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姑娘3

2025-01-14 21:54:39 作者: 她的太陽

  此招剛歇,不等承影把蘭心放下,赤霄又一招赤煉狂舞,把寶劍舞得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道道凌厲劍氣直逼二人。陸蘭心腿傷不便,承影分神照顧,一道劍氣擦破了承影的手臂,承影心中一沉,一招黑龍出水自下而上破了赤霄此招,又一招放龍入海手中黑劍脫手帶動數百道劍氣直刺赤霄要害,赤霄躲閃不及,被數道劍氣刺傷,鮮血從手臂和大腿汩汩地流出來。

  此時承影劍已離手,赤霄騰身而起,一把銀光閃過,低頭時,一把黑色短劍扎在腹部。陸蘭心以換影步法移至承影身前,赤霄銀光劍噹啷脫手,蘭心拔出短劍。忽然一人閃出,手持一柄粗重青劍偷襲蘭心,承影忙以手接劍,以身擋劍,奈何泰阿千鈞重劍力道極大,承影身受重創。

  陸蘭心一手挽著承影,一手撿起黑劍,忍住腿傷,飛也似地遁逃。泰阿輕功遠低於陸蘭心,更因要趕緊給赤霄療傷而不得不放棄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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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錯愛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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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陸蘭心離開渝州當晚,陸家堡遭影子門殺手夜襲縱火,死傷無數。

  安弈和安菁趕到的時候,白昭抱著陸嵐從火光中逃出來,身後的熊熊大火里哭嚎聲一片。近旁,璠羽撫著胸口痛哭:「兒啊,我的兒啊!」

  安菁趕緊上前查看,陸子珥身受七八處劍傷,傷口形狀不一,不是一人所傷。璠羽一把推開安菁:「不要再加害我兒!」

  「我是靜安堂堂主,毒王安懷傅之女,你若連我也信不過,他必死無疑!」安菁厲聲制止她的哭喊。

  安菁拿出隨身攜帶的古琴——靈丹妙藥都藏在裡面,她給陸子珥服下九轉回魂丹吊命,陸子珥很快臉上有了血色,又給他的傷口敷上金石合散,用特製的創布綁上。

  白昭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在玉亭湖畔有處別院,你們先去那裡避一避。」

  一行人在玉亭湖畔的別院落腳。陸子珥尚未醒來,璠羽在一旁紅著眼守著。安菁回到陸家堡救助受傷的人,安弈得知陸蘭心離開渝州,策馬向城外奔去。

  白昭將陸嵐安頓好正待別過,陸嵐一把抓住他的手脈脈地看著他,良久無語。

  白昭輕輕推開陸嵐:「原諒我。」

  陸嵐微笑著,有淚水滑落嘴角,咸澀難咽:「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白昭眼底泛起晶亮的光,手抬了抬,卻終究又放下,道了聲珍重。

  陸嵐看著他魁梧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破曉的微光中,突然覺得她曾以為刻骨銘心的愛恨就如清晨薄薄的霧靄,輕輕一吹就煙消雲散,她愛他的那些歲月,恨他的那些歲月,仿佛不曾存在過,徒留一個孤寂的背影印在她那沒有他的年華中,成為她自己一個人的習慣。

  中午陸子珥醒來,璠羽大喜。安菁擔心靜安堂也遭到報復,留下藥便快馬加鞭趕往揚州。

  與此同時,渝州白家某房間內,白風華正在房間裡絕食抗議,夫人氣急拂袖而去:「侍衛們看好你們王爺,若讓他出了這房門別怪我不客氣!」

  原來白風華不慎被夫人下了十香軟筋散,數個時辰功力盡失,他現在不吃不喝就怕食物裡面還有藥,好歹只要挨過一次的藥力就行。可是即使恢復了功力,將軍夫人布下的天羅地網可要怎麼逃脫,華陽郡主並非纖纖弱質女流,她曾隨夫君同上戰場護國有功,被皇帝封為「一品護國夫人」,是個有殺伐決斷的巾幗英雄。既然能困住白風華,必是布下了稀奇的陣法,保不齊他剛走出兩步就被捉回來。白風華思忖良久不得解,一味坐在桌旁撓頭。

  三個時辰過去了,白風華試著運一運功,丹田中還是空蕩蕩的。不知夫人下了多少分量的藥,白風華苦笑。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甜軟的聲音響起:「王爺好歹吃點東西,若不傷了身子,夫人可要責罰奴婢了。」白風華煩躁地擺擺手:「出去,都出去。」身後的人不怒反笑,裊裊娜娜靠進前來:「王爺從前誇我伶俐,夫人才派我來,若完不成任務被夫人軍法處置了,王爺可要救我。」

  哪個丫頭還會被軍法處置?白風華狐疑地回頭一看,表妹李芳嬅憋了一臉的壞笑給他拋媚眼。

  「你怎麼來了?」

  「我在宮裡聽說風華哥哥喜歡上一個江湖女子,特意快馬加鞭跑了二十里地從皇都到這兒來聽你講故事吶。」

  「你在宮裡怎麼消息那麼靈通?」

  「你還不知道我,天天在宮裡悶得要死,只好派小竇子小文子他們到處打聽些逸聞趣事,你恰好在我的關注範圍。」李芳嬅雙手撐著桌子盈盈巧笑,烏溜溜一雙大眼睛玩味地看著白風華。李芳嬅是當今皇上最小的女兒,她母親懿貴妃英年早逝,只留她這麼一個女兒,正是豆蔻年華,聰明伶俐古靈精怪,皇上寵愛不盡,宮人談其色變。

  「聽我講故事可以。」白風華翹起腿,「不過說書可沒有白說的,你要付我什麼呢?」

  「嘻嘻,我是有備而來!」李芳嬅拉過繡墩坐下,托著腮看他:「聽完故事我就把你弄出去。」

  「其實更多的時候,喜歡就是一瞬間的事情。」白風華的思緒回到和陸蘭心相遇的那個晚上,桃花灼灼,言笑晏晏,一個自以為把自己打扮得很像男人卻叫明眼人一看就是小女子的丫頭闖進了他的視線。那次白風華從皇都去渝州是去祖宗祠堂祭拜,本來轉天就要回皇都,卻不想突然喜歡上一個人,又從安弈口中知道了她的過去更生愛憐,想要一生一世保護她,越陷越深難以自拔。

  聽罷白風華的故事,芳嬅不禁唏噓:「哥哥你是皇都出了名的紈絝公子,我怎麼也想不到你竟然也會真心愛上一個人!我倒真的很想見見這個陸蘭心。」

  白風華眼神一黯:「只是她現在生死未卜。」

  芳嬅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包在我身上!哥哥你快換衣服吧。」

  風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芳嬅從食盒裡拿出一套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樣的丫環裝束,手忙腳亂地把白風華衣服脫了塞在食盒裡,又凶神惡煞般威逼利誘白風華把女兒裝穿上,滿意地拍拍手:「哥哥你身姿婀娜不輸我啊!就是記得要曲腿彎腰,個子還是高了些。」說著還去找銅鏡來給他照,被白風華在額頭上彈了個爆栗子。

  天色已晚,燈影幢幢,白風華匆匆提了食盒,芳嬅在他耳邊叮囑道:「出了院子碧桃會接應你。」待從窗縫裡看到他順利出了院子,芳嬅才鬆了口氣,微微撅起嘴來自言自語:「你要有喜歡蘭心姐姐一半那樣喜歡我我就會高興的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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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醫之路

  陸承二人躲到一個山洞中,因怕被發現所以不敢點火,好在時值秋初夜裡並不太涼。「你傷得怎樣。」承影的聲音還是冷冰冰的,只是有些虛弱。

  「我沒事。」蘭心驚魂甫定,聲音發顫地問:「你的傷勢……」

  「沒有大礙,你不要管我,往東走,走得越遠越好。」

  陸蘭心沉默著,承影催促道:「快走!」語氣是不容分說的果決。

  陸蘭心咬咬牙,轉身走了。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承影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玄色衣衫的一條袖子被血濕透,只是看不出來罷了,赤煉狂舞的毒開始發作,他只覺得渾身燥熱難忍喉頭腥甜,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洞口的亮光微微刺痛了雙眼,他面色蒼白嘴唇沒有血色,躺在乾草垛上,右臂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但是毫無知覺。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洞口,陽光把她玲瓏的曲線勾勒出來,周身散發著蒙蒙柔光。

  「你醒啦?」陸蘭心不冷不熱地說:「不要亂動,你現在體內的毒只是被鎖住,你若亂動或者運功就會毒發攻心。」

  「你的腿傷好了?」

  「嗯,本來也不算什麼。」蘭心扭過頭不看他,遞給他一壺水。

  「你的毒我解不了,天王補心丹你先吃一顆,有個人能醫治你,一會兒我們就走。」陸蘭心把隨身攜帶的藥丸給承影,到一旁打坐運功。

  昨晚她早知承影強撐,走出幾步終究放心不下悄悄折返,就見到承影昏到在地。她探他鼻息,呼吸火熱,又摸他額頭臉頰俱是滾燙,趕緊查驗傷口,發現左臂一道細小的傷口滲出黑血,她立刻點住手上要穴,剛想伸手用樹枝挑一點血放在鼻下聞了聞,血腥味混著酸腐的苦味,陸蘭心不擅長用毒,因而毫無所得。

  陸蘭心想餵他吃天王補心丹,怎奈承影牙關緊閉,嘴唇發青高熱不退。蘭心盤腿坐好,用手按住他丹田向承影體內注入櫻雲神女功。櫻雲神女功陰柔寒涼的真氣讓承影慢慢退熱,只是蘭心若停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承影體內的毒就又會發作。

  看來此功法只能暫緩毒發,不能除根,此番非得去找安公子不可了。這一夜,陸蘭心持續為承影療傷,因自身體內寒氣未盡,又連續催動櫻雲神功,難免周身冰冷,八月天卻如同身在冰窖,周身籠著青白的寒氣。一次運功後,她以陸家心法的陽剛之氣抵禦,略作化解,身體乍寒乍暖,如煉獄一般,破曉時分竟口吐鮮血。

  如此下去,兩個人都會死在這裡,為今之計定要早日尋得安公子。陸蘭心望著漸高的日頭,心中琢磨:渝州是決計不能回去的了,安弈和白風華若得知自己離開陸家堡大概是要找尋,安公子與安弈如果不一起便好,她可以去靜安堂找安公子,如果不在靜安堂,茫茫人海可是難找了。

  她思考問題的時候,習慣性地用手指摩挲著玉牌,這個微小的動作被承影看到,那塊他從小配在身邊的玉牌實在太眼熟。

  「姑娘玉牌從何而得?」

  陸蘭心白了他一眼:「撿的。」她心知這塊玉牌一定和承影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但她不願深究其中的細節,不願印證自己的猜測。

  承影沉默片刻:「此玉和姑娘有緣,就請好生戴著吧。」今後我若不能陪你,希望這塊玉牌替我陪在你身邊,此是承影心中所想。

  陸蘭心呆了片刻,突然意會了承影的言下之意,兩朵紅雲不由飛上面頰,她站起身,猶豫了一下,架起承影:「我們走吧。」

  來到一家小鎮,陸蘭心買了兩身男裝,叫承影換上一套藏藍的書生服飾,自己穿一套青色書僮衣服,買頭毛驢,假裝是書生重病,書僮伺候他進城醫治,一路打聽靜安堂所在。承影的毒時而發作,陸蘭心便以櫻雲神女功化解,卻發現每次發功的時間越來越長,陸蘭心體力不支,吐血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承影看在眼裡,心中痛苦不堪,面上卻仍是冷山雪月。有天他終於忍不住問:「我是你的殺父仇人你還要救我?」

  蘭心正在熬紅豆湯,手中的湯匙咕嚕掉進鍋里,她守著翻滾的紅豆湯,靜靜抬起頭,有淚緩緩披了一臉。

  梨花帶雨的淒楚之態更是楚楚動人,承影別過頭,望向窗外。

  陸蘭心隱約感到承影是為了激將她離開才說出此番話,便說道:「我現在不能丟下你,畢竟我欠你一條命。」

  「可是我殺了你爹。」

  「我要治好你,還你人情,然後再殺了你,替我爹報仇。」

  承影想了想,嘴角勾起一個淺笑,淡的如天邊最後一抹霞光,雖轉瞬即逝卻瑰麗無比,真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人。陸蘭心不禁看愣了,又覺失態,「哎呦」一聲伸手去撈湯匙,這樣心不在焉必然要被燙了,她跳著腳嘬著嘴吹,承影關切地上前捧起她的手。

  忽然氣氛尷尬起來,兩人紅著臉局促不安,承影坐回到桌旁,蘭心盛兩碗紅豆湯:「吃了咱們趕路,前面揚州就是靜安堂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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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如初見

  陸蘭心走在前面,毛驢托著承影正在鄉野小路上慢行,突然斜刺里殺出三個人,為首的那個彪形大漢正是泰阿,旁邊站著純鈞和湛盧。

  泰阿首先開口:「奉掌門之令,誅殺叛徒承影!承影你先殺龍彩又傷赤霄,我泰阿容不下你這等宵小!」說罷欺身上來,陸蘭心封住承影任督二脈大穴,拔長劍擋在承影身前,純鈞看了一眼湛盧,輕哼一聲,舉劍向承影刺來,陸蘭心拔出短劍以一敵二,使出密室里的神女劍法,長劍如流星破空,短劍如靈蛇起舞,陸蘭心雙劍祭出身姿靈動裙裾翩躚如仙女下凡,正是天下無雙的景致。純鈞泰阿皆是一愣,沒想到天下竟有這樣精妙絕倫的劍法,二人只得連連招架,卻絲毫尋不到破綻。

  湛盧仍作壁上觀。泰阿怒道:「湛盧你莫不是也要叛變!」

  「兩個大男人對付一個弱質女流我實在看不下去。」湛盧避重就輕答道。

  此時陸蘭心求勝心切,催動櫻雲神女功配合神女劍法,劍尖所及皆蒙上一層薄薄霜氣,劍氣所指亦覺寒氣逼人,純鈞泰阿每接一招,劍就覆上一層霜華,漸漸凝成薄冰,只覺得仿佛身在三九臘月,動作也遲緩了許多。

  承影被陸蘭心封住穴道,功力全使不出來,攥的雙手骨節咔咔作響。眼下是陸蘭心略占上風,其實陸蘭心心裡清楚,自己技藝尚未純熟,又勉勵催動至寒功法,只怕撐不了一炷香的功夫,萬一湛盧出手,二人可就真性命不保。

  忽然喉頭湧上一股腥甜,她心中暗叫不好,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左肋露出一個空隙,純鈞一招七夕鵲橋向她刺來,千鈞一髮之際,一柄軟劍撩開純鈞劍尖,錚錚作響。

  安弈找到城外客棧聽說陸蘭心曾經留宿過,便向店家所指方向找尋,遍尋不到,又擔心影子門找靜安堂復仇,遂想先回靜安堂一面安排應對之策一面遣眾人一同找陸蘭心,不想卻在揚州城外救得二人。

  陸蘭心見安弈大喜,振奮精神以百鶴劍法對陣純鈞。泰阿一邊招架安弈,一邊怒斥湛盧:「你這個叛徒,速速殺了承影!」

  湛盧放蕩不羈,毫無殺手氣質倒像個遊手好閒的江湖無賴,如果當初不是看重他根骨清奇是個練武的好料子,柳千斬絕不會傳授武藝鍛鍊其為殺手。他與承影素來交好,今日怎能忍心下殺手,只是敷衍地沖承影揮了兩下劍。

  這下更惹惱了泰阿,他大吼一聲,不顧安弈的軟劍在身上劃破數道口子,空手奪白刃硬是奪下安弈的軟劍,而手中重劍向承影砍去。陸蘭心被純鈞纏住難以分身,眼看承影要被砍到,稍一分神,驚呼之下被純鈞刺中肩膀,她強行擺脫純鈞擋在承影身前。說時遲那時快,安弈挺身擋在陸蘭心身前,重劍噗嗤一聲穿透他的身體,陸蘭心驚恐的睜大眼睛看著青色的劍尖滴滴答答流下艷紅的血,如一朵朵紅梅花開鋪滿腳下的土地。

  一個雪白的身影快速馳來抱住緩緩倒下的安弈,刀光劍影刺得陸蘭心雙目發疼。

  「靜安堂地界,怎容爾等狂徒撒野!」

  眼見靜安堂人數眾多,三殺手迅速撤離。

  陸蘭心身子一軟坐在地上,慌亂的給安弈捂住汩汩流血的傷口。安菁憤恨地打開她的手,抱著安弈給他吃藥治傷。安弈向陸蘭心伸出手虛弱地說:「能保護陸姑娘是我的福氣。」

  「你不要說話。」陸蘭心焦急的看著安菁給他療傷。

  「安公子,這樣的傷多活一時是一時,當我不知道呢。」安弈嘴角輕揚。

  安菁握住他的手,緊咬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淚水已經把安弈的衣服打濕。

  「這些年,多謝公子。」安弈的聲音越來越輕:「起初是公子派我保護陸姑娘,而今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為她而死,公子一定要替我……」他吐出一大口血,「替我照顧好陸姑娘。」

  安菁緊緊抓著他的手哭成了淚人兒,陸蘭心跪在他身邊一邊流淚一邊連聲說:「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安弈從懷中掏出一本書,正是本被血染紅的《藥王真跡》:「蘭心,讓我這樣叫你一次吧。這書是你送我的,我會帶到下面繼續讀,定不辜負你的好意。」陸蘭心哭道:「等你傷好了再讀,還要教我。」

  安弈氣若遊絲斷斷續續:「我知道你喜歡他……」陸蘭心順著他的目光看到承影一臉孤寂的表情。安弈又看向安菁:「安公子,承影於雲龍山一役救了陸姑娘,這次請你一定要救他。」

  安菁艱難地點點頭。安弈心安地笑了,手漸漸垂下,安菁抹掉眼淚輕輕哼起一首歌:「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弟弟,你還記得這首歌麼?」她幽咽的歌聲飄渺虛幻,有多少往事如風,飄散在浮世塵埃中。

  天邊飛鳥掠過,陸蘭心的思緒又回到初遇安弈的那條船上,一個星目劍眉的少年朝她憨厚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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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安之敗

  安菁給安弈扎了針保持身體不會腐爛,帶著他回揚州,車輪轆轆在青石板上碾壓,眾人一路無語。一陣風拂過,一絲血腥味傳到安菁鼻中,她回頭看看眾人,只有龍葵閣主人杜仲會意地點一下頭。

  杜仲當即命大弟子遠志帶領一部分年輕弟子護送安弈、承陸二人去城東等待接應,自己帶八個得力手下隨安菁繼續往靜安堂方向走去。

  靜安堂死一樣寂靜,門上、台階上漓漓的血跡觸目驚心。

  「我們來晚了。」安菁心中顫抖,奪步搶進。眾人也分散從各處進去。

  前廳三個紫蘇閣的女弟子已然斃命多時,內堂院裡滿目死傷,弟子們的死狀和陸家堡那夜一樣,安菁胸中翻湧,拳頭緊攥,突然喉頭一股腥甜,一絲鮮血流出嘴角。靜安堂是她多年心血,如今此情此景讓她情何以堪?

  「安公子……」一聲虛弱的喊聲傳來,安菁循聲望去,紫蘇閣主人白薇作勢要拜,安菁以輕功趕到她身旁止住,給她吃了龍香續命丸,白薇孱弱道:「多謝安公子,龍葵、決明、半夏閣餘部已轉移城東,紫蘇閣全部都在這裡了。」她蒼白的臉上露出微笑:「大敵當前,紫蘇閣沒有一個逃兵,安公子你說我教的好不好?」

  安菁兩行淚流下,壓抑著情緒答道:「好!你別說話,我救你。」說罷盤腿坐下就要運功給她療傷,白薇輕輕扶住她的手:「別費力了,公子沒事我就放心了。」說罷手一垂,合上了眼。

  安菁再也忍不住,伏在白薇身上大哭起來,即便是大哭,那哭聲也是哀痛而隱忍,只看到她瘦削的肩膀伴隨著忽高忽低的哭聲上下起伏。

  留下禦敵的紫蘇閣無一活口。安菁等人匆忙趕去城東,才知道靜安堂損兵折將多麼慘重。除紫蘇閣全軍覆沒,龍葵閣、半夏閣、決明閣所余弟子不足三十,決明閣主人商陸身受重傷,安菁火速率餘部前往桃源淀。

  桃源淀是靜安堂遭遇大難時候的避難之所,輕易不得進入。來到桃源淀,安菁在入口處撒上一種香粉並做了符咒,轉身對眾人說:「各位靜安堂的兄弟姐們,今日門派遭遇變故,大家團結一心英勇禦敵讓安某感激不盡、敬佩不已。老妖柳千斬倒行逆施多行不義,定要遭受天譴。江湖正義之士也決不會再容忍他,如今陸家堡和靜安堂已結為同盟並將聯絡江湖各大門派共同討伐老妖。大家先在此地養精蓄銳,有朝一日定要找柳老妖報仇雪恨!」

  一席話之後群情激昂,杜仲深深拜倒:「我等願聽安公子吩咐,萬死不辭!」眾人皆拜倒。安菁忙虛扶一下,溫情道:「商陸好生療傷,杜仲你去把弟兄們安頓好,我們再從長計議。」

  眾人一一散去,安菁走到陸蘭心和承影面前。隔著雪白的面紗,陸蘭心還是感覺到安菁如刺的目光,她躊躇一下,行禮道:「請安公子為承影療傷。」

  安菁看也不看徑直走開只留下一句話:「陸姑娘多慮,醫者仁心。」陸蘭心心中寬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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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下之盟

  不多時,安菁帶著一個弟子親自來為承影把脈、施針、開方,直到深夜方回屋歇息。安菁治病不喜人擾,所以一整天,除了門口聽使喚的弟子,誰也沒進去過。陸蘭心不吃不喝一天候在門口,等安菁出來,連忙上前拜倒:「大恩不言謝,請安公子受我一拜!」

  「豈敢,安某受不起。」安菁冷若冰霜拒人於千里之外。

  陸蘭心侷促地站起身,訥訥不語。

  「柳依依有恩與我安家,你要謝便去謝你母親。」安菁頓了一下,逼近陸蘭心:「安弈是我的親弟弟,他因你而死,我們安家不再欠你了。」說罷轉身離去。

  陸蘭心心事重重推開承影的房門,看見他正站在窗前,便問:「怎麼起身了?」

  「感覺好多了。」承影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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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好了!」陸蘭心興奮地小臉通紅雙目放光。

  承影囅然一笑,不復原先冷若冰霜,陸蘭心自覺失態,垂下眼帘顧左右而言他:「你傷好了我早點報仇。」說著這話,自己的心也突地一沉,承影卻似渾然不覺。

  「你又穿回原來那件衣服了。」陸蘭心發現承影穿著以前的玄色袍服。

  「還是習慣穿以前的衣服。」承影淡淡回答。

  那間袍服已經漿洗過,只是被劍劃破的口子仍然沒有縫補,陸蘭心讓他脫下,坐在桌前給他縫補起來,搖曳的燭光在窗紙上映出蘭心的身影,給黑涼的深夜增添了些許暖意。若能永如此時,遠離塵世喧囂,摒棄江湖恩怨,如尋常人家情投意合的小兒女,男耕女織,歲月靜好。

  「好了。」陸蘭心把衣服放在承影床頭,「早點休息,把傷養好。」

  承影摩挲著枕邊的衣服,目送陸蘭心離去,忽然衝到門邊拉住她的手。陸蘭心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她嗅著承影身上淡淡的草藥味道,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閉上眼睛。

  須臾,承影鬆開她,陸蘭心臉頰滾燙,承影也紅著臉,二人緊張地對視著。還是陸蘭心撲哧一聲先笑了,承影倒有些不好意思。

  「看起來安公子的醫術已經出神入化了,你跑的這樣快!」陸蘭心揶揄道,「去睡吧,明天再來看你。」

  「去外面走走吧。「承影披上外衣,不由分說拉著陸蘭心的手就走出屋子。

  夜涼如水,月色玲瓏,丹桂的馥郁香氣在靜夜裡流動,陸蘭心的手被緊緊攥在承影的手心。

  「你……」

  「噓——」不等陸蘭心開口,承影將手指按在她唇上,輕輕折過一枝桂花別在陸蘭心的髮髻上。月色照得陸蘭心如一尊白玉人兒,烏黑的眼珠盪著星月的光輝,如波光瀲灩的一澄湖水。

  承影想起第一次見到陸蘭心,假小子一樣的她使出三腳貓功夫跟他周旋,攪得客棧雞犬不寧,忍俊不禁。

  「笑什麼?我長得那麼好笑?」陸蘭心嗔怒道。

  嬌聲軟語,美人薄嗔,郎情妾意,情難自製。承影拂過陸蘭心嘴角的髮絲,勾頭深深吻上了她的唇。

  陸蘭心慌亂地閉上眼睛。

  承影緊緊擁著陸蘭心,似自言自語般:「我有今日,此生足矣。」

  陸蘭心沒有聽清,微微仰起頭看他,承影深潭樣的眼眸看不到底,陸蘭心纖纖素手覆上他的眼睛:「看我幹嘛?」

  承影莞爾一笑:「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

  「你笑起來很好看,卻不常笑。」

  「那以後我天天就對著你笑。」

  「不要,天天只對著我笑,怪嚇人的。」

  「你不是喜歡。」

  「像個傻子。」

  「你才是傻子。」

  井上碧梧驚葉落,苑間丹桂瀉香空,願得君心似明月,策馬飛花攜手共。二人繼續著說不完的情話,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葉尖上的露珠盪了兩下滾到陸蘭心額上,她揉揉眼發現自己一個人在院子裡的石桌旁,昨晚難道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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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局

  她發覺身上披著承影的書生衣服,臉頰緋紅,輕輕去扣承影房門。

  敲了幾遍都沒有人應。

  她狐疑地走進去,發現承影不見了。

  她在院子裡遍尋承影,逢人便問有沒有見過他,靜安堂弟子皆搖頭不知,陸蘭心遂轉身向出入口跑去。

  卻意外地在出入口被白風華攔下:「你要去哪?」

  「你怎麼在這裡?」

  「我在這裡等你。」

  「你先去桃源淀找安公子,我有事先走。」

  「你去找承影。」白風華冷冷地說,陸蘭心駐足詫異的看他,今日的白風華一改往日紈絝公子模樣,俊美的臉龐嚴肅異常。

  「你知道他在哪?」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陸蘭心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他讓我轉告你:忘了他。」白風華輕描淡寫說到。

  「不可能。」陸蘭心大力推開白風華。

  「總之你是不能去找他的。」白風華巋然不動。

  二人扭打在一起。白風華反剪陸蘭心雙手點了她的穴道:「我千里迢迢趕來,不是要和你打架的。」他扛起陸蘭心向桃源淀深處走去,找到安菁,請安菁繼續為陸蘭心醫治。

  「你倒好心又把她弄回來,不如讓她走也省了我不少功夫。「安菁埋怨道。

  白風華笑笑,又正色道:「你們聊,我去看安弈。」

  安菁怔了一下,眼圈一紅,白風華已經出去。安弈就葬在桃源淀東面,墳前一束香青煙裊裊,定是安菁每日清晨來祭奠。白風華靜靜站在墳前:「安兄,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思,我會替你保護她。」

  陸蘭心藏在草叢中,淚水撲簌簌撲了一臉。安菁站在遠處,白紗垂面,潔白的身影如同仙人。安菁與安弈是毒王安懷傅和沉璧的女兒,沉璧便是當年柳依依的貼身侍女,安弈四歲那年巧遇玉華山人,說他必要遠離至親方能保住性命,於是便被山人收做關門弟子。父母作古,安菁創靜安堂,想念安弈,終於費盡心機將他納入靜安堂守在身邊,不料卻仍是英年早逝。安菁後悔當初為何派他去保護陸蘭心,如果二人不曾相見,又怎麼會生出這之後的許多風波,或許安弈也不會殞命。只是人生世事誰能料定,該來的終究要來,這就是所謂宿命。

  在桃源淀不知不覺過了三日,陸蘭心體內的寒氣逐漸消退,她可以自如使用櫻雲神女功和神女劍法,把百鶴劍法也糅雜進去,剛柔並濟劍法出神入化。只是江湖中的祥和總是奢望,當紅芍送來杜仲的血書,桃源淀最後的屏障也被影子門打破了。

  血書上歪歪扭扭寫一個字「走」,血色暗紅,比劃顫抖,定是拼了最後的力氣才寫就。紅芍又哭成了淚人兒,安菁率僅餘的八個年紀小的弟子,帶著陸蘭心和白風華乘舟穿過一條黢黑的溶洞逃走。

  快到岸邊的時候,陸蘭心和白風華交換一下眼神先縱身上岸,白風華扇子一點將小舟推開也跳上岸。陸蘭心抱拳道:「多謝安公子救命之恩,此處不安全,還請各位移步他處。」說罷二人施展輕功向南飛奔。

  桃源淀往南百步的玉屏山傳來打鬥聲。

  安菁將小舟撐開,遠遠隱在泛起薄薄水霧的桃源河中。

  玉屏山,白風華與陸蘭心正與純鈞和湛盧相鬥正酣。

  忽然一股勁風襲來,樹葉颯颯作響,樹枝搖搖欲墜,四人停下動作遮起頭臉,不知要發生什麼。隨著勁風而來的,是滿頭白髮的柳千斬,他身後是昆吾和泰阿,面前跪著一個玄色袍服的男人。陸蘭心大聲驚呼:「承影!」

  柳千斬哈哈大笑,他的聲音蒼老而怪異,忽而沙啞忽而洪亮,令人毛骨悚然。

  「承影不忠不孝,特來負荊請罪。」

  「承影我兒到底懂規矩。」柳千斬縷縷白須,「背叛師門只有一死!」

  「不要!」陸蘭心正待上前,被純鈞湛盧雙雙阻止。

  「我這條命是師父救的,如今師父要去也是應當。」承影朗聲道:「只是陸蘭心乃師父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還請網開一面放她一條生路。」

  「哼哼,我就看不得你們這等情意綿綿的樣子!枉費我教導你做殺手多年!」柳千斬厭惡地看著承影,「陸蘭心若肯乖乖做影子門神女光大門派,我自然不會為難她。」

  「不!承影若死,我必不苟活於世!」陸蘭心拔出短劍對準心口。

  「放肆!我是你外公,你竟敢為了一個殺手要挾你外公!」柳千斬大怒,聲音如同從喉嚨深入發出,臉色忽紅忽白。

  「外公?你可曾疼過我一日?你害我父親殺我爺爺毀我陸家戮我友人,你分明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妖魔!」陸蘭心厲聲怒斥,柳千斬胸口急劇起伏,大掌一揮,一股強勁內力打在承影身上,承影立刻口吐鮮血。

  「你!」陸蘭心尖叫起來,不顧一切衝到承影身旁抱住他,挑釁柳千斬:「你再打啊!」

  「拉開她。」柳千斬渾身顫抖,怒不可遏。

  純鈞和湛盧正待上前,陸蘭心又將短劍往心口一送,二人不敢妄動。

  「柳老妖,你要殺便殺,讓我們三口死在一起也算你做件好事。」陸蘭心這樣一說,眾人皆是詫異,承影抬眼看她,她眼神堅定。

  「你?」柳千斬面色鐵青,目眥欲裂。

  「對,我與承影對月而盟終身已定,如今我陸蘭心腹中已經有了承影的孩兒。」陸蘭心言之鑿鑿。

  「哈哈哈哈,好!好得很!」柳千斬忽然狂性大發,雙掌亂揮,四周樹木炸裂,眾人紛紛閃避。「依依,你竟這樣對爹?!」柳千斬悲哀又溫柔地看著蘭心,老淚縱橫。陸蘭心害怕起來,承影緊緊抱著她飛身跳開,剛才呆的地方已然被柳千斬的內力激出一個大坑。承影替陸蘭心擋下了方才一擊,胸口血氣上涌,他用力忍住。陸蘭心關切地問:「沒事吧?」承影搖搖頭,將陸蘭心交給白風華,轉身面向柳千斬,一口鮮血順著嘴角流下。

  柳千斬依然胡亂發功,口中念念有詞:「依依,你不要離開爹,你和你孫兒爹爹都愛,你不要跟他走……」柳千斬已然神志不清,連泰阿等人也難逃魔爪,紛紛被他震傷。

  承影率先攻上去與柳千斬廝殺,陸蘭心要去幫手,卻被白風華死死按住。實力懸殊,承影數次中招,二人越打越遠,承影顯然是要將他引開。湛盧首先追去,其餘殺手也緊隨其後。

  不遠處傳來山石崩裂的聲音,陸蘭心哭喊道:「放開我!」

  白風華抓著她的手:「走,我們一起去。」

  那方,龍眼洞正在坍塌,玄色身影在洞口亂石中揮舞黑劍將四壁石頭擊碎,承影喊道:「掌門瘋魔,快封住洞口,否則後患無窮!」

  湛盧回頭看著那三人說:「如果不封住掌門我們幾個也難逃一死!」其餘人猶豫了一下,湛盧已經去撬山石,純鈞也施以援手,昆吾泰阿便也合力推動山石。

  「你快出來!」陸蘭心和湛盧齊聲喊道。柳千斬攻勢咄咄逼人,承影精疲力竭半跪地上以劍抵地用身體接下他的攻擊。

  「危險!」白風華用力扭住陸蘭心的手腕將她擋在身後,自己如白鳥般穿過碎石重重的洞口,掠起承影揮扇擋開不斷掉落的石塊。

  巨石在他們身後落下,地動山搖,漫山震響,煙霧升騰。

  白風華把承影緩緩放在地上,陸蘭心搶步上前,承影渾身傷痕累累,氣息斷續。陸蘭心慌忙給他餵了天王補心丹,又作勢要給他運功療傷,試了幾次卻感到承影體內空蕩蕩的,陸蘭心的內力注入他體內如石沉大海。

  承影奮力握住她的手:「我中了凝萃神功,千萬別再消耗你的內力了。」

  凝萃神功名字雖美,卻是天下最惡毒的武功,中招之人內力盡失,一個時辰後筋脈斷裂成廢人,最終臟腑破裂而死,殺人於無形。

  「我們去找安公子!」陸蘭心如五雷轟頂,嚶嚶的哭起來。

  承影搖搖頭:「別哭,倒是你為何說出那一番話白白玷污了自己的清白。」

  「我……」陸蘭心想說我心中認定你是夫君,但是卻沒好意思說出口,只是飛紅了臉頰。

  「我心中認定你是我的妻。」承影聲音越來越弱,他努力抬起手摸到蘭心髮髻上的桂花,自那夜之後,蘭心每日都要在發上簪一簇桂花。

  他摸到蘭心的無雙劍,「你在水牢昏迷,口中只念著無雙劍,我便替你取來了。」承影突然拔出短劍插進自己胸口:「殺了我,你便大仇得報。」

  陸蘭心大驚失色:「你不是故意殺我爹的,殺我爹的人是柳千斬!」

  「終究是我對不住你。」承影血色全無的嘴唇揚起淺淺的笑,緩緩垂下眼帘。

  「你若死,我必不苟活於世……」陸蘭心輕輕在他耳邊說:「我們夫妻一場,生不能同衾,死要同穴。」遂拔出承影胸口的劍,深深刺進自己的身體。

  生不同衾,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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