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亻爾女子

  沿著走廊，奧黛麗一路走向走廊的盡頭，儘管這條走廊無邊無際，似乎沒有盡頭。

  

  期間她路過了一扇又一扇木門，那一扇扇有浮雕的古典房門，在昏黃燭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神秘，讓人想要知道後面究竟藏著什麼。

  但奧黛麗很好的克制住內心的探索欲，從未打開它們中的任何一扇。

  因為她知道這裡的每一扇門都代表一個夢，代表它們主人的心靈世界。

  也就是說，奧黛麗推開其中任何一扇門，都能看見它們主人隱藏於內心深處的各種秘密。

  然而，在卡露拉的教導下，奧黛麗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

  心靈領域的半神要懂得克制自己，尊重他人。

  在平時就能從肢體語言、面部表情、情緒波動解讀出他人真實想法的前提下，如果還不滿足地，異常貪婪地探索他人的內心，挖掘隱私和秘辛，那最終可能會反噬到自己。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黑暗的，不好的念頭，但都較好地控制住了它們，沒讓它們影響到自身的行為，這樣的情況下，心靈領域的半神如果還要執著於挖掘這些念頭，挖掘面具下醜陋的部分，將非常容易對人性失望，被各種各樣的負面意識侵染，逐漸瘋狂而不自知。

  這也就是『觀眾』明明能『安撫』自己，治療相應的心理問題，卻還是容易變態或瘋狂的原因之一。

  他們既安全，又危險。

  『傲慢』赫溫·蘭比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儘管他平時偽裝的很好，但他的本質依然是瘋狂的。

  所以，奧黛麗給自己制定的行為準則是，對熟人只觀察和『讀心』，儘量不入夢，對陌生人則沒有入夢的限制，但若非必要，不進入任何人的心靈世界。

  她當然也知道想要離開這座迷宮，就必須打開一道又一道木門，尋找隱藏於其中的出口。

  鮑利·德爾勞肯定就是這麼幹的。

  他此時應該正一扇又一扇的打開那些房門，探索其中的秘密，尋找可能的出口。

  但假如鮑利·德爾勞真的探索得如此頻繁，奧黛麗卻依然沒能再走廊上看見他，那就說明他們所處的並非是同一片空間，同一條走廊。

  當然，如果他們打開同一扇門，他們還是會在對應的夢境中相遇。

  這是一場貓鼠遊戲，需要足夠的耐心。

  也需要足夠的敏銳。

  奧黛麗的確無法看見鮑利·德爾勞，但她的靈性一直在指引著她。

  指引她來到一扇門前。

  奧黛麗停下腳步，她的面前出現了一道房門，和其他位於走廊兩側無限排布的房門不一樣，這道門橫在走廊上，攔住了奧黛麗的去路。

  它並非一開始就在那裡，而是在奧黛麗來到它面前時才『突然』出現。而在這道門出現的一瞬間，它後方那仿佛無止境一般向後蔓延的走廊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這道門就是走廊的盡頭。

  而如果回頭看去，會發現這條走廊依舊無邊無際，無數奧黛麗來時遇到的門都佇立在那裡。

  啪！

  奧黛麗抿了下嘴唇，呼吸平穩地伸掌握住了那扇門的把手。

  隨著那扇木門後敞，裡面的場景逐漸暴露了出來。

  這不再是一個房間，地上是一顆又一顆圓潤的石頭和一叢又一叢青黑的雜草，深處一片幽暗，無法看清。但奧黛麗能看見，在那片幽暗前方，有一條灰白色的巨龍，他正愣愣的看著那片幽暗中的事物，僵立在原地不能動彈。

  奧黛麗幾乎一眼就認出，那正是她要找的鮑利·德爾勞！

  但鮑利·德爾勞的態度也已經說明一些事情——不管那片幽暗中隱藏的事物是什麼，但絕對不是鮑利·德爾勞所渴求的『出口』。

  相反，那片幽暗中或許隱藏著某些更加恐怖的存在。

  比如說，這片夢境的主人，一位序列2的天使。

  在一位天使面前，序列3的半神幾乎沒有還手之力，所以鮑利·德爾勞才會僵硬的站在那裡。

  既沒有逃跑，也沒有試圖發起攻擊。

  他僅僅只是站在那裡，等待命運的審判。

  而如果奧黛麗走進其中，她很可能會和鮑利·德爾勞一樣，只能等待那位天使的審判。

  但她既然能意識到這一切，那就說明這一切都是那位『天使』所期望的。否則祂完全可以不讓奧黛麗看見鮑利·德爾勞，就像她看不見那片幽暗中隱藏的事物一樣。

  因為未知，所以好奇，所以才會踏入其中。

  但奧黛麗已經知曉其中的危險，所以她極有可能會在評定利弊後放棄進入。

  但這是不可能的。

  那位『天使』既然敢讓她看到這一切，讓她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就說明祂相信奧黛麗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會主動進入其中。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因為奧黛麗別無選擇。

  想要離開這片心靈迷宮，她也需要和鮑利·德爾勞一樣找到出口。

  所以哪怕明知是陷阱，她也必須主動踏入其中。

  只不過和鮑利·德爾勞不同，她並不是在被動的承受這一切的影響。

  奧黛麗緩步走了進去，房門在她的身後吱呀一聲合攏。

  鮑利·德爾勞化身的巨龍依舊僵立在那裡，沒有對奧黛麗的到來有任何關注，他只是僵硬的看著那片幽暗之中的事物，完全移不開眼睛。

  而當奧黛麗走進時，那片幽暗之中，部分事物的輪廓也飛快勾勒出來：

  一根幾十米高的巨大石柱聳立，上方停著一條體態頎長的蜥蜴樣怪物。這怪物蹲在石柱頂端，就如同一座小山，體表儘是灰白石頭般的碩大鱗片，眼眸淡金而豎直。

  無需言語，奧黛麗立刻明白，這是一條來自神話傳說般的心靈巨龍，一位貨真價實的天使！

  嘩啦一聲，這心靈巨龍的兩隻翅膀展了開來，幾乎將那片天空遮住。

  它們的骨架如金屬似葉脈，覆蓋著有神秘花紋的灰濛皮膜。

  奧黛麗仰望之際，這心靈巨龍發出了嗡嗡嗡的聲音：

  「是誰讓你們進來的？」

  祂用的毫無疑問是巨龍語。

  所以祂並不是這片迷宮的創造者，而是同樣被困在這裡的倒霉蛋？

  不，被困在這裡的評價並不貼切，作為一名天使，祂隨時可以脫離這裡。因為祂不必和鮑利·德爾勞一樣尋找出口，祂有足夠的實力直接打破迷宮。

  但祂並沒有那麼做，而是在這裡等祂們。

  這就說明，祂想從他們身上得到些什麼。但問題在於，他們有什麼是值得這位天使覬覦的嗎？

  「我不知道。」

  鮑利·德爾勞匍匐在地，他的兩隻翅膀抵在地面，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你……不，您或許應該問她，設下迷宮的人和她有關！」

  巨龍聞言，將目光轉向奧黛麗。

  「我不知道。」

  奧黛麗坦然道：「我從伊甸園追蹤他而來。」

  她知道鮑利·德爾勞在裝，『觀眾』途徑的非凡者能輕易看穿他人的偽裝，也能輕易偽裝自己。鮑利·德爾勞或許真的很恐懼這位天使，畢竟他只是一位半神，但也肯定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瑟瑟發抖。

  老實說，他的偽裝有些拙劣。

  但在目前而言，這的確可以很好的轉移巨龍的目光。

  那巨龍居高臨下地問：

  「這片迷宮不是你設下的？」

  「當然不是。」

  奧黛麗微微搖頭，輕聲道：

  「我甚至從未見過你。」

  想要將一位天使的夢境與這片迷宮連接在一起，那她至少需要進入或是近距離接觸過這位天使的夢境，但如果她真的有近距離接觸過祂的夢境，這條巨龍不可能毫無察覺，更不會對奧黛麗感到陌生。

  那條鱗片碩大的灰白巨龍沉默片刻，似乎認可了奧黛麗的說法，嗡嗡說道：

  「我叫艾瑞霍格，目前僅存的三條古龍之一。」

  祂的意思是，祂是從第二紀存活下來的三條巨龍之一，而現在數量稀少的各種巨龍只是古神時代那些巨龍的後裔？奧黛麗輕輕頷首，沒有打斷對方的話語。

  這條巨龍的態度無疑證實了奧黛麗的部分猜測，那就是製造迷宮的人是一位天使，但也只是一位序列2的天使。

  因為亞當已經成神，『觀眾』途徑不存在序列1的天使——

  除非亞當主動分裂出兩份序列1的非凡特性，製造出兩個序列1的分身出來，就和曾經的『噩夢之龍』阿勒蘇霍德一樣。這不是沒有可能的，畢竟亞當的狀態很好，分裂出兩份序列1非凡特性非但不會讓祂的實力受損，反而能讓祂多兩條命。

  但還是那句話，如果真的是這樣，眼前這條巨龍不可能毫無察覺。

  作為第二紀活到現在的古龍，祂早在第二紀就已經是序列2的天使。

  這樣的祂不可能不知道亞當已經成神，也不可能不知道『空想家』可以主動分裂非凡特性的能力。如果是序列1的天使，那完全可以當做是亞當親臨。

  祂要面對的也不是一位序列1，而是一位雙途徑真神。

  那種情況下，祂不可能還留在這裡，悠閒的跟奧黛麗做自我介紹。

  所以，必不可能是亞當，只會是其他序列2的天使。

  不過……

  『觀眾』途徑序列2的天使總共也也沒有多少，因為非凡特性的數量是固定的。

  任意一條途徑序列1的非凡特性都只有三份，而序列2的非凡特性數量雖然各有不同，但也不會差太多。而目前的『觀眾』途徑，已經是序列2天使的存在實在是有些多。

  艾瑞霍格是一位，祂口中的另外兩條古龍應該也是序列2天使，否則也活不到現在。這也就意味著，全盛時期的巨龍一族擁有超過五位天使——包括艾瑞霍格在內的三條古龍，還有『噩夢之龍』阿勒蘇霍德，以及後來投靠遠古太陽神的『智天使』赫拉伯根。

  在第二紀的超凡種族中，一個族群你有五位天使其實也算是正常的數量。

  比如巨人一族已知的天使就有至少三位，晨曦之神、榮譽之神布拉德爾以及巨人王后歐彌貝拉。

  血族也有四位，並且這四位一直從第四紀活到現在，就是血族現在的三大公爵和美神。

  而巨龍一族有五位天使足以凌駕於其他大部分超凡種族之上，但又無法獲得壓倒性的優勢。

  同樣的，由於心靈巨龍可以藏於夢中的特性，祂們隱匿的能力一點不弱於其他擅長逃跑的途徑，這也是這三條古龍能一直活到現在的原因。

  而關鍵就在這裡，序列2的非凡特性是有限的。

  三條古龍占據三份，奧黛麗這邊有三份，亞當體內也有一份，赫密斯算一份。

  還有最後一份不知所蹤，但大概率會是某件封印物。

  這樣一來，九份非凡特性就齊全了。

  而設計這個迷宮的不是艾瑞霍格，也不可能是其他古龍，祂們沒理由自相殘殺。

  亞當也被排除，祂不需要這個迷宮也能輕易殺死這裡的所有人。

  奧黛麗很清楚這不是她乾的，她也相信卡露拉和普莉希拉也不會。

  那剩下的懷疑對象，還能是誰？

  奧黛麗突然輕聲念道：

  「赫密斯。」

  石柱頂端的巨龍神色微動，將目光投向奧黛麗後方的木門。

  奧黛麗同樣感應到什麼，她碧綠的眼眸微微一轉間，背後突然傳來了金屬把手被擰動的聲音。

  奧黛麗目光斜向投去，那扇失去所有外在憑依的孤單木門一點點後敞，顯露出了訪客的模樣：

  一隻巨大的，白乎乎的，耳朵一動一動的，人立行走的兔子。

  「亻爾女子。」

  他微笑著朝幾人揮了揮手，表情無比悠閒自在。

  「赫密斯？」奧黛麗輕聲問道。

  「我是。」

  赫密斯微笑著點點頭，很乾脆的承認了下來。

  奧黛麗疑惑問道：

  「你想做什麼？救下德爾勞嗎？」

  「不。」

  赫密斯露出神秘的笑容：

  「他只是順帶的，我的目的是讓你進入這處迷宮，讓你站在艾瑞霍格的面前。」

  「為什麼？」奧黛麗皺起眉頭，難道是為了讓她和艾瑞霍格兩敗俱傷。

  可當赫密斯親口說出這句話時，這個謀劃就已經註定失敗。

  「為了象徵。」

  赫密斯不緊不慢地說道：

  「各位，時代變了，而你們卻依舊活在舊世界裡，沒能意識到新時代的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