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為什麼？

  「叛徒！」

  「你該去死！」

  「去死，去死！」

  那帶著鄙夷與憎恨的目光，和憤懣而又咬牙切齒的語氣，讓敖烈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些，就是仰慕和敬佩他的西海水眾。

  誰曾以他為榮，向天下告之他們的三太子乃是「西海第一俊美的神明」？然而眨眼才不過五百年而已，他們看他的眼神，就已經變成了像看仇人那樣嗎？

  敖烈環視著眼前的這些水眾，他們慢慢地圍聚過來，步步緊逼，他們手中的武器亦全部對準了敖烈。

  「你一定很驚訝吧，三表兄？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對你，全都是因為那個該死的羅剎，那個死女人！就是她，把你拖入那個深淵，從此以後，再沒有回頭的路。」小鼉龍聒噪的聲音再次響起，「羅剎」這個名字傳入敖烈的耳中，像驚雷一般轟然在他的頭頂炸響。

  那種暈厥的感覺，再一次如浪潮般洶湧而至，讓敖烈搖搖欲墜，幾乎站不穩身形。

  「羅剎……她……到底是誰？」敖烈喃喃地問。

  「你們……可曾認識她嗎？那個叫做羅剎的女子……」敖烈那雙深邃幽藍的眼，望向四周。

  

  他如此困惑，如此迷茫，像是一個迷失了方向的孩子，渴求著有人能夠幫他重新憶起過去那殘缺不全的記憶。然而那些水眾，他們恨恨地看著敖烈，誰都沒有替他解答疑惑的意思。

  「後悔嗎？」在敖烈的身後響起了他最為熟悉的聲音。敖烈的身形微微地震了一震，緩緩地，回過了頭去。

  黑水河那漆黑的河水慢慢地褪去它煤炭似的顏色，使得眼前的那個人可以清晰地為敖烈所見。

  他在萬人之中獨現，玄色的身影成為這片虛無中僅存的一抹色彩。他的黑髮在河水之中徐徐飛舞，一雙冷漠而犀利的眼睛，就這樣冷冷地看著敖烈。

  摩昂，這個從小便代替父親陪伴在敖烈的身邊，存在於他記憶深處的長兄，他像五百年前那般，用他深沉而冰冷的語氣問：「失去了應有的記憶，失去了你所熱愛和成長的海域，失去了無數西海同族的生命，失去了西海水眾對你的敬仰，同時也失去了那個人的蹤跡。這一切的一切，你可曾有後悔過？」

  後悔嗎？

  敖烈慢慢地攥緊了他的銀槍，河從順著他的臉頰輕輕地流淌，他銀白的袍子像一朵盛開成哀傷的蓮花般上下飛揚。

  他看著摩昂，淺桔色的唇，慢慢地上揚。

  「相比之下，你又可曾後悔過？」敖烈問，「把自己關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出不去，走不開，這又何曾是你西海一代英明王儲摩昂所做的事情？」

  恐怕不會有人相信，素來行事果斷、手段狠辣、性格堅毅的西海龍王大太子摩昂，把自己關進一個幻境的事吧？

  「你放下你的驕傲而與那種東西做交易，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敖烈問。

  這五百年來，蝸居在此處，像生存在夾縫之中的一枚石子，你等待的，到底是什麼呢，摩昂？

  摩昂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三棱金鐧，眼中戾氣頓現，閃電般沖向敖烈。河水在他手中的三棱金鐧面前，似一匹被剪成兩半的綢緞，在形成的真空里，三棱金鐧呼嘯而至，直刺向敖烈的喉嚨。

  敖烈手中銀槍一抖，「當」地一聲撞上三棱金鐧，刺耳的錚鳴之音震得河水似沸騰般翻湧而起。敖烈的銀袍與摩昂的玄色長袍更是在這翻湧的河水中劇烈翻飛，銀色與黑色的長髮亦瘋狂地飛舞，四目相對，彼此的眼中都有著無以言說的堅毅與決絕。

  「殺了你。」摩昂突然張口道。

  什麼？

  敖烈怔了一怔。

  「把驕傲與尊嚴踩在腳下，把過去和未來全部拋在腦後。藏在這樣的一個地方的目的，就是殺了你。」

  殺了你！

  摩昂從緊咬的牙關擠出這三個字，突然收回三棱金鐧，緊接著向敖烈再次刺出一鐧。

  敖烈一驚之下，迅速躲過，但摩昂的第三次攻擊已經到了。敖烈旋身躲過的同時，亦用力刺出一槍。銀槍撞上摩昂的三棱金鐧，火花四濺，竟激起陣陣旋渦，令整片水域掀起波濤。

  摩昂再次架開敖烈的銀槍，縱身躍起，自水面重重落下，手中三棱金鐧劈向敖烈。敖烈舉槍相迎，但聽得「轟」地一聲巨響，黑水河似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引，全部聚集於摩昂的三棱金鐧之上，形成巨大的龍捲風一併向敖烈壓迫下來。

  這巨大的力量讓敖烈的雙臂開始微微地顫抖，然而，他卻咬緊牙關，奮力堅持，儘管這股衝擊力已經令他的雙腳在一點點地向後推移。

  「你與一千年前一樣，還是那麼孱弱。」摩昂冷冷地道。

  不錯，我還像一千年前那樣孱弱而無能，而你，教給我刀槍棍棒，靜觀我舞文弄墨的兄長……卻還像一千年前一樣，那麼強大，那麼有力，那麼勇猛，那麼……讓我懷念。

  「你那是什麼表情？」摩昂暴喝一聲，飛起一腳，猛地踢在敖烈的胸口。

  原本將注意力全部放在雙臂上的敖烈，萬沒有想到摩昂會突然出招，被結結實實踢在胸口，整個人向後飛去。

  「因為本太子是你的皇長兄，就開始走神，就開始手下留情了嗎？你這麼弱，這麼蠢，還說什麼從此與西海沒有半分瓜葛，生死與西海無關這樣的蠢話？！」摩昂的身形迅速地閃現，他手中的三棱金鐧快如閃電，分別從四面八方刺向敖烈。

  敖烈的銀槍最擅遠距離攻擊，近距離的防守卻處於劣勢。他想要從摩昂的包圍圈裡掙脫出來，然而摩昂卻如影隨形，緊緊跟住他不放。不過十幾個回合，敖烈已然處於下風，在一不留神之際，摩昂的三棱金鐧已然深深刺入敖烈的肩頭，鮮血頓時噴涌而出，染紅了大片河水。

  「蠢……你真是又蠢又弱。」摩昂冷冷地看著敖烈，一字一句地道，「你這麼弱，讓為兄如何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