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你的懦弱

  那是一個在三位尊神腳下的一隻神獸，神獸極小，小得幾乎令人發現不了。倘若仔細去看，便可知那隻神獸與三位尊神的造型完全不同。尊神面目莊嚴，帶著睥睨萬物的傲然與冷漠。而那隻小小的神獸則造型十分精巧可愛，它撅著小屁股，兩隻前爪前伸，頭枕在爪子上，仿佛正在睡覺。它的通體呈白色，質地晶瑩剔透，令人一見便生歡喜之意。

  當蜃的手在碰觸到小獸之時，他的表情，由暴戾開始變得柔和。

  「轟！」

  三位緊緊靠在一起的尊神塑像突然間發出轟然聲響，緊接著，便分成三個方向分別向前。

  「轟隆！」

  整個大殿都開始了撼動，地面劇烈地震動著，似是有什麼東西要自地底呼嘯而出，竟令地面掀起數個巨大的溝壑。而這震動還在不斷地繼續著，房梁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灰塵與木屑簇簇地掉落，塵煙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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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蜃的臉，就在這濃煙之中變得越來越狂熱，他目光熱切地盯著轟然分裂的清像，仿佛看到了等待已久的奇蹟。

  「來了，終於來了！」

  「吼！」蜃仰天長嘯，陣陣五色蜃氣在他張口狂嘯中幻化而出，慢慢升騰起一片五光十色的絢麗景觀。

  好……美啊……

  雖然閉著眼睛，但一心仍能夠感覺到眼前有絢麗的光在閃耀，無光十色，變幻莫測。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被一團柔和溫暖的光芒所環繞，這光芒如雲似霧，籠罩在他的身上，眼前都像是被一層輕紗遮擋住了似的，模模糊糊。

  隔著這層模糊的輕紗，一心隱約看到了一個人影。

  「悟空！」

  還不待看清這個人影的面容，一心便已經驚叫出聲。沒錯，即便相隔很遠，他也一樣可以認得出來，那個瘦弱的人影就是孫悟空！

  孫悟空張開雙臂，呈擁抱的姿勢懸浮在這片絢麗的光彩之中。他的身體筆直，一雙火眼微頜，好像睡著了一般。先前的一場惡戰，讓他渾身鮮血淋淋，那未來得及癒合的傷口觸目驚心，而他的金箍棒就在他的身側靜止著懸浮。時間好像凝固了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是靜止的，連空氣都未曾流通。

  「悟空，悟空！」一心呼喚著，想要奔向孫悟空，然而他剛向前一衝，便似撞上牆壁一般，「撲通」跌坐下去。

  眼前明明什麼都沒有，可為什麼我會跌倒？

  一心驚訝地抬頭，卻赫然發現就在孫悟空的對面，站著呈奔跑姿勢的豬八戒。豬八戒寬大的袖子飛舞在身後，他的左腿向前，右腿向後，手也似想要抓住什麼似的，向前伸著，就連眼睛都瞪得滾圓。他到底看到了什麼，才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而他想要抓住的，又是什麼呢？

  「八戒，八戒！」一心向豬八戒喊，「為師在這兒，為師在這兒呢！」

  豬八戒沒有理會一心，他像是一尊雕像一般，靜靜地立在那兒，連動都不動。

  在豬八戒的身畔，是站立在那裡的沙悟淨。沙悟淨背對著一心，他的雙腳分開，雙肩下垂，頭也下垂著。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從他的背影就可以感覺到，此時的他十分的頹廢萎靡。好像看到了他最不想要看到的事情，聽到了他最不想聽到的結局，然後將自己所有的堅持都放棄，沉淪在無盡的憂傷之中。

  而敖烈，就出現在孫悟空與沙悟淨之間的地方。他的身體呈半弧形蜷縮著，雙臂好像緊緊地抱著什麼東西。他的銀髮呈飛揚之勢頓在那裡，絲絲縷縷都帶著月光的清輝。長長的睫毛擋住了他幽藍的雙眼，他的表情，亦是那樣的悲傷，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落下淚來。他淺桔色的唇也微微地張著，好像在說著什麼。

  可是……你在說什麼，說什麼呢，敖烈？！

  「敖烈！」一心大聲地呼喚，可敖烈沒有動。

  「悟空！八戒！悟淨！敖烈！」一心呼喚著他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可是誰都沒有理他。

  他們全部都像塑像一般，靜靜地立在那裡，絲毫未動。

  到底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啊！

  一心開始焦急起來，他再一次撲上前，卻再次撞上無形的牆。

  「讓我過去，讓我過去！」一心不斷地向前沖，不斷地被那堵「牆」撞倒在地，眼淚，就在他的眼眶裡打轉，可這無形的牢籠卻堅不可摧，絲毫沒有讓他前進一步。

  「很著急吧……你？」

  突然，一個聲音響了起來。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溫柔、悅耳，卻充滿憂傷。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你會突然產生一種，它與眼前這片絢麗美妙的色彩渾然相配的感覺。仿佛只有這個聲音才配得上這麼美麗的色彩，抑或是，只有如此美麗的色彩，才配得上如此悅耳的美妙聲音。

  「你是誰？」一心猛地轉身，看向聲音的來源之地。

  可他的身後卻什麼都沒有。

  「你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嗎，唐玄奘？他們已經被蜃所製造的幻境迷惑了，如果你再不把他們救出來，恐怕他們就將永遠沉淪於其中，再也無法清醒過來了……」

  「施主，你認錯人了，貧僧不是唐玄奘。」這幾乎快要成了一心的口頭禪，而說出這句話，也像他的一種條件反射，總是在聽到「唐玄奘」這三個字之後順口說出來。

  那聲音笑了：「那就是你所害怕的嗎？」

  「你說什麼？」一心不解。

  「我說，這就是你所害怕的嗎？害怕承認你就是唐玄奘，你就是那個雙手沾滿了鮮血，殺人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可怕的魔頭，唐玄奘。」那聲音每說一個字，一心的身體，就輕輕地顫一顫，他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卻遮不住眼中流露出的、被猜中了心事的慌亂。

  「害怕面對的事情讓你想要逃避，於是你才一次次不停地重複著『你不是唐玄奘』的話。那些事實，那些過往，那些閃耀在你腦海里的、前世的記憶，都讓你感覺到痛苦，所以才如此拼命的否認。呵……你還不清楚嗎，唐玄奘，造成今天這一切的，不是別的，而是你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