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極樂

  一心緩緩地抬起頭，高舉起九環錫杖，指向那無盡的虛空：「如果貧僧到達了那個地方，看到的是一片污濁與黑暗，那貧僧，就用自己之力，給眾生一個光明與極樂！」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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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悟空的一雙眼，攸地睜得大了。

  像一枚星火攸地飛進他的眼裡，燃起熊熊烈焰，像一塊大石砸入大海，激起千層巨浪。這烈焰 與激流，就在孫悟空身體裡洶湧馳騁，讓他的雙手，都在微微地顫抖。

  「師……師父……」

  豬八戒的眼中，光芒涌動。

  「師父……」

  沙悟淨的雙拳緊緊相握。

  「勇猛奮進的師父，也如此光輝神武呢……」敖烈用他的銀袍遮住臉龐，喜極而泣。

  你……

  敖榮碧綠的眼中，閃過一抹警惕。

  他冷冷地看向一心，這個小和尚，他那雙清澈的眼此刻竟是如此璀璨，似琉璃，若熾焰，燃著耀眼而熾熱的光。

  你居然，還口口聲聲地說自己不是唐玄奘嗎……

  哼……

  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哈哈，哈哈哈哈！」蜃發出狂笑，「好一個『用自己之力，給眾生一個光明與極樂』！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蜃笑得太過癲狂，以至於每一次笑都噴濺出大量的鮮血，飛濺而出。他艱難地喘息著，鬆開了拉著一心袈裟的手。

  「去吧，去繼續你的西遊……」他說，「我等著你的那個光明與極樂，若那樣的世界真的存在的話……就讓我重入輪迴，不論幾世幾劫，都盡我所能度人度己，嘗盡艱辛遍布，還清所有血債，心無牽掛的去往那個地方……那最終的、自由自在的地方。」

  如果是你的話……如果是你，應該可以的吧，唐玄奘？給眾生一個真正的光明之地，一個……值得期待的未來。

  蜃再次閉上了眼睛，一團五色光芒自他的身體之中驟然散發而出，將他整個包圍其中，緊接著，他的身體慢慢地縮小，最後縮成一個小小的圓球。

  「這、這是？」一心怔怔地看著這個「圓球」，仔細打量之下，才看清它不僅僅是個圓球，而是一個……圓滾滾的小獸。像玉石質地一般的小獸，團團圓圓，可愛至極，他緊緊地抱成一團，好像睡著了。

  「好……好不要臉！」敖榮第一個叫出了聲，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道，「這個臭不要臉的老不死，竟然還有這麼一手！」

  「哈哈，蜃原本就是擁有神奇之力的神獸，他們不僅能夠製造幻境，還可以像鳳凰那樣涅槃重生。只不過……這需要耗盡他所有的修為。」豬八戒笑道。

  「呵。」從來都沒有笑過的沙悟淨，突然笑了。

  他這一笑，令敖榮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到底是什麼哪裡誰讓這個嚴肅到面癱的傢伙笑出來了，還笑得這麼恐怖？

  敖榮驚悚地瞪著沙悟淨，這貨一反常態，渾身上下都似閃耀著耀眼光芒般，散發著意氣風發的氣魄。

  而豬八戒……那個扛著九齒釘耙的豬八戒，也是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連他那雙大耳朵都來回撲扇個不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瘋子，到底遇到了什麼高興事了？

  「小四，你何等有幸……」

  哎，哎？這是怎麼回事，這個娘娘腔，他什麼時候會用這麼溫和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了？

  「小四啊……你何等有幸，可與吾等同行。」敖烈面帶微笑地說著，望向了一心，「去西遊，去見證那個真正充滿了希望與熱血的征途……」

  只要有他在，那個地方，就不會遠。

  幽藍的眼睛，溫和的笑意，讓這張俊美的臉愈發有如明月。

  記憶深處的那張臉，就這樣與眼前的臉重合，敖榮恍若一下子回到了八百年前。

  龍多濫情，遂龍宮之中，從沒有給王妃的容身之所。敖榮乃是渭河龍女與西海龍王所生，他在渭河生活了百年，便被送往西海龍宮。

  對於自己的父親，敖榮並沒有很深刻的印象。想來也是如此，父王與母妃也不過是一夜生歡，便誕下了敖榮。在一百年的時光里，他也不過見過父王兩三回，即便是來到西海，見到西海龍王的次數也是有限。

  雖說是西海四太子，但敖榮的母妃並非出身於名門，所以他在西海，也未受到任何優待。與生活了一百年的渭河相比，這裡只有無盡的孤寂，和無人理睬的孤獨。母妃不在身邊，沒有有噓寒問暖，甚至他吃不吃飯，也沒有人在乎。在思鄉的難過之中，敖榮日漸消瘦，最終病倒。當御醫聲稱，若再不精心調理，這個只有一百年壽命的小太子就要抑鬱成疾之後，西海龍王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有個幼子。但，那也不過只是讓他匆匆來看了敖榮一面而已，緊接著，他便大手一揮，將敖榮推給了他的第三個兒子——敖烈。

  敖榮忘不了那一天，躺在龍床之上奄奄一息的他，模模糊糊中感覺到有人來到了他的身邊。敖榮緩緩地睜開眼睛，敖烈的笑臉，就這樣在他模糊的視線里漸漸清晰。

  那時候的敖烈，就像現在這樣笑著，用他溫和的聲音對他道：「小四，我是你的兄長，你的三哥。」

  三哥……

  我的……三哥……

  一直以來都向我流露出這樣笑容的你，給了那樣孤獨的我以關懷和陪伴的你，為何後來會如此冷酷地將我推開？

  從此再不看我，從此再不向我露出那溫和的笑容，將我……就那樣無情地丟棄在黑暗裡，獨自一個人，面對永遠的孤獨。而卻在現在，只因為唐玄奘的一句話，就再次露出這樣燦爛的笑容？！

  唐玄奘……

  你說，你要以你之力，去給眾生一個光明與極樂的世界。

  那好，我問你。你可曾在深深的絕望與憎恨中，獨自一個人度過那漫長而無依的歲月？——整整三百年……

  如果你不懂眾生的悲苦與憤怒，那你……就根本不配去談什麼光明，說什麼極樂，你許給眾生的希望與誓言，也全都是狗屁。

  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