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可恃惟我3
2025-01-13 04:12:02
作者: 鳳歌
第八章可恃惟我3
這麼過了十多天,梁蕭兩眼充血,人也瘦了一圈。但想到父母仇恨,又拼命死看。他哪知這些典籍均是古今易學宗師、算學大家生平心血所積,以這些大數家的造詣,傳世的學問莫不奇難艱深,眾所周知的東西,反而不會細說。好比一座座懸在半空中的大山,梁蕭站在下面,只能看到頂尖兒,卻不知怎麼上去。
又過了幾天,梁蕭終於摸出些門道,他專揀最破最舊的書出來,直覺這些書應該比新書易解。雖不盡然,但他挑出的古書中,確有不少是算學的根基。只是這些書籍越古老,文字也就越古奧,多有古篆金文。梁蕭自小不愛讀書,只勉強認得幾個字,又如何看得懂這些古文?可他向來自負,別人不教,他也恥於求人。硬看了一個多月,裝了一腦子亂七八糟的怪字怪圖,但要他說出涵義,卻又一個也說不上來。
這日,梁蕭看了半天書,心灰意冷,望著穹頂發呆,隱約聽到有人叫喚。回頭一看,卻是花曉霜。花曉霜見他雙頰深陷,兩眼無神,頭髮亂糟糟的,不由心中一酸,握住他的手顫聲說:「蕭哥哥,你病了麼?」伸手探他額頭,並不燙手,始才放下心來,「好久都不見你了,昨天聽梅影姐姐說你在天元閣,人家專程來瞧,可叫了好幾聲,你也不理!」梁蕭「嗯」了一聲,又低頭看書。花曉霜見他神情冷淡,好生沒趣,便傍著他坐下,瞧了瞧書上文圖,恍然道:「蕭哥哥,你在看《九宮註疏》?」
梁蕭應聲一顫,抬眼問:「曉霜,你看得懂?」花曉霜點頭說:「以前學過一些,可我腦子太笨,不大會算,所以上次在『兩儀幻塵陣』就出了岔子。」她微露羞赧,笑了笑,「說起算術,天機宮裡,奶奶最厲害了。」
梁蕭想了想,指著第一頁的圖形問:「這隻烏龜是什麼?」花曉霜道:「這是九宮圖,又叫洛書。傳說中黃龍負圖,出於黃河;神龜馱書,出於洛水,前者稱之為河圖,後者就是洛書。所以說,九宮之圖,法以靈龜,八方之數,相加皆為十五。」她頓了頓,又道,「有人說洛書九數為算術之祖,但奶奶說,算術當分古今。古算術有三祖,河圖、洛書、五行。河圖化為八卦,八卦演為六十四卦,每卦之中,皆含有一個小九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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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手在地上划來划去,說道:「九宮之中,又分陰陽奇偶之數,這是取自河圖陰陽之理。九宮圖有四十五個方位,每一個所在,又包含著一個八卦。」她邊說邊算,推演河圖洛書相生之道,又劃出兩個圖,「五行也能化作九宮,左邊這個叫洛書五行成數,右方這個叫洛書五行生數,由這兩個數,便可九宮演八卦。如此相互推演,以至無窮……」
她由淺入深,口說手比。梁蕭本是極聰明的人,聽了兩個時辰,明白了不少,拿起書來,再不是滿目陌生,喜得他抓耳撓腮,又拿出一本書,問道:「這個又怎麼說?」花曉霜翻看了一下,笑道:「這和古算術不同,該是今算術了。《九章算術》集古算術之大成,今算術緣自漢代劉向,漢代的張衡與曹魏的劉徽也有論述。真正自成一家,卻是北朝大家祖沖之。他以方廓圓,計算圓周率。後來在《洞淵九算》中,有人將這一法子推演變化,數形相合,計算未知之數。據說我家先代有人用這法子解到上九層的「天」層(按:便是計算歐洲算術的x正九次方,有人將這個誤解為九個未知數)與下九層的『陰鬼』層(按:相當於x的負九次方)。到了後來,家曾祖元茂公創建演段法(按:類似後世算學中線性方程組求未知數),將數形分割開來,進而化為『天元術』。曾祖將「天元術」推至四元,可求太陰、太陽、少陽、少陰四大數。」說到這裡,她輕輕嘆了口氣,「可惜,這部分太難,我也不大明白。」她說到這兒,有些頭暈,便自懷裡取出金風玉露丸,吃了一粒。
梁蕭遲疑一下,忍不住問:「曉霜,你……到底生了什麼病?」花曉霜搖頭說:「我不知道,爸媽也從來不說。前段日子,我病得厲害,爸爸和姑姑就帶我去嶗山見吳爺爺,吳爺爺是個了不得的神醫!」她說著笑了笑,「我回來時病好多了,只是偶爾還會頭暈,但吳爺爺讓我別擔心,說他會治好我的。」說到這裡,她若有所思,「蕭哥哥,你見過大海麼?」
梁蕭茫然搖頭,花曉霜含笑道:「大海好大,一眼都看不到邊。據說在嶗山上看海上日出才叫美,但姑姑說清晨風寒,不許我去。」她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大有遺憾,梁蕭瞧著心中生憐:「不打緊,將來我陪你看去。」
花曉霜雙眼一亮:「當真?」梁蕭道:「當真,要不拉勾兒。」他用小指勾住曉霜的小指,「金勾銀勾,說話不算是小狗。」二人對望片刻,放開手齊齊發笑。花曉霜又接著講解,儼然一個小小老師;梁蕭則乖乖聽著,從頑劣童子一變為最聽話的學生。
從這天起,花曉霜每天都來天元閣,梁蕭有不明的地方都向她請教。所幸都是基礎,花曉霜家學淵源,古篆銘文全都認識。二小言和意順,相處了幾個月,梁蕭大致弄明白了。天機十算中,前四題是古算術,後六題是今算術,這十道算題,無一不是困住古今智者的絕大難題。
梁蕭本是極聰明的人,不論武功學問,不鑽研則已,一旦入門,便泥足深陷。轉眼過了大半年,花無媸本以為梁蕭頂多十天半月便會知難而退,哪知一年過去,這小子還是賴著不走。心生詫異,暗中派人查探,才知道花曉霜時常去天元閣給他解說,不由大為震怒。但花曉霜年幼多病,不好懲處,便禁止她再接近梁蕭。花曉霜心裡委屈,可祖母言出如山,那也無如之何。
梁蕭到此,卻已脫離了一無所知的境地,走出雲霧深處,眼前天地一寬。沒有花曉霜,也困他不住。他於算學一道天分極高,只覺算術之妙遠勝武功,越是煩難,越要超越,一時神遊其中,當真忘乎苦樂。
斗轉星移,又過四年,梁蕭循序漸進,從河圖洛書看起,看完了戰國鬼谷子的《鬼谷算經》、孫武的《孫子算經》;鄭玄、王弼等歷代大賢的《易經》論著,揚雄的《太玄》,司馬光的《潛虛》;漢代的《九章算術》、《五曹算經》、《張丘建算經》,祖沖之父子的《綴術》。漸由古算術進入今算術,先後算完《輯古算經》、《洞淵九算》、《數術九章》、《測圓海鏡》,還有天機宮先祖留下的數十卷《天機筆記》。但天機十算依然難解,他不得不參閱各代曆法、機關算學,推演天地之變、日月之行、建築構造之理。為求一解,往往讀書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