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逐事之原

  「給我住口！」太上老君厲喝一聲，猛地一揮拂塵，銀光驟現之際，他己閃身行至鎮元子的身前，「別以為本尊不知道，你五百年前突然自毀修為墜入輪迴，無非就是為了那隻孫猴子！」

  鎮元子今生那原本就大如牛眼的眼睛，陡然間睜得大了，他縮小的瞳孔里，映著太上老君憤怒猙獰的臉。

  雖然看著的是太上老君的這張冷酷無情的臉，但鎮元子卻似透過他，看到了那個傢伙。

  

  那個傢伙，他的臉上永遠掛著開懷的笑意，璨若朝陽。不管身處黑暗，還是所處煉獄，他都傲然而笑。

  是啊，他就是這般桀驁，這般灑脫，這般狂野，這才是他，不是嗎？

  一千年前，負責看守蟠桃的人還不是那些仙娥，而是鎮元子。

  因為發現這種可以令諸神益壽延年的蟠桃的人，不是太上老君，而是鎮元子。

  猶記那時……那時，真是有夠久了，那是億萬年前的事了。鎮元子興沖沖地跑到率兜宮，準備將此事告之自己的師兄太上老君時，太上老君卻閉門不見，只讓小童子傳話來說，有什麼事，明天早朝之時直接稟報就是。

  早朝。

  整個天庭都知道，整個天庭雖是以玉皇大帝為尊，但在玉皇大帝的龍椅旁邊，永遠都有著一個漢白玉的仙鶴銜芝八仙椅，那是給太上老君這位尊神準備的。當天庭建立之初，他便每天都要坐在這把椅子上，跟玉皇大帝一起臨政。眾神全都知道，對於太上老君這種行為，玉皇大帝從來都是敢怒而不敢言。沒辦法，誰讓太上老君是最接近創世之神的上古神祇之首呢？就連玉皇大帝，都是太上老君一手提拔著登上這龍椅的。連玉皇大帝都不敢言，誰又敢對太上老君的存在有半點異議，說半個「不」字？

  就是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眼睛長在鼻孔上的上古尊神，連他的親師兄都拒而不見，令滿腔熱忱的鎮元子心灰意冷而歸。遵照師兄的意思，鎮元子在早朝之時，將發現蟠桃的事情稟報了出來，一時之間，震動整個朝野。而坐在最上首的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兩位上神的表情則甚是微妙，玉皇大帝看了看太上老君，笑容里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老君，鎮元子可謂替天庭立下了大功，依你之見，當怎樣賞他？」

  太上老君的臉色已然青鐵，他冷冷地看著鎮元子，只說了一句：「替玉帝分居，原本就是身為臣子之責，有什麼可賞，讓他看守蟠桃就行了。」

  說罷，他便拂袖而去。

  沒有賞賜，沒有稱讚，沒有一絲半點的笑容，只不過讓他去照顧蟠桃。鎮元子的心裡，又多了幾分淒涼。

  蟠桃，紫紋細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這對於那些最怕死的神仙們來說，可謂是天庭至寶。然而玉皇大帝卻並沒有對此而感覺到欣喜，令他龍顏大悅的，似乎是太上老君的態度。他特地下了一道御旨，讚揚太上老君鐵面無私，稱讚他的行為乃是眾臣子之表率，還特地以此立了一塊「忠臣碑」。立碑的地方，好巧不巧，就選在了霄寶殿上漢白玉仙鶴銜芝八仙椅的位置上。因為要給「忠臣碑」挪地方，那個精雕細刻的漢白玉仙鶴銜芝八仙椅便被搬走了，從此，靈霄寶殿之上就再沒有的仙鶴銜芝八仙椅，只有玉皇大帝的一個龍椅。

  從此，若非有要事相商時玉皇大帝派人來請，太上老君便再不上早朝。而這個罪魁禍首鎮元子，還傻乎乎地指揮著一眾小仙在天庭開墾種樹，將一株又一株蟠桃移植到園子裡，每天悉心照料，非願看不出他有半點愁苦，反倒是樂在其中。

  眾神都感慨，做神若是做到鎮元子這個份兒上，那還真是傻得天真，笨得純粹，但卻落得個自在快樂。

  傻子的快樂。

  鎮元子這種傻子式的快樂，在一千年前，結束了。

  因為他遇到了一隻猴子，一隻大鬧天宮的猴子。

  「喂，你每天在這裡沒完沒了的種桃子，很好玩嗎？」

  鎮元子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天，蟠桃林突然響起了這樣的一個聲音，隨著這聲音的響起，一枚桃核軲轆著滾到了鎮元子的腳下。

  正在給蟠桃澆水的鎮元子怔了怔，轉身朝著聲音來源之地瞧去。

  他看到了一隻猴子，一隻穿著肥大官袍，連腰帶都不系的邋遢猴子。明明那麼消瘦，卻不知為何讓人感覺到他那瘦弱的身體裡藏著巨大力量的猴子，他的眼睛裡燃燒著鎮元子從來沒有見過的、熾烈的火焰。

  「你是哪裡來的猴子？」鎮元子問。

  「俺老孫先問的你，你先說。」猴子說著，隨手掰下來一個蟠桃，放在嘴裡就啃。

  「好吃嗎？」鎮元子還從來沒有見過這般野蠻的吃法，眼見著一隻碩大鮮紅的桃子，就這樣被三下五除二啃了個淨光，甜美的汁液順著他的口齒流下來，清新的桃香立刻溢滿桃園。

  「喂，俺老孫都說了，讓你先回答，你怎麼還問個沒完？」猴子不耐煩地說著，毛手一伸，再次摘下一枚蟠桃，在官袍上隨意蹭了蹭，揚手丟給了鎮元子，「你自己嘗嘗不就知道了？」

  啊……是啊。

  從發現蟠桃到如今，鎮元子一直兢兢業業地遵照玉皇大帝的旨意守護著它們，卻從來沒有吃過呢……

  鎮元子看了看手裡的蟠桃，張口，便咬了下去。

  香甜的汁液頓時溢滿口齒，那種極致的甜美和清新的味道，讓鎮元子不禁連眼睛都眯了起來。

  「真是好吃……」鎮元子由衷地道，「但為何那些接受到玉帝賞賜的神，在吃蟠桃的時候，都是一臉小心翼翼戰戰兢兢，所以我一直以為……它們很難吃，還曾想如何增加養分，讓它變得好吃一些。」

  「嘁，你真是蠢，」猴子嗤笑，「你自己連嘗都沒嘗過，如何就知道它不好吃？況且，一千個人吃桃能吃出一千種味，你為了別人的口味改來改去，豈不是要累死？」

  鎮元子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