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她會殺人。
2025-02-03 08:52:15
作者: 潘浪攜手依依
話罷,她果斷地轉過了身,卻快速地抬起右手捂向了嘴,一步一步緩慢地向大門外踱步而去。
走著走著她的肩膀漸漸變得佝僂,雙腿不住得顫抖,左手代替眼睛伸向前方像瞎子一樣摸索著前進,走起路來晃晃悠悠仿佛每邁出一步都會有跌倒的危險。
頓時覺得這不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女子,而是年過古稀的老太太。
第一步走得是內八字,第二步又走成了外八字,第三步時左腳向內右腳卻向外,大腦支配給雙腿如何走路的指令為什麼沒有傳遞過去,是什麼樣的心事占滿了她此時全部的腦力空間,連這萬分之一秒的傳令時間都擠不進去。
在走到門口時,眼見就支撐不住了,左手掌拍在了門框上後才勉強撐住了身體,仿佛一旦跌倒便會被摔碎骨架一般的脆弱。
之後,她以左手為支點重重地推了一下門框,借著反彈的力道方才站直了身體,搖晃幾下後,繼續前進。
從門裡到門外,不到十步的距離,依依已經徘徊二十步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打擊,能讓一個人在突然之間崩潰成這般模樣?
心理老師告訴我,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這個人的身上隱忍著極大的又不敢大膽說出的悲天憫人的冤屈。
菲菲並沒有與雪姐他們站隊,自始至終都叉著胸孤立在戰場中間的位置。只是為了方便雙方對話,她向側面微微迴避了一下而已。她臉上幸災樂禍的奸笑甚至比馬世方還要陰險,還要惡毒,還要讓人感覺不適。
不過,我現在顧不上搭理她。
雪姐的眼睛泛紅,捶打著手心,總想找契機插進圈子。可是當契機來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去圓場還是會錯幫倒忙,或者她應不應該出場,便在猶豫的時候契機已經過去了。
當依依步履蹣跚的離開時,雪姐果斷離座便要衝將出去,名正再次拉住雪姐的手衝著我的爸爸媽媽瞟了一眼,雪姐方才忍著傷痛拍了下大腿坐回了原位。
就在依依臨邁出門的最後一步時,我終於拋下了背後全部的感情壓力,高聲喚道:「依依——」
依依停下腳步,徐徐地回過了頭。她的腰已不能挺立,她的膝蓋也不能繃直。在滿臉淚痕,滿目瘡痍的臉皮上,卻強扯出了一道很淺很淺的笑紋。
楠楠展開五指重重地拍在我的心口,仰望著我的面龐,正準備說起什麼時,我將雙指點上了她的嘴唇,止住了她的話。
我的目光流躥進依依的靈魂中,定格了五六秒後,勉強笑了笑,輕咬著嘴唇輕聲說了句:「依依,一路走好!」
「嗯——」依依抿著嘴低聲輕吟,似乎要吐出血來。
她的應聲只是一個字,但是,這個字的長音,讓人感覺嘴上講出的速度與大腦的思維不是並進的。
之後,依依背過臉,走出了大門,消失在那些斷裂的回憶里。
突然覺得頭很暈,不是生病的那種暈。
而是,而是,而是……想了良久,我也想不出是哪種暈。
親戚們大多都已經聽說了我與依依的故事,只是今天才見到依依的真人。
本已平息的舊聞,這一下子又恢復了它的原狀。
爸爸舉起杯,蒼老的麵皮上展露出層層笑意,朗聲道:「來,來,來,大家吃好喝好!」
名正頭一個應聲舉杯,緩和了緊張的氣氛,隨後,親朋們都拿著筷子,繼續吃喝。
媽媽卻悄悄走出座位,邊向我奔來,邊神情慌張地問:「我的寶兒,你讓人拿刀給砍了?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的事了?」
楠楠趕忙撲過去於半途抓住了媽媽的兩條胳膊,淚中含笑:「媽,是我故意編出來嚇唬外人的,根本沒有的事。」
「真沒有嗎?」媽媽疑惑地問。
楠楠陪笑:「真的沒有,您誤會了,不信您去問問鳳兒。」
媽媽笑逐顏開:「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說著,楠楠扶著媽媽坐回了原位。
「哈哈!哈哈!」
菲菲站在圈子的邊緣,發出了勝利者一樣的狂笑。
「哈哈!哈哈!」
之後,菲菲向我迫近了幾步,臉對著臉,眼睛對著眼睛,極是認真得又狂笑了一遍。給人的感覺是剛才那聲是笑給大家聽的,這一聲是專門笑給我一個人聽的。
我的內心沒落淪喪,我的腦海奔騰不息。
那種得意忘形的奸惡嘴臉,那種嘴角上翹只露出兩顆牙齒的陰險表情,那種因為曝曬才能從瞳孔中折射而出像刀劍一樣鋒利的目光,在那聲狂笑貫穿雙耳的瞬間於菲菲的臉上擴散出幾百個,幾千個重迭的影像,在我的眼底逆光襲來……
我的腦袋微微震盪,我的視線陣陣暈眩。
「去年,為什麼依依會在定婚的前一天突然離開?大年三十夜裡,為什麼對我又是那樣的絕情絕義?這裡面肯定有鬼,依依肯定是有苦衷的,而且我還相信,菲菲你是知道原由的。」我認真地問。
菲菲咧著嘴壞笑著說:「潘哥哥是怎麼如此肯定她是有苦衷的呢?」
「去年的11月4號夜裡,在獅子山上放煙火時,依依答應我,她會拿她的生命來珍惜我,絕對不會做對不起我的事。我們又許下了一個誓言,那便是,無論以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我們都不能去懷疑對方。」感覺自己的喉嚨是如此的嘶啞,聲音就像隆冬殘存的落葉被烈風掃過般悲壯,慘烈。
菲菲的眼睛裡迴旋著點點熱淚,苦笑道:「好浪漫,好感人的愛情童話啊!比起感動,我更喜歡毀掉這樣的童話。」
這時,雪姐在名正的陪同下迎了過來,義正辭嚴地說:「菲菲,你根本就不愛潘兒,你心裡有的全是嫉妒。」
菲菲的下巴如小雞吃米般狂點,奸笑的音線拉得老長:「是嫉妒又怎麼樣呢?我觸犯法律了嗎?我得罪警察了嗎?」
潘天鳳也擠了進來,挨在菲菲的身邊,衝著我憨笑道:「我說小弟,什麼煙火的誓言,什麼血色的浪漫,什麼感人不感人的愛情童話,現在的8090搞對象誰信這一套呢!沒有房子沒有汽車沒有存款,無論什麼樣的誓言,無論什麼樣的承諾早晚玩完。所以說,依依會在定婚的前一天選擇離開你,也是意料之中很現實的一個結果。哪裡會有什麼苦衷呢?你也別想那麼多了!」
「不,我相信依依,她肯定是有苦衷的。」這段聲音向四面八方擴散而去,滲透進了每一個靈魂的罅隙里,翱翔,翻滾,迴蕩,消亡……
「哈哈!」菲菲抬起掌心遲鈍地鼓了起來,掌聲和她的聲音一樣沉悶而壓抑,「潘哥哥,我現在已經不想追求你了,你不值得我追求。我得不到的東西,寧可將它毀掉,也不會讓這件東西好過一天。我會精心地籌劃接下來的好戲,還會再來你的家裡鬧。」
「沒有商諒的餘地了嗎?」我嚴肅地問。
菲菲聳了聳肩,眼神飛舞,語氣像妖精一樣:「沒有,任何餘地也沒有。就算你現在跪在我的腳底,哭著求我收留你,我也不會原諒你。不把你整得家破人亡,咱倆的事不算完。下一個目標,我要收拾你的爸媽。」
「你這個賤人!」我掄起右掌在菲菲高傲而囂張的左臉上重重地摑了一掌。
菲菲猝不及防地驚叫了一聲,整條身子向右側傾去了十公寸的擺度。
在我面前一向以保護者的形象出現的雪姐此時大驚失色,嘴巴張開後,再也沒有合攏回去。
仿佛我傷害的是潘天鳳的偶像一樣,她的右手下意識地伸進了嘴裡,吃力地咬著。
試想一下,像菲菲這樣具備著如此高端上檔次的人格心理的女人,在大親廣眾之下挨了一巴掌之後,會是什麼反應。
一掌還一掌。
或者是一掌還十掌。
不,我的朋友,你錯了。
我感覺,她會殺人。
兩行熱淚從眼眶中撲簌簌滾下,菲菲捂著點點紅跡的左邊臉,眼睛大如車輪,失聲說道:「你打我?你敢打我?你真的敢打我?」
女人都是犯賤的,在征服自己身體的男人面前總會本能的失去抵抗能力。
「老子還沒打夠呢!」我再次揮起右手,用手背四指在菲菲的右邊臉上,狠狠地扇了上去。
這一左一右間,使菲菲的直發飄得蓬亂,頭髮里那朵蝴蝶頭花被震飛了出去,撞到了堅硬的牆上,摔落在地時,赫然折斷了一隻翅膀。
菲菲死盯著這朵頭花,全然忘記了身上的疼痛,像落日逼近城門一樣深深地蹲下了身。斷翅在因為彎下腰時帶來的微微氣流中,緩緩地撲朔著。
菲菲先是輕輕地捏住了蝴蝶的軀杆,為了減輕蝴蝶的疼痛,她又便穩穩地拿過了藕斷絲連的折翅,小心翼翼地將頭花捧在雙手裡,餵到了眼底,痛哭流涕。
仿佛她已經給這朵頭花賦予了生命。
噢,想起來了,這是她的爸爸用賣烤紅薯賺來的錢,給她買下來禮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