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蜃

  「喂，老東西，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演了這麼多出戲，你到底玩夠了沒有。」扛著金箍棒的孫悟空，緩緩地轉過頭看向某一處，眼眸之中火光驟亮，灼亮得令人心驚。

  

  「呵……不愧是孫猴子，果然被你發現了。」

  一個慵懶的聲音緩緩地響了起來，好像沉睡著的時間剛剛醒來，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有了色彩，眾人這才發現，原來他們身處在一片竹林之中。

  這是一片蒼勁的竹林，竹子足有手臂般大小的粗細，竹葉茂盛直抵蒼穹，清風吹過，竹林似海水般涌動，發出一片沙沙聲響。

  「只見竹海而未聞竹香，可見就連這片竹林，也是假的。」豬八戒拍了拍肚皮，笑道。

  「天蓬元帥果然英明神武，這五百年的時間似乎也沒有改變什麼，您的智慧依舊不減當年。」那聲音在輕輕地笑，「捲簾大將，您的俊郎風采，也是不減當年。」

  「哼。」沙悟淨的臉上寫滿了不屑與輕蔑，他看都懶得去看那聲音來源的地方，只是將頭扭向一邊。

  「看起來，我依舊如此不得人心呢，您說是嗎，擁有著『西海第一神明』之稱的三太子？」

  「閉上你的嘴，出來受死，你這骯髒的孽畜。」敖烈俊美的臉陰沉著，他用銀槍枝撐著自己，慢慢地站起身來。

  「五百年未見，就如此大動干戈，這似乎不是君子之風。」

  「你也配稱君子嗎，你比本太子見過的所有孽畜都更加無恥卑鄙。」敖榮跳起來怒罵。

  「雖然相隔很久，但四太子跟三太子的兄弟之情，也依舊如當年一樣，深厚無比啊……」那聲音充滿了調侃，敖榮的蛇臉一紅，頓時怒火衝天。他正欲跳起來大罵，卻被一心的手輕輕地按住了。

  小唐玄奘？

  敖榮驚訝地看著一心，而一心，卻微微地顰著眉，望向那竹林深處，聲音響起的地方。

  這個小唐玄奘，他在盤算著什麼嗎？

  敖榮眼中碧綠的光芒微微地滯了一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個小傢伙的眼睛裡，開始有了跟從前不一樣的神采。那清澈見底的眼眸深處，開始有了一抹深沉。好像是藏起了什麼東西，或者是藏匿了某種心緒，又或者……隱藏了什麼秘密。

  這個小鬼，難道他……真的隱藏了什麼秘密嗎？

  不知道為什麼，發現這一點，敖榮的心情有些複雜。

  「呵，唐玄奘，五百年了，我一直在猜測你的轉世會是個什麼樣子，沒想到您的冷靜和沉穩也依舊不減當年。」

  「五百年的時間未見，你拍馬屁誘惑人心的功力，也不減當年。」豬八戒微笑著，叫出了他的名字，「蜃。」

  「哈哈，哈哈哈哈！」一陣爽朗的笑聲響了起來，「看起來我的幻境，是再迷惑你們不得了。」

  話音剛落，一個人影漸漸地於竹林深處浮現而出。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他頭上綰著青色的發冠，發冠兩側墜著紅色的絲絛。在絲絛的底端點綴著兩簇火紅的羽毛，被兩顆珍珠箍住，十分的精緻。他的面容沉靜，散發著皎月一般的微光，他的眼眸是晨曦一般的淺灰，透明而又有著謎一般的顏色。他的肩膀寬闊，腰身筆挺，四肢修長卻充滿了力量。他手持一把黑骨白面的扇子，就這樣不經意地搭在身前，暗紅色的水紋長衫穿在他的身上，隨風而飛揚著，似翩翩逐水而來的仙人，飄逸而又出塵。

  「真是個愛裝模作樣的老傢伙。」孫悟空一臉黑線，連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

  「大聖此言差矣，論資歷的老，在下還不及大聖年紀的萬歲之一。」蜃微笑道。

  「少囉嗦！」孫悟空的金箍棒狠狠地朝蜃砸了下去，而蜃面不改色地伸出紙扇輕輕一擋，竟穩穩地接住了孫悟空的金箍棒。

  「你把我們誆到這兒，到底想幹什麼？」孫悟空不耐煩地道，「要是不想死，就趕緊打開幻境，否則一會俺老孫一棒把你打扁。」

  「大聖，想來你確實是老糊塗了，忘了這個幻境是你們自己硬闖進來的。在下本無心惹怒大聖，更不想與任何人作對。」蜃不急也不怒，只是微微地笑。

  「你以為俺老孫會相信你的屁話？！」孫悟空哪裡有這個心情跟他廢話？當即舉起金箍棒便要朝著蜃砸下去。

  一隻手，輕輕地搭在孫悟空的手臂之上，讓他的動作頓在了那裡。

  「夠了。」

  那是一心的聲音，清清朗朗，而又坦坦蕩蕩，似一串系在竹林之上的琉璃風鈴，發出叮咚聲響。

  「夠了，不要再戲弄貧僧了，貧僧沒有這個心情陪你玩，直接說出來吧，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蜃？」一心目光清澈地望著蜃，問。

  「你在說什麼啊，小唐玄奘，你知不知道他是誰？他是蜃，是會吃一切活物的蜃啊！他跟你玩，你沒有搞……錯……」敖榮本是跳著腳地吼一心這個缺心眼的小傻子，然而當他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在變化之時，所有的話便都凍結在了他的蛇嘴之上。

  哪裡有什麼竹林，哪裡有什麼孫悟空、豬八戒和沙悟淨，就連敖烈都不見了蹤影。眼前，是一個道觀，不不不，確切地說，是道觀之中的正殿——三清殿。殿上三位真人的塑像危襟正坐，描繪得栩栩如生的眉眼，冷冷地看著他。然而，若仔細去看，便可觀察出這尊塑像與眾不同的地方：三位真人並非並排而座，而是圍成一個圈，背靠背地緊緊環繞在一起。按理，如果是這種坐姿的話，他們的臉應該是分別朝著三個不同的方向才對。然而這三位真人，卻全部都面向一心和敖榮所在的方向，死死地盯著他們，令人毛骨悚然。

  而塑像下擺放著各色鮮花、鮮果、點心，巨大的香爐里燃著淼淼的香火，香爐前，有一個巨大的鼎。鼎乃青銅鍛造，本應呈現出青銅之色，然而這個鼎通體卻呈烏黑之色，邊緣之處甚至可見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