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愁眉斂翠春煙薄(2)
2025-01-31 14:41:00
作者: 馬小丁
第三十七章
愁眉斂翠春煙薄(2)
乾元元年三月二十四,阿巴根被朱祈禎的玄武營攻破。
乾元元年四月初一,葉尼塞被李成楠的白虎營攻破。
自此,鬲昆五城,僅剩下金都一座孤城,察哈術大汗與墨蘭王妃日日在金都皇城焚香禱告,祈求神明庇佑、躲過亡國之災。
乾元元年四月初五,金都,已被四大營十二萬兵馬合圍,如孤懸海面的浮冰,只等消融盡的那一日。
玄武營中軍大帳,暖暖地燒著炭火,孫傳宗正為朱祈禎包紮傷口,見那背上的劍傷仍未痊癒,不免心裡吃痛,一壁塗著膏藥,一壁斥責道:「你是一營總兵,哪有衝鋒陷陣的,若是你這主帥倒了可怎麼辦?」
朱祈禎赤著上身,聞言不由是攤手一笑:「阿巴根與咱們僵持了多少時日?好容易攻破了城門,我一時間沒能控制住就衝過去了。」
孫傳宗嗤的一聲笑了,原本緊繃著的臉也稍稍和緩:「阿巴根的確難攻,前番澠州與漠川失陷的消息傳來,赫連木真發動了全城的兵力,將城牆加固得嚴嚴實實。這便也罷了,偏偏這邊我們用虎踞大炮轟城,那邊他們救隨時修補,真箇是不怕死的。」
朱祈禎點一點頭:「阿巴根靠近採石場,所以才有底氣跟我們硬扛著。本來我還做滿了打算要向攝政王請求援兵,幸虧是陳正則想到了法子,用虎踞大炮專門猛轟東城的城牆根,那裡有地下暗河,根基不穩,赫連木真再怎麼搶修也是於事無補了。」
孫傳宗點一點頭,眸光微微一沉:「陳正則雖是立了大功,但我心裡總是擔心,他若是真的想去救齊正聲,只怕也會牽連到咱們。」
「他不會。」朱祈禎低低道,「虎踞大炮的事情就是他頭上懸著的利劍,他心裡再怎麼怨恨,終究,也不得不掂量著前途。」
孫傳宗沉沉嘆氣,為朱祈禎披上中衣:「那樣的事情,加在誰身上,都是一輩子的為人挾持。」
「在紫奧城,想要做到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怕是痴人說夢。」朱祈禎目光深深,從案上的帥印上划過,「陳正則想要做到正直為人,但已是不可能的了。」
見孫傳宗若有所思,朱祈禎笑道:「把那炭火給熄了吧,別叫其他參將以為我弱不禁風,況且將帥軍卒理當同心同力,只我這裡燒著炭火總也是不好。」
通明殿外,柳樹依依,那大片大片的柔潤綠色仿若採擷了人間四月最芳菲的景致,融合而成最點眼、最心曠神怡的風景。
端妃扶著吉祥的手緩緩出了通明殿,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淺淺的憂慮。
吉祥輕輕道:「娘娘不必擔心,齊大人在前線必定會好好的,聽聞午後加急的奏摺到了頤寧宮,四大營十二萬兵馬圍困金都,攝政王有意讓齊大人統領四大營呢!」
端妃輕輕頷首,唇角方有淡淡的笑意揚起:「澠州與漠川是陳恪父子的功勞,阿巴根與葉尼塞則分別劃入朱祈禎與李成楠的戰功,唯有養父一人,未曾有顯著的戰功。這次,攝政王讓養父統領四大營,若金都順利攻下,自是大功一件。」
吉祥點一點頭,笑著附和道:「攻下金都,意義非凡,只怕連陳恪父子都是比之不過的。」
端妃伸手拂過一支弱柳,耳垂的翠玉葉明珠耳墜似有欲滴的青翠色染上柔嫩的柳葉,連著那姣好面容上未及消散的清愁都似化在水墨胭脂里一般,讓人心生憐惜:「養父撫育我,我自然應該為他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只可惜如今我不得寵,嫻妃身懷有孕,只怕孕中多思、更見不得我去爭寵,我也只能日日祝禱,盼著養父平安無事、凱旋而歸。」
吉祥似有幾許遲疑,思忖著道:「上回嫻妃娘娘來披香殿,娘娘用百合香的時候,她就有些不甚歡喜,奴婢愚鈍,為什麼上回娘娘要費盡周折,讓御膳房的金司藥研製了九勻千步香呢?」
端妃淡淡一笑:「她必定不會收下那香的,若她收了,只怕是要下手來害我。」
吉祥一怔,下意識攥緊了手裡的絹子:「娘娘的意思是?」
「嫻妃城府極高,之前我與她相安無事不過是因為她的後位無可動搖,如今她主動提出讓朱柔則為後,若不是姐妹情深,只怕心裡是恨極了的。她不喜歡香料,章德宮也極少焚香,自她有了孩子更是終日只用瓜果。」端妃笑意寧和,仿佛說著的並非是什麼要緊之事,「若她肯收下那香,只怕是要來勢洶洶,當年武媚娘扼殺親女嫁禍王皇后,她也可能會如此算計我。」
吉祥神色一驚,眉心蹙起:「但這孩子畢竟是她日後得寵的希望,她如何捨得?」
「她這一胎,極少讓太醫看顧,只是自己斟酌了用藥,這一胎到底是好是壞,你我心裡具是沒數,即便此胎不順利,她的貴妃之位也是跑不掉的,位分極其尊貴,即便寵愛少些又何妨呢?太后並不看重我,上回眼睜睜看著我失寵,並沒有出手救我,只怕若有一日,我遭她人戕害,她亦不會出手相助。」端妃眸光微沉,只望著遠方頤寧宮深闊高聳的宮宇,「皇上不寵愛,太后不顧惜,若是嫻妃也有意害我,只怕我是窮途末路。」
「所以,娘娘才要試探嫻妃娘娘麼?」
「試過了,才能放心,只不過心裡依舊是懸著,直到前幾日,才是真正安了心。」端妃撫著胸前的金絲八寶攢珠項圈,正中鑲嵌著的那顆拇指大的翡翠,水汪汪的似倒影著這紫奧城無盡的繁華,但這繁華背後的辛酸苦辣,卻只有真正正正生活在這裡的女子才能體會得深刻、入骨。
「嫻妃剛剛宣過梁太醫沒多久,梁府就突發大火了,你看,姑侄二人,尚且做不到同心同意,只怕嫻妃現在滿腦子想著的都是如何博取太后的心意了,更不會在我身上動心思了。」
吉祥低低道:「奴婢也覺得這件事情古怪得很,梁太醫是太后娘娘的心腹,也為嫻妃娘娘診斷過脈象,自從朱大小姐入宮那日被章德宮傳喚之後,再沒有過踏足。前幾日,他陡然被嫻妃娘娘宣召,偏偏沒幾日就暴斃,只怕這裡頭的事情更是古怪了。」
「他是太后的心腹,先帝一朝的事情,只怕他知道得不少,如今人沒了……自然,死人的口風最緊。」端妃的眸光隱隱透出一絲陰森的寒意,「太后的手段,當真是毒辣。」
吉祥一凜,只覺得背後冷颼颼的,唬得汗毛根根倒豎,不由四下里望一眼,輕輕道:「娘娘,這樣的事情,知道得越少,反而是越好,咱們還是回宮吧。」
待到端妃與吉祥離去,竹息與竹語緩緩從濃郁的榕樹後轉出,淺煙水綠色的長裙上是朵朵玉簪花,袖口則皆繡著五瓣翠竹葉。
竹語瞥一眼端妃單薄的背影,低低道:「她倒是真正的聰慧細緻。」
竹息冷冷一笑:「這宮裡頭的妃嬪,若不機敏著些,只怕不是為人魚肉,就是淪為棋子,到死都會是個糊塗的。」
竹語的悵惘嘆息如濃霧化開:「今日是清明了,頤寧宮裡的事情也不少,姐姐,我們還是趕緊進去吧。」
竹息低低一嘆,似有許多往事浮現在眼前,她緊緊攥著手裡的絹子,將那青翹花與竹葉的紋路收進掌心,細細摩挲著:「有一件事情,一直堵在我心裡。」
竹語奇道:「姐姐是有什麼煩心事兒嗎?」
竹息緩緩搖頭:「你是知道的,當年玉厄夫人死前,曾說她不曾指使趙全心去殺蕭大人,當初劉采女也說,她哥哥從未想到過要殺蕭大人,那麼……」竹息的疑慮之色如雲籠罩在她的面龐,只覺得這樣的神色有幾分陌生疏離,「劉采女與玉厄夫人並不相識,為何都……」
「姐姐。」竹語緊緊握住竹息微微顫抖的雙手,沉聲道,「劉采女是趙全心的幼妹,自然是要為他開脫的。」
「都是臨死之人,並無必要一力為旁人開脫,更何況玉厄夫人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她若真沒做過的事,是一定不會承認的。」
竹語微微一怔,心底湧起的疑惑瞬間已竄至唇舌:「姐姐是在疑心太后娘娘?」
「梁府的事情,你不覺得跟蕭府,實在是太像了嗎?」
竹語且驚且疑,心思轉動如輪,待到稍稍平靜下來,方柔聲勸慰道:「太后娘娘不會如此,若真與她脫不開關係,當年姐姐出嫁,她為何事無巨細,準備得妥妥帖帖?她是真心為姐姐籌辦婚事,而非走過場。姐姐,或許是玉厄夫人與劉采女有意堅持,意在造成你我與太后娘娘之間的隔閡呢?」
竹息雖然疑慮不定,但竹語這一席話倒也有幾分道理,於是點一點頭道:「也是,可見我是鑽了牛角尖的,罷了,罷了,咱們趕緊進通明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