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赴約

  這樣……也好……

  放下了，就再也不會背負著那沉重而痛苦的包袱，每走一步都走得鮮血淋漓。

  放下了，他就可以永遠地閉上眼睛，再不看這沿途的荊棘，與世間的炎涼百態。更不用面對那即將到來的、殘酷的結局。

  本章節來源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可是……

  如果就這樣放棄的話，他與那些傢伙的約定，又該怎麼辦？

  「悟淨……」

  「悟淨啊……」

  是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你放不下的，悟淨，」那聲音含著笑意，一字，一句地笑道，「不管是五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後，你都放不下你的善良，放不下誓言。去吧，做你該做的事，西遊路上，還有更多要做的事情在等著你。」

  啊，這聲音……是……是那個人的……

  那個，他從五百年前就已經做出承諾，要與他一併西遊，為了共同的心愿，去往那同一個地方的人。

  「沙子，那個人，他好孤獨。」這聲音……是阿璽的！

  那隻粉紅的小小靈獸，仿佛就在眼前，用她那雙明亮的眼睛認真地看著沙悟淨，對他說：「不是小和尚，沙子，淨化了我的靈體的那個和尚，他全身，都散發出好強烈的悲傷和孤獨呢……沙子，我猜，他一定很害怕。」

  這世上，有一種東西，誰都會害怕。它會讓你不願一個人待在黑暗裡，它會讓你畏懼每一個靜謐的時刻，它會讓你更加害怕……失去你最愛的那些人。

  這種東西，就叫做孤獨。

  孤獨……

  沙悟淨緩緩地伸出手，那些遠離他隨風而去的流沙，突然間像被施了法術般靜止在了那裡。幾乎只在眨眼之間，它們便重新凝聚成沙悟淨身體的一部分，而沙悟淨亦只在須臾之間便閃至靈感大王的身前，探手，便緊緊扼住了靈感大王的脖頸。

  「走吧。」

  沙悟淨說。

  走？

  先前還錯愕動容的靈感，陡然憤怒起來，他用力地扳住沙悟淨的手，憤怒地吼：「放開我！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支撐著他變大變強，支撐著他在煉獄般的修行中活下去的，就是強烈的仇恨與殺意。

  現在他有了可以殺掉仇人的機會，怎能放棄？

  靈感用力地緊攥銅錘，狠狠朝沙悟淨刺去。

  「找她。」

  沙悟淨道。

  找……找她？

  「瞳。」沙悟淨再次說著，望著靈感的眼神里滿是堅定。

  找到瞳？怎麼可能？！

  大仇未報，我豈能離開？

  況且，我已經……我已經為了復仇，變成了半精半鬼的樣子，如何還能再出現在她的眼前？

  五百年己過，我蝸居在此處，又哪裡有力量出得去這個幻境？

  「走。」

  當沙悟淨最後一個字說出，靈感突然感覺到了一陣強大的力量傾注在自己的身上，緊接著，他便突然騰空而起，直朝著虛空飛去。

  「呼！」

  風聲開始呼嘯，靈感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仔細看去，才發現那是無數流沙旋轉著形成巨大的龍捲風，將靈感包裹於其中，飛速地擊向虛空。

  虛空，被這股力量衝擊，竟露出一個缺口。

  颶風自這缺口中魚貫而出，呼嘯著將那些包裹著靈感的流沙吹散。而流沙卻不肯屈服，它們始終緊緊地圍繞著靈感，將靈感送入那個缺口。

  這、這股力量是……

  靈感轉頭望向流沙的來源之地，如他所猜測的那樣，送他飛向缺口的，正是沙悟淨。

  沙悟淨高舉著的手，在顫抖，為了能夠有足夠的力量和流沙來托舉靈感，沙悟淨已然將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化為流沙，源源不斷地飛向靈感。

  他的身體在一點點地消失，而那雙血紅的眼，卻依舊耀眼而明亮。

  那是一種堅定，一種堅毅，更是一種已然在靈感的身上找不到的情愫——希望。

  一千年了……這如火焰般的希望在靈感的身上早已經再看不到，可為何，它卻依舊存在於沙悟淨的身上和心中？

  難道說……在他的心中，在他的意識里，還有著什麼是他不能放棄和不能忘卻的嗎？

  「捲簾，我是不會放過你的！」靈感拼盡全力的大喊，「我遲早要殺了你！不在這一世，就在下一世！一定要！一定要殺了你，殺了你！」

  他唾沫橫飛，眼淚與鼻涕全都噴濺而出，狼狽可笑得如同一個孩子。

  「好。」

  風，如此呼嘯，但沙悟淨的聲音卻又如此清晰地傳了過來，靈感悲憤地張著滿是尖牙的嘴巴，隔著流沙，望著沙悟淨。

  明明已經在流沙中模糊不清的、那個人的臉，為何……他的笑容還能看得如此真實？像……一千年前，他望著自己和瞳的時候，所露出的笑意一般溫和。

  靈感就這樣被猛地擲出了缺口，眼前的一切，像被突然蒙上了黑色幕布一般消失殆盡，所有的聲音，也全都消失不見。

  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沒有結束。

  因與果的輪迴，血與淚的牽絆，會讓他們在下一世重新相逢。那個時候，你將會與你的妹妹……瞳一起，出現在我的眼前吧？

  那個時候，你們……還會認出我，認出我這個罪大惡極的罪人嗎？

  一抹自嘲且苦澀的微笑，出現在了沙悟淨的嘴角。流沙，緩緩地從他的嘴角滲出，卻是混合著鮮血的血沙。

  他已然，用盡了所有的法力送靈感逃出這幻境，因而體力的流沙滲出了鮮血。

  即便是化為了流沙，也並非是真的不死不滅不傷不痛。假如拼盡全力去施展力量的話，沙悟淨，還是會受到極重的傷害。

  可是，即便是這樣，沙悟淨對於整個靈感一族的虧欠，也是還不完的。他對於瞳和靈感的傷害，更是不可估量。

  這次的西遊之路上，所有經歷過的苦難與艱辛能夠算得上是對我的懲罰嗎？如果那個願望可以被實現的話……那些因神怒而被奪走的靈魂，可以得到安息嗎？

  誰，能夠給我答案？

  沙悟淨緩緩地放下手臂，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那些飛揚在虛空之間的流沙慢慢地落下，重新在他的身體裡聚集，最終形成了沙悟淨的形體。

  他掙扎著，慢慢地站了起來。

  該離開了。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還有更重要的人要見。

  他們約定的那個地方，就算是付出再多的代價，他也一定要達到。

  師父……大師兄，二師兄，還有敖烈……你們等我，我馬上，也很快就要到了。

  這一次，不會讓你們等得太久。

  我很快，很快。

  月牙鏟在地面上撞擊出一聲聲的脆響，沙悟淨就這樣借用月牙鏟的力量，一步步地走向那個地方。

  那個通往他想見之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