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時代的一粒沙

  「象徵？」

  奧黛麗後退幾步，將舞台讓給赫密斯和艾瑞霍格，隱隱猜到些什麼。

  那巨型兔子看兩人的反應，明顯有些失望，淡淡道：

  「都已經連續一個月做同一個夢，難道你們還沒有意識到嗎？」

  

  奧黛麗心中瞭然，面上卻一臉疑惑問道：

  「意識到什麼？」

  赫密斯悠然道：

  「新時代已經到來，你我都是舊時代的殘黨，必須尋找能過渡到新時代的船隻。」

  「當然，這對我們而言並不困難。」

  「但如果想要找到一艘帶有『象徵』的船，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你，我的朋友。」

  巨型兔子將目光投向石柱頂端的艾瑞霍格，嘴角微微勾起：

  「你本身就是象徵！」

  鱗片碩大而灰白的艾瑞霍格沒有回答，自赫密斯進入這個房間一來，祂不曾有任何言語。

  而此時，面對赫密斯那毫不掩飾的敵意，艾瑞霍格嘩啦一聲張開了自己覆蓋皮膜的翅膀，讓周圍區域瞬間籠罩上了一層陰影。

  赫密斯究竟在說什麼，祂們三人都心知肚明，甚至就連鮑利·德爾勞也能猜出來。

  新時代即將取代舊時代，現在正是兩個時代的風口浪尖，所有人都要在這期間尋求變革，天使也不例外。他們要麼依舊活在舊時代，阻礙新時代的降臨，要麼提前過渡到新時代。

  而這兩種選擇的好壞是一樣的，好處是一榮俱榮，壞處是一損俱損。

  很明顯，赫密斯選擇了新時代，並且不甘心僅僅只在新時代當一個普通的天使。祂希望能更進一步，哪怕無法成為序列1或序列0，但至少要獲得一部分象徵。

  而狩獵艾瑞霍格這條心靈巨龍，就是最好的選擇！

  原因也很簡單。

  艾瑞霍格作為目前僅存的三頭古龍之一，在舊時代祂是第二紀的霸主，巨龍一族的天使。但在『初火降臨』的新時代，艾瑞霍格也在無形中獲得了巨大好處——祂依然是古龍，但卻不僅僅是第二紀的巨龍一族。因為祂『古龍』的身份，已經讓祂在冥冥之中與『第零紀』的不朽古龍聯繫到一起！

  等到新時代完全降臨，艾瑞霍格甚至可以憑藉古龍的身份，直接一躍成為『不朽古龍』！而就算達不到這種高度，祂最次也是不朽古龍的後夷，可以繼承一絲『不朽』的特性。

  這就是祂的『象徵』！

  哪怕什麼也不做，艾瑞霍格也能獲得對應的象徵，這便是新時代的饋贈！

  但除去這三條古龍，幾乎沒有任何人能夠直接從新時代獲得對應的象徵，因為他們與『新時代』中的傳說沒有對應的關係，除非直接獲得初火的青睞，否則幾乎沒有『獲得』象徵的機會。

  但赫密斯卻明顯不甘於此，所以祂選擇另闢蹊徑。

  既然祂無法獲得象徵，那就狩獵其他擁有象徵的存在，奪取祂們的象徵。

  所以祂才會盯上艾瑞霍格，暗中將祂的夢境與迷宮連接到一起。但艾瑞霍格畢竟是天使，又怎麼可能那麼容易被赫密斯算計呢？

  赫密斯當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祂才會用到伊甸園——這座心靈城市是『空想家』的傑作，其本身與『觀眾』途徑的每一位非凡者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就連古龍也不例外。

  因此，只要能夠將迷宮與伊甸園連結到一起，就能在無形中精確找到艾瑞霍格的夢境，同時將祂的夢境強行融合到迷宮之中。

  如此一來，赫密斯便能輕鬆找到艾瑞霍格，進行祂的狩獵。

  至於奧黛麗和鮑利·德爾勞，他們完全是被無辜牽連的路人。

  因為他們本身就在伊甸園中，而恰好赫密斯的計劃又在此時展開，自然會被牽扯進來。當然，這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畢竟如果他們不貿然闖入迷宮，而是留在伊甸園中，也不會捲入這場象徵之爭。

  赫密斯沒有急於出手，而是將目光投向奧黛麗，友好地問道：

  「你介意嗎？」

  「不，完全不。」

  奧黛麗又後退了一步，微笑著表示不想摻和。

  她既不需要奪取艾瑞霍格的象徵，也沒有理由幫助赫密斯，畢竟赫密斯可是黃昏隱士會的成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祂應該算是亞當的天使。

  但也正因為如此，奧黛麗反而有些困惑。

  畢竟亞當可以算是舊時代的強硬派殘黨，以祂為首的神明們抵制新時代的到來，至少是抵制並非由祂們所主導的新時代。在這種情況下，赫密斯居然主動選擇投身新時代，甚至還要搶奪艾瑞霍格的『象徵』，這不就相當於背叛了亞當嗎？

  是亞當根本不在乎這點小事，還是赫密斯和亞當並非一條心？

  奧黛麗無法知曉答案，也無法從赫密斯的態度中分析出任何東西。

  作為『觀眾』途徑的天使，祂們每一位都是天生的演員，祂們所展現的一切都是演出來的，是祂們希望別人看到的。因此，如果僅僅從表面的情緒來判斷祂們的立場，只會得到錯誤的答案。

  而且，奧黛麗也不敢肯定赫密斯的『投靠』就是真的，這或許也是亞當計劃的一部分。

  所以她既不會插手祂們之間的戰鬥，也不會就此離開，她會觀察祂們，而這正是『觀眾』途徑最為擅長的。

  赫密斯雙腳一蹬，猛然變得極為巨大，如同一座小丘。

  與此同時，祂的正上方，晦暗的天空一下明亮，祂的腳底，大地裂開了一道又一道縫隙，噴薄出赤紅的岩漿。緊接著，它的背後凸顯出了一道模糊而扭曲的身影。

  這身影套著簡單的白袍，容貌難以看清，年齡無法分辨，只能依稀看出是位男性。

  他的腦後，懸掛著一輪散發燦爛輝芒的光暈，就像是微縮的太陽；他的腳下，有一個分成十二格的虛幻鐘錶，每一格內都有象徵不同時間的符號；他的背後，垂著一片仿佛帷幕的陰影，陰影之內，似乎有一隻眼睛正無聲地窺視外面。

  這人影只是剛出現一個輪廓，就讓整個夢境迷宮劇烈搖晃，不斷有灰濛濛的碎片從虛空中掉落。

  污穢墮落與純淨陽光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急速往巨型白兔的四周蔓延，侵蝕或同化著這片區域。

  不過，那道套著簡單白袍的人影總是難以真正成形，沒法從歷史與虛幻中走入現實。每當他的輪廓將要清晰，身影就會一陣扭曲，如同被干擾了信號的機器。

  「遠古太陽神！」

  奧黛麗幾乎瞬間就辨認出那位存在的真身！

  這位是真正終結了第二紀，狩獵了第二紀大多數古神的存在，其實力幾乎等同於舊日！

  所以哪怕只是一道編織的幻影，也蘊含著著常人難以承受的恐怖。

  當然，這道編織的幻影無法真正發揮其本身的實力，哪怕萬分之一也沒有，祂僅僅是存在象徵意義。

  因為只有當赫密斯的敵人相信這道幻影是真的，祂才能成為『真實』，否則永遠都只會是幻影。

  但想要欺騙位於同一途徑，同一序列的艾瑞霍格，明顯是痴人說夢。

  所以赫密斯編制出這道幻影，也不指望能讓艾瑞霍格將幻影當作真實，祂僅僅是以『遠古太陽神』的幻影來進行恐嚇。

  是的，恐嚇，這就是赫密斯的目的！

  作為第二紀巨龍一族的天使，艾瑞霍格必然經歷過巨龍一族的輝煌，也經歷過巨龍一族的沒落，甚至是『空想之龍』安格爾威德的隕落。

  因此，遠古太陽神無疑是艾瑞霍格的龍生中最恐懼的心理陰影。

  僅僅只是一道幻影，就能讓祂產生恐懼的心理。赫密斯要的就是這個，祂可以藉助艾瑞霍格的心出現破綻的機會，一步步擴大自己的優勢，逐漸將之擊潰！

  這也是『觀眾』途徑高序列最常規的戰鬥方式，雖然簡單直接，但卻足夠有效。

  當然，這是最理想的狀態。

  但在『觀眾』途徑高序列的實際戰鬥中，雙方如果處在同一層次，各種手段都很難產生真正的效果：

  一個可以潛入意識島嶼，進行深層次催眠，一個可以緊守心智體之門，不讓任何外來的意識進入，一個可以散播精神瘟疫，利用集體潛意識大海不知不覺侵蝕敵人，一個則能安撫自己，治療心理層面的疾病，保持精神的健康……

  在序列4和序列3的層次，『觀眾』途徑的聖者還能依靠非凡能力進行各種勾心鬥角的戰鬥：

  要麼提前設下陷阱，然後隱蔽誘導，步步經營，一舉擊潰對方的心靈防線，完成催眠；要麼偏重防禦和輔助，依靠強大的封印物擊敗敵人；再要麼，就直接『龍化』，在肉體和精神上同時展開雙重博弈。

  這三種戰鬥，歸根究底還是要看誰對心靈領域研究的更深入，誰的意志更為強大和堅定，誰就越有機會在長期的戰鬥中一步步積累起優勢。

  但在天使層面，就又是另一幅景象。

  因為大家都是真正的神話生物，『龍化』時間的長短已沒有意義，『非凡能力』的使用也大差不差，誰也不可能通過非凡能力獲得優勢，也不會因為對方的非凡能力而輕易落敗。

  這個時候，主要依賴的是『洞察』。

  誰能更好地找到對手的心靈漏洞，誰就可以編織出相應的噩夢，直接攻擊敵人的精神薄弱處，一步步摧毀心靈防線，達到『嚇瘋』或者『嚇死』的效果。

  這也是為什麼『觀眾』途徑序列2的魔藥名稱會是『洞察者』。

  『洞察』一詞，足以詮釋『觀眾』途徑序列2天使的戰鬥風格。

  當然，如果能夠晉升為序列1，那作家編織現實的非凡能力其實也未嘗不是一種『洞察』。

  只不過是不再直接作用於敵人的心靈漏洞，而是用編織現實的方式來一步步讓敵人陷入絕境。

  而另一方面，儘管赫密斯針對的只是艾瑞霍格。但赫密斯編織出的『遠古太陽神』卻並不僅僅是影響艾瑞霍格，還會影響和污染周圍的一切生物，無論是鮑利·德爾勞，還是奧黛麗。

  但幸運的是，奧黛麗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抵抗這種污染的影響，所以她才敢繼續留在這裡觀戰。

  相比之下，僅有序列3的鮑利·德爾勞已經蜷縮在地，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嘶吼。

  儘管他還未徹底失去理智，可精神卻已經不可避免的被污染，即便在事後進行自我進行治療，也無法完全將這種污染清除。

  當然，前提是他能活著離開這裡。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赫密斯和艾瑞霍格都不會殺他，但也不會幫他。

  而奧黛麗，她不會讓自己的試煉失敗。

  正想著，奧黛麗眼前突然出現一位身穿黑裙的少女，她看著天空追逐的巨龍與巨兔，疑惑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

  「一場意外。」

  奧黛麗輕聲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解釋了一下。

  卡露拉聽完有些好笑道：

  「不死古龍也只是舊時代的殘黨，所以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從舊時代的殘黨變成更舊時代的殘黨？」

  奧黛麗問道：

  「可祂們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

  不是誰都能和她們一樣，獲得『火』的青睞。

  「怎麼沒有？」

  卡露拉嘴角微微勾起，戲謔道：

  「祂們完全可以成為薪王。」

  奧黛麗小聲吐槽道；「我想祂們應該還不想死。」

  「既然不關我們事，那就走吧。」

  卡露拉瞥了眼天空還在追逐的兩位天使，滿不在乎道：

  「我們還得趕著下一場，不要在這裡浪費太多時間。」

  「還有下一場？」

  奧黛麗眨了眨眼，她可不知道還有下一場啊。

  卡露拉疑惑問道：

  「我沒跟你說過嗎？」

  「絕對沒有。」奧黛麗搖搖頭，斬釘截鐵道。

  「哦，那應該是我忘了。」

  卡露拉也眨了眨眼，輕描淡寫道：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要去清理一下舊時代的殘黨而已。」

  「掃清殘黨？」

  奧黛麗神色一滯，立刻抬頭看向天空。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赫密斯要來狩獵艾瑞霍格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