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鎮元子

  鎮元子。

  五百年前，他還不是元吉，而是地仙之祖，鎮元子。

  他地位顯赫，己於億萬年前的宇宙洪荒之時便已然成神，是極為少數的幾位上古之神其中的一位，更是太上老君的師弟。

  然而，他也不過僅僅只是地位顯赫而已，在天庭，他雖上古時期便存在於世的神祇，但論修為論法力，都比太上老君和其他止古之神差得太遠太遠，這便直接導致了他在天庭的地位也低出很多。修為原本就不高，他的腦袋也遠不及其他人那麼靈光，反應極為遲鈍的他，只會整天醉心於養花弄草之事。「胸無大志」，「玩物喪志」，都是用來形容他的，而他本身，也全然沒有半點志向。這是最讓太上老君嗤之以鼻的，亦是最讓太上老君輕視的，每每遇到他之後，便施以各種譏諷和嘲笑。

  天庭眾神常常猜測，為何太上老君會對鎮元子這樣無情，是不是有什麼恩怨橫貫於這對師兄弟之間？

  無從猜測，眾神只知，鎮元子忽然放棄了天庭的職位，開始醉心於遊覽凡間大好河山，然後，他發現了可以令眾神雀躍的寶物——與蟠桃同樣具有延長神之壽命的人參果。玉皇大帝龍顏大悅，特將萬壽山這塊風水寶地賜給了鎮元子，並封他為地仙之祖，又差人搭建了五莊觀，從此天下信眾前來上香求福之人不斷，竟使得鎮元子的聲勢震天，一時之間成了天庭眾神中炙手可熱的人物。

  然而，才不過多久，凡間，便橫空出世了一個孫悟空。不知道是不是西天佛祖的得意門生金蟬子特別授意，孫悟空竟將人參果掀了個底朝天。整個天庭都震怒了，玉皇大帝更是怒不可遏。然而，即便是東天再憤怒，又能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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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觀世音菩薩施法術將人參果樹歸於原位，靈根卻大傷，才巍巍然地生長了不到百年，便慢慢地枯萎下去，再無生機。少了一個可以延年益壽的寶物，玉皇大帝的怒氣自然不能平息，一怒之下，便削了鎮元大仙的仙職，將其趕到天邊做了一個雲遊四野的散仙。而整個五莊觀的一干弟子，也都紛紛雲遊的雲遊，四散的四散。沒有了鎮元大仙，也沒有了坐鎮五莊觀的高等管事們，整個五莊觀就這般從此衰敗蕭條了下去。

  且看他起高樓，且看他宴賓朋，且看他樓塌了。

  眾神無不為鎮元子的下場哀嘆，可很快，便將這個無福享受亨通官運的地仙之祖忘在腦後，專注於其他八卦去了。

  一代上古之神，就這樣銷聲匿跡。

  「所有人都以為鎮元子心灰意冷，潛身修行去了，卻哪裡知道，他竟放棄了一身修為，甘願墜入輪迴，輾轉紅塵。」那個聲音，用冷酷的笑意說道，「而且，還轉世成這副愚蠢的醜樣子。」

  「哈哈……」鎮元子突然仰天大笑，「美，能怎樣？丑，又如何？不論是天庭還是凡間，從來就不是以相貌論英雄，不是嗎，師兄？」

  說著，他緩緩地轉過身，正視身後之人。

  這張臉，他已經看了億萬年。曾經，他一直渴望著在這張臉上看到讚許、看到欣慰，看到笑容。可是每一次，他看到的都是憎惡、嫌棄和鄙夷。憎惡鎮元子明明是他的師弟，卻又如此無能，以至於在天庭朝堂之上，鎮元子不能幫他一絲一毫，反而害他被百官嘲笑。

  文，鎮元子不能寫出華彩篇章；武，鎮元子不能幫他斬去滿路荊棘。

  這個同門師弟，還不如沒有，省得礙眼。

  鎮元子至今還記得，當玉皇大帝因孫悟空砸壞人參果樹之時，曾震怒不己地問太上老君當如何處罰。鎮元子本以為太上老君可以替自己求情，然而，太上老君卻沒有。他只是一言不發地盯著鎮元子看了半盞茶的工夫，然後冷冷地說了一句：「陛下按天條處罰即可，微臣沒有異議。」

  好一個沒有異議！

  虧他還滿心的期待，以為他太上老君至少可以念在同門的情分上替自己求情，哪知直到鎮元子被擲下凡塵，他都沒有看自己一眼。

  如此冷漠！

  可是如今，他卻到這種他最為嫌棄的凡塵來找自己，如何不是一種諷刺？

  太上老君是何等精明之人，如何看不懂鎮元子眼裡的嘲諷？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本尊，本尊，只是路過。相隔八百里都看得到這裡的烏煙瘴氣，思及你早已經不在此處鎮守五百年，所以過來看看而已。卻沒想到，看到那隻猴子把這裡攪得天翻地覆。」太上老君說著，望向眼前的廢墟。

  「曾經，這裡是何等的熱鬧，這裡的香火，又是何等的鼎盛……可是現在，卻成了如此破敗荒涼之地。本尊真不知道，到底是你鎮元子變得越來越蠢，還是本尊越來越不懂你，竟能眼睜睜地看著孫猴子把整個五莊觀掀翻，還像在看好戲似的，露出這種表情。」

  「呵……」鎮元子笑了，那是一種如釋重負的笑，是一種終於得償所願的笑，看上去，很是刺眼。

  「果然，這才是師兄你啊……」鎮元子笑道，「看到的，永遠都是利益；關心的永遠都是得失。貧道很清楚，師兄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五莊觀的興衰，而是那隻母餮。」

  「你說……什麼？」太上老君的神色陡然間變得陰鷙下去。

  「五百年前，是師兄你故意誤導那隻神獸蜃來到五莊觀，用邪魔之術想要復活人參果樹，和那隻母餮的吧？饕餮之獸，公者為饕，母者為餮。饕血污濁，餮血卻最是芬芳珍貴。只因那對雙生饕餮里的小餮，寧死也不願食人肉，不能供你提血煉丹，所以……你就設了這樣的一個局，利用蜃那個傢伙來做這樣的事。恐怕，就連摩昂和玉兔，也都是你故意讓蜃找到的吧？否則，憑他的本事，就算廢盡九牛二虎之力，也做不到這般滴水不漏，做不到這般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