鎮元子的身旁。

  那是一雙穿著縷金靴的腳，靴口露出的盤龍襪亦是金線繡成，栩栩如生，精美絕倫。

  落地而濺起的雨水還未落到這雙縷金靴上，便已然蒸發不見，半點都沒有沾染其上。

  「汪！」

  在這雙縷金靴旁邊站著一隻體型巨大的黑犬，它狂嘯著走上前來，像是試圖測試一下鎮元子到底是不是真的暈厥過去。見鎮元子並沒有動，它便再次走近幾步，嗅了嗅鎮元子。

  「汪！」

  它又叫了一聲，他的主人像是聽懂了它的意思，冷冷地哼了一聲。

  「看來不僅是人，就連神也有軟肋。」

  縷金靴的主人走近鎮元子，緊接著，便有一隻手捉住鎮元子，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

  「汪！」

  「不用擔心，就算是太上老君來找麻煩，也不會找到本將軍的頭上。他們之間的帳，當然要由他們自己來算，來清。」

  說著，這雙穿著精緻盤龍襪的縷金靴便踏著這雨水，逐步走上一朵祥雲騰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