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貧僧法號一心

  一心的身體猛地一震，那個聲音似重錘，狠狠地給了他一下，讓他整個人怔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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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面對那種力量，不敢面對那個人。更不想承認，那個強大到可以隨心所欲地傷害他人的傢伙，就是自己的前世。

  「無論你怎樣隱藏都是沒有用的，」女人說繼續說，「可不論你如何否認，那個人，也都是你的一部分，是另一個你。」

  另一個……更強大，更殘酷，更冷漠，但同時也是更加優秀的你……

  相比之下，你是多麼的弱小和無助，又是多麼的愚蠢和卑微。天地之大，三界眾生都只知道一個唐玄奘，而在這世上，又有誰知道你這個金山寺的小和尚一心？

  就算是孫悟空和豬八戒他們，找到自己的目的……也不過是因為自己是唐玄奘的轉世吧？

  如果一切都與唐玄奘無關的話，他現在，也仍不過是金山寺的一個小和尚吧？一個……連參與法場的資格都沒有的小和尚……

  「野種，野種！」

  「你這個連爹娘在哪都不知道的野種！」

  「你只配跟豬狗在同一個槽子裡吃睡！」

  「去死，去死吧你！」

  耳畔再次響起村子裡那些孩子咒罵和嘲笑自己的聲音，童年的記憶呼嘯而至，那些被關在豬籠里受盡打罵和欺負，那些被村里孩子們拳打腳踢、推下山坡，被逼著下咽狗食的記憶，就這樣鮮明如初地浮現在眼前，好像再次經歷過一番那般痛苦和屈辱。

  是的，他就是那樣存在著的一個小和尚，沒爹沒娘，沒人替他作主，任人欺凌，任人凌..辱。如果沒有金山寺，他也許會在那樣的一種生活中死去吧？在豬圈裡腐爛，在曠野中化為一堆森森白骨。金山寺，他唯一的家……他的師父和他的師兄們，他們是這世上唯一疼愛他、對他最好的人。然而如今，他們卻全部都葬身火海……

  如果沒有唐玄奘的話，金山寺的師兄們也一定都不會死。

  是的，他們都不會死。

  唐玄奘，這一切都是唐玄奘的錯！

  「我不是唐玄奘，我不是唐玄奘啊！」一心仰天，發出痛苦的吶喊，他的聲音沙啞，眼淚，就這樣簇簇地流了下來。

  他真的不是唐玄奘，可為何命運就是不肯放過他？一次一次地奪走他最為珍視的一切。

  為什麼……

  「你就是唐玄奘！」

  一聲厲喝從一心的身後響起，犀利、冷酷，卻又不容置疑。

  「承認吧，你就是唐玄奘！」

  這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冷酷，一心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自自己的身後壓迫而來，衝出了那道屏蔽自己的無形牆壁，向自己洶湧而來。

  還不待一心轉頭，一隻巨爪便自身後猛地將一心壓倒在地。

  一心的頭碰觸上堅硬的物體，比地面更加光滑，亦比地面更加的冰冷。這冰冷，讓一心不由自主地瑟瑟發抖，而巨爪鋒利的指甲亦劃破一心的臉龐，緩緩滲出了鮮血。

  「放開……貧僧……貧僧不是唐玄奘，不是唐玄奘啊！」一心悲傷雙憤怒地大喊。

  「哼。」

  隨著那冷哼的響起，地面突然發出轟然巨響，無數巨大的樹根疾竄而出，直刺向孫悟空。懸浮在那裡的孫悟空身形突然一震，他的胸口、肩膀和揪心全部都被樹根刺穿。鮮血飛濺，卻於這靜止的空間裡也攸地靜止在那裡，像是一粒粒懸浮於半空的紅色果實。孫悟空的眼睛圓睜，嘴巴微張，身體呈向後倒的姿勢。而一根樹枝亦直豎在他的喉前，眼看便要刺穿他的喉嚨。

  「不要！」

  一心發出悽厲的呼喊，他用力地掙扎，想要奔過去救孫悟空。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放開他，放開他！」眼淚，流得更加洶湧，一心不禁哽咽了起來。

  「不要哭，不准哭！你這個廢物！廢物！」那聲音開始尖嘯。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心突然看到豬八戒被一個巨大的樹根捲住肥碩的身子，緊接著他被高高地舉起，拋向空中。

  就在他疾速下落的時候，數根尖利的樹根從地面直衝而上，「噗」地刺穿豬八戒的身體。豬八戒的身體就這樣被樹根挑起，他的鮮血順著樹根汨汨向下，將那些樹根浸得血紅無比。

  「不要！」

  「噗！」

  「噗！」

  一根樹枝，直接刺穿沙悟淨的雙肩，鮮血，將他結實的胸膛染得血紅。而敖烈的背部則被一根粗壯有如手臂般的樹根刺穿，原本彎曲著身體的他，整個人驚恐地直起上身，一雙幽藍的眼睛錯愕地望向前方，仿佛對突如其來的攻擊充滿了驚駭。

  「不要傷害他們！」

  憤怒，在一心的心裡熊熊燃燒，血液里湧現出一股完全陌生的能量，讓他的身體禁不住在微微地顫抖。

  「就是這樣！」那聲音興奮地叫了起來，「正視它！正視這種力量，正視你的強大，正視你內心真正的自己！你血液里涌動的野心和你想要成為的那種人，正視它！你——就是唐玄奘！」

  「你……錯了，」一心的聲音，因為激動而發緊，少年特有的聲音帶著憤怒，像熾熱的火焰，呼嘯著燃燒，「五百年前的唐玄奘已經灰飛煙滅，放不下的是你們，你們心裡的憤怒、憎恨、眷戀或者是不舍。你們不願放下所有的這一切，所以把它全部傾注到貧僧的身上。可惜貧僧不是唐玄奘，不會替他去承受你們的因果，更不可能會為他撫平你們內心的創傷和恨意。貧僧……貧僧就是貧僧，一個金山寺的小和尚。」

  說話的時候，一心已然緩緩地轉過頭來，望向了那個壓住自己的龐然大物。

  那是一隻巨大的神獸，通體呈現出翡紅之色。她的頭部似羊，有著一對晶瑩剔透的水紅色大角，角自底端向上揚起，在中部呈彎曲狀彎回在胸前。她的眼睛像是一對血紅之玉，最中心的瞳孔部分鮮紅似血，而最邊緣之處則清澈得透明。神獸，就用這雙眼睛牢牢地盯著一心。

  「不論你們願意還是不願意承認，唐玄奘他已經死了，死了。」一心的手，扳住神獸的巨爪。明明只是那么小的一個小東西，卻有著足以將神獸的巨爪掀起的強大力量。

  神獸的巨爪，在一心的扳動下一點一點地上移，而一心，則因拼盡全力而發出痛苦的咆哮：「貧僧……貧僧法號一心，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