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復仇

  「唐玄奘，我要殺了你！」蜃咆哮著，伸手指向一心，「我要用你的命，來換回翩翩的命。我要用你的血，來復活翩翩！」

  蜃淺灰色的眼裡儘是血色，那嗜血而又充滿恨意的目光狠狠地瞪著一心，像是恨不能立刻撲上來將一心撕成碎片。

  一心望著蜃，眼中充滿憐惜。

  「阿彌陀佛，施主，貧僧已經說過了，這位女施主，已經死了。與其將她的魂魄困在這裡，不如讓她早生極樂，回到屬於她應有的輪迴……」

  「沒有極樂！」蜃歇斯底里地厲喝，「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極樂，沒有！什麼所謂的『應有的輪迴』，都是狗屁！我們，不為誰的『應有』而活！既然這天容不下我們生，我就要用我的方式反擊！」

  轟！

  即便是一場幻境，一個虛假的空間，可仍是有一記驚雷，隨著那句話而轟然炸響。

  

  橫臥在筋斗雲上的孫悟空因這句話而渾身一震，耳畔，亦響起如雷鳴般的怒吼。

  「是誰劃定了那個『天意』，是誰規定了眾生就得按照天意而活？是誰有這個資格規定了那場『輪迴』，讓眾生即便如處煉獄也仍不得解脫？哈！就算是血三界，就算是踏碎靈霄，俺老孫也要打破這場輪迴，撕碎這困住眾生的天與地！」

  是誰，是誰，是誰？！

  是誰在這麼吵，在耳畔叫囂個不停，是誰？！

  痛。

  好痛。

  好痛啊！

  額頭上那緊緊束縛住自己的東西，突然間開始收緊，越收越緊，越收越緊，疼得孫悟空的頭幾乎要碎裂。

  呼……呼……

  孫悟空雙手緊緊抱住快要破碎的頭顱，一雙火眼，頃刻間燃起血光。他緊緊地咬著牙關，消瘦的臉上青筋暴起，眼看就要發狂。

  「阿彌陀佛。」

  忽然，這一聲輕嘆，如清風，似流水，輕輕而來，撫平了那如若火燒的熾熱痛苦。

  「因為受到傷害，就把這傷害以百倍、千倍、萬倍地施加給他人，施主啊……這種方式不是反擊，是逃避。」一心的九環錫杖指向了那些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屍體，和那些已然腐化的頭顱，他們圓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眼中，儘是不甘。

  「他們，有哪一個不是無辜之人？他們，有哪一個沒有自己的戀人，有哪一個沒有嗷嗷待哺的幼子？他們，又做錯了什麼，憑什麼被你殺害？你這麼做，跟那些推你入這痛苦深淵的神，又有什麼不同？」

  一心的話，像一枚枚利箭，直刺入蜃的心扉，讓蜃渾身都禁不住顫抖。

  「因為痛苦，就去殺戮，因為失去所愛，就選擇成魔。你就把這個叫做守護嗎……如果是這樣，那麼，為何你做了這麼多，卻只感覺到痛苦呢？」

  「住口，住口，住口！」

  蜃仰天長嘯，他的長髮陡然間增長，於半空中劃出絕望的半弧。他的牙齒若野獸般變得尖厲，似獠牙吡出嘴外，眼睛亦血紅無比。「啊！」

  他還在繼續狂吼，地面開始震動，那些原本倒在地上的屍體突然間開始抽搐，一道道虛無的人影自屍體上幻化而出，像被某種力量吸引一般，飛速地沖向蜃，鑽進他的身體裡。蜃身上的肌肉突然間暴漲，將衣服全部撐裂，發出刺耳的裂帛聲響。

  「是屍魂！」豬八戒驚叫了起來。

  但凡所有含著怨氣而死的人，這怨恨都會聚集在屍體之上，終年不散，因而形成屍魂。屍魂若不能被超度，則會化為厲鬼禍害人間，若為魔所吸食，就會化為魔的一部分，為魔所用。

  「該死，小唐玄奘，就是因為你的猶豫不決，所以讓這些屍魂助紂為虐！」敖榮見狀，不禁氣得再次用尾巴抽打一心。

  一心沒有說話，他俊俏的眉微皺，望著蜃。

  「嗖！嗖！」

  那些屍魂還在繼續向蜃飛去，眼在眨眼之間，蜃便化身為一巨龐大無比的巨魔。他狂嘯著，雙手攥在一起，狠狠向一心揮出一拳。

  「轟！」

  地面隨著蜃的一擊而裂出巨大縫隙，血紅的烈火自縫隙里竄起，利劍般迅速地向一心竄來。

  敖榮被嚇得「媽呀」一聲大叫，二話不說，竄下一心的肩膀，撲向敖烈。

  「滾。」

  敖烈只說了一個字，長袖一揮，便「啪」地一聲將敖榮彈得飛了出去。

  「敖烈！你見死不救！」敖榮拖著長音，半弧狀飛遠。

  敖榮飛過了孫悟空，飛過了豬八戒，飛過了沙悟淨。孫悟空從來就沒正眼看過他，所以敖榮也不指望他能救自己。然而豬八戒和沙悟淨也連瞧都不瞧他一眼，他們，根本不管他的死活！

  慘了慘了，這次沒有人會救自己了，也許真會摔得蛇膽碎裂而死吧？

  可憐了我這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玉面小黑龍了！

  敖榮在心裡哀號著，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完了完了，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本太子肯定要落地了，然後是狠狠摔在地上。再然後渾身的骨頭都碎了，緊接著會摔成一灘肉泥……本太子最美麗的眼睛也許也會暴掉吧……

  嗚，可憐，本太子好可憐哪！

  就在敖榮準備好為自己這可憐的一生悲嘆之時，一雙手，穩穩地接住了他。

  咦？

  咦咦？

  敖榮緩緩地睜開眼睛，卻在看到接住自己之人的時候，怔住了。

  「吼吼吼！」

  蜃的厲嘯亦隨著他身形的擴大而擴大數倍，他飛身而起，在沖天的血紅之火里，重重地朝一心揮出一拳。

  一心仰著頭，靜靜地望著蜃，他凝重的神色里，不知為何，有著一絲遲疑與考量。

  筋斗雲上的孫悟空火眼微眯，冷冷地看著一心。那明明是枕在腦後的手，卻將金箍棒攥得很緊很緊。他身上的肌肉亦開始緊繃，那是隨時都會出手的雷霆蓄積之勢。

  你這個……蠢和尚，你在想什麼，為什麼還不躲？！

  蜃的身形已至，一心卻依舊沒有動。蜃巨大的拳頭夾著火焰狠狠地砸了下來，火光映紅了一心的臉龐，映在他那清澈的眼眸之中，放大。

  疾風，更是吹起他血跡斑斑的袈裟。

  「唐玄奘，去死吧！」蜃癲狂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