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青丘美人(下)
2024-11-18 01:42:52
作者: 樹下野狐
第60章 青丘美人(下)
眼見紫衣女子被氣網纏住,動彈不得,蚩尤心中也大感快意。但想到紫衣女子知道纖纖下落,倘若被這松竹六友抓去, 只怕難以得知纖纖蹤跡。正想到此處,心中突然一凜,背後有無數寒冷凜冽的殺氣,瞬息攻來。
蚩尤這才想起身在陷境,大喝一聲,揮舞「神木刀訣」, 一式「驚濤木」,身形隨著刀勢拔地而起,半空擰身急旋。真氣隨著刀鋒霸冽無匹地四下激射, 青光怒卷,倏然後折。
嘭然巨響中,沖在最前的十幾個大漢沖天飛起,骨肉橫飛,鮮血噴舞,兵刃下拋四落。之後的數十大漢被衝撞反彈的氣浪錘擊,紛紛跌撞後退。
蚩尤左肩一疼,被一竿烏金長矛瞬間貫穿,身不由己地朝後方飛起。那拋矛之人顯是真氣極強的高手,竟然從他刀風最弱處凌厲破入。他忍痛大吼,硬生生將長矛拔出,鮮血噴射,接著手臂一甩,長矛嗚嗚怒射, 將追將上來的兩個大漢透胸貫穿。
他一面默念「春葉訣」,勉力癒合傷口, 一面苗刀狂舞, 氣浪奔騰, 將密集射來的諸多兵刃暗器盡數激飛,借著那反激之力,凌空翻越,破窗而出。雖然心中殺意極濃,但此時抓住紫衣女子乃是第一要務,是以不敢戀戰,足尖方一點地,立時急彈沖天,幾個起落之後已在百丈開外。
群雄衝到窗口,瀑布般洶湧躍落,浩浩蕩蕩疾追而來。箭石暗器滔滔不絕,往蚩尤身上招呼。
松竹六友見一個魁偉少年閃電奔至,後面數百群雄發狂追趕,殺聲震天,都是微微一愣。瞥見蚩尤手中青光眩目的苗刀,面色登時大變,失聲道:「長生刀!」
連日來,他們聽說長生刀重現大荒的消息,都是將信將疑,此時親眼目睹,震駭狂喜,剎那間連紫衣女子都拋到了腦後,登時消散氣網,縱馬朝蚩尤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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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女子翻身落在草地上,鬆了口氣,驀然感到一股炙熱的氣浪無聲無息地席捲而來,心中咯噔一響,轉頭望去,只見一個面色蒼白的紅衣男子,徐徐走來。步履瞧起來雖然僵硬緩慢,但不知為何,速度卻是極快。
紫衣女子面色頓轉慘白,但迅速又恢復嬌艷紅潤。格格一笑,突然翩翩飛起,踏風而行,從松竹六友頭頂飛過,朝著蚩尤衝去,銀鈴般地笑道:「六根爛木頭,你們的冤家對頭來啦!」
松竹六友聞聲後望,瞧見那紅衣人,面色大變,略一遲疑,唐矢喝道:「長生刀要緊!」六人扭頭疾馳,振臂使出「藤蘿連竹訣」。綠光交織為網,搶在群雄衝到之前,將蚩尤圈住。
蚩尤念力積聚,大喝聲中,苗刀光芒大作,那「藤蘿連竹」所織的碧木真氣網急劇波動,猛地被吸向刀鋒。
松竹六友大駭,連心協力,將氣網扯回,借著坐騎的急速奔跑,環繞交織,將刀緊緊鋒纏住。這六人乃是雷澤城中的一流高手,協力而行,威力更是驚人。
蚩尤喝道:「十鳥齊飛!」狂風陡起,綠光迷離。十隻火紅的太陽烏展翅怒飛。登時將氣網撞碎開來。
他刀光飛舞,震退後方攻來的箭石,宛若離弦之箭沖天而起,人刀合一,破網而出。接著凌空踏足,踩上了太陽烏的背脊。
十日鳥咿呀怪叫,心有靈犀,排成一字長陣,節節升高。蚩尤足尖接連飛點,踏著鳥背瞬息上了高空。途中長臂舒展,猛地將御風而來的紫衣女子攔腰抱住。紫衣女子「哎喲」一聲就勢撞入他的懷中,玉臂環合,緊緊攬住他的脖子,格格脆笑,倒象是被她候了個正著。
蚩尤抱著她穩穩地騎落在最高處的太陽烏上,御鳥高飛。十日鳥歡聲長鳴,除了馱載他們的那隻太陽烏外,其餘九隻紛紛俯衝,雙翼狂風鼓舞,將漫天射來的箭雨紛紛拍落。
那九隻太陽烏似乎尚不解氣,怪叫著撲入人潮,巨翼橫掃猛擊,人潮大亂。百餘大漢四下拋落,倒成一片,後面追將上來的人群被風勢掃中,也踉踉蹌蹌摔倒在地。剎那間,就有幾十人被巨翼掃斷頸骨,橫死當場。只有十幾個頂尖高手退了八九步,勉強定住身形。
被太陽烏這般颶風卷掃,輪番盤旋俯衝,那松竹六友的坐騎也驚懼若狂,悲嘶著四散奔逃。眾人心膽俱寒,尤其木族群雄,識得這十隻怪鳥乃是傳說中的本族聖禽,兇猛無匹,不敢直攫其鋒,連滾帶爬逃了開去。少數自恃神勇,強撐了片刻,也終於抵擋不住,且戰且退。
只有那紅衣男子雙袖揮灑,步履笨拙,卻極迅捷地御風逼近。一隻太陽烏啞啞怪叫,朝他合翼拍去,卻被他輕揮一掌,擊得怪叫後飛。
眾太陽烏大怒,怒啼著爭相圍攻。紅衣人絲毫不為之所迫,揮灑自如,一一將十日鳥震飛開去,御風疾行,轉眼距離蚩尤二人不過十餘丈之遙。
蚩尤見是那紅衣人,心中大震。昨日與他竭力激戰,終究不敵,若非他手下留情,早已身首異處。
他窮追不捨,自然不是為己而來,必是為了懷中的紫衣女子。低頭望去,果見紫衣女子臉色蒼白,眼中閃過驚惱不安之色。此時心中更無懷疑,這紫衣女子必定便是昨日那「纖纖」。恚怒難抑,冷冷道:「妖女,快說出纖纖下落,否則我便將你交與他發落!」
紫衣女子柳眉一揚,抿嘴笑道:「好呀,你只管將我交給他。普天之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你那纖纖妹子的下落。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你可就再也找不著她啦。」突然蹙眉道:「哎喲,你那好妹子被關押的地方,一沒水喝,二沒吃的,倒是有不少野獸凶禽,倘若去得遲了,只怕就只剩下骨頭啦。」連連嘆息,倒似是十分擔憂一般。
蚩尤大怒,攬住她纖腰的手臂猛地勒緊,喝道:「妖女!你竟敢要挾我!」紫衣女子被他勒得喘不過氣,通紅著臉,勉力格格笑道:「臭小子,誰讓你先要挾姐姐來著?」
蚩尤眼見紅衣人連連震退十日鳥,立時便要趕到,念頭飛閃,對纖纖生死的憂懼登時占了上風,對懷中這妖女奈何不得,只得仰天狂吼了一聲,喝道:「鳥兄,走罷!」太陽烏扇動巨翼,加速朝南飛去。
兩隻太陽烏立時鳴啼飛來,左右護航。餘下七隻太陽烏則奮力輪番截擊紅衣人,迫得他無法全力追趕。
眾人憂急如焚,一邊奔跑一邊朝著空中射出諸種神兵暗器,但或是力量不逮,半空掉落;或是被兩隻護駕的太陽烏輕鬆撥飛,眼看蚩尤與紫衣女子騎乘火紅的太陽烏,橫掠烏雲密布的天空朝南而去,只能捶胸頓足,徒呼奈何。
烏雲在頭頂層層翻滾,黑壓壓沉甸甸,仿佛隨時要砸下來一般。大風呼嘯,星星點點的雨絲迎面撲來,又涼又癢。閃電怒劈,天地轟雷。
蚩尤忽然聽到十日鳥驚啼震飛,「嗚嗚」之聲破空而來,念力及處,只覺一道炙熱的赤炎氣浪如箭射至。心中一凜:紫火神兵!
凌空翻身,反轉坐在太陽烏背上。一道紫紅色的光火箭閃電射來。不及多想,猛地調集真氣全力劈出一刀。青光暴舞,「呼」地一聲向兩翼延展成光牆。中間刀光徑直劈向光火箭的箭尖。
「嘁」地一聲,那光火箭順勢迎刃剖裂,變為兩枝火箭,與苗刀刀鋒摩擦之後,來勢更猛。「僕僕」悶響,竟然硬生生穿透苗刀兩翼光牆,擦著蚩尤的兩頰飛過,風勢灼熱,登時將他臉上刮出兩道紅痕。
蚩尤大駭,這紅衣男子實在是深不可測,每次交手仿佛都遠勝於前,此次的紫火神兵箭來勢之快,箭勢之銳,比之昨日又強了三分。
光火箭「呼」地從他耳邊卷過,突然合二為一,沒入紫衣女子左肩肩窩。紫衣女子「啊」地一聲痛吟,登時被甩飛起來。那光火箭瞬間又變成光火鏈,將她朝後下方疾拉而去。
蚩尤一凜,頓時起了好勝之心,縱聲長嘯,奮起神威,一刀雷電般劈落,將光火鏈從中斬斷。
恰在此時,上空雷聲轟鳴,傾盤大雨飛瀉而下。被斬為兩段的光火鏈「嗤嗤」冒煙熄滅,紫衣女子如飛絮楊花,朝下悠悠飄蕩。
蚩尤急速沖落,抄手將她抱住,又躍上了飛翔而來的太陽烏,繼續朝南翱翔。遠處十日鳥尖聲鳴啼,四下追來。
轉頭望去,那紅衣人身上冒出絲絲白汽,頗為狼狽地朝地上飄落,急速奔往最近的房屋避雨。蚩尤大奇,這怪人神功蓋世,難道還怕雨麼?卻聽懷中紫衣女子低聲格格笑道:「老天爺也幫我,那孤魂野鬼要被雨水澆死啦。」
她面色蒼白,滿臉痛楚的神色,杏目迷離,長睫上沾滿雨珠,撲簌簌掉落,嘴角卻噙著微笑,似是對紅衣人被雨水淋澆大為幸災樂禍。
蚩尤冷冷道:「蛇蠍妖女,老天爺豈能幫你。」只見她肩窩上的傷口極為怪異,忽大忽小,由紅轉紫,又由紫轉紅,不住有火焰跳躍,熱氣騰騰,被雨水淋著立時「哧哧」作響。她全身發抖,寒冷如冰雪,抱在懷中也如冰柱般,手足僵直,不能動彈。
蚩尤心中詫異,昨日自己被那紅衣人紫火神兵所傷,遍體傷痕,雖然頗為難過,但並沒有象她這般全身冰僵。卻不知一則因為他自身真氣超強,又有羽青帝元神附體,抗力與自我修復能力遠勝常人;二則紅衣人對他手下留情,但對這紫衣女子卻是絲毫不遺餘力。
紫火神兵灼穿肌體之後,傷口不斷燃燒,必將傷者全身熱能源源不絕地吸走。若沒有及時救護,七日內寒熱不定,經脈錯亂,必有性命之虞。
紫衣女子貝齒上下撞擊,格格作響,強笑道:「臭小子,老天爺派……派你來便是幫我的,你……你不知道麼?那殭屍鬼最是……最是怕水,你帶我往南邊去。那裡的河流……河流、瀑布多得緊……」
蚩尤原本十分厭憎她,但瞧她這般可憐,傷勢又頗為嚴重,不知為何竟突然有些心軟,「哼」了一聲,冷冷地道:「妖女,待會兒若不說出纖纖下落,我便讓你比眼下更加難受。」心中打定主意,等將這妖女的傷勢治癒後,便讓她帶著找出纖纖,之後她的生死便再也管不著了。
十日鳥歡鳴聲中,穿透茫茫雨霧,又折轉朝南邊飛去。
初夏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片刻,雨勢遍已轉小,再過一會兒,便徹底停歇。雲散日出,碧空如洗,風中滿是雨後泥土的清香。
紫衣女子迷迷糊糊地道:「呆子,快些走,那殭屍鬼便要趕上來啦。」一路上她雖然昏迷混沌,但一醒轉便是催促他快些御鳥飛行,生怕被紅衣人追上。
如此毫不停息地飛了幾個時辰,天色將晚,兩人十鳥已經到了一條蜿蜒清澈的河水上空。想起紫衣女子所說紅衣人怕水云云,蚩尤決計先沿著河水溯流而上,找一處瀑布躲藏過夜。
果然毫不費力便找了一個絕佳的所在,石壁如斧削,水瀑如簾掛,下方幽潭碧綠,匯水入河。四側山谷環抱,綠樹蒼翠。
蚩尤駕鳥穿入瀑布,裡面是一個頗為幽深的洞穴,水珠滴滴噠噠地從頂上落下。當下派遣兩隻太陽烏銜了些乾草枯枝,在洞穴乾燥處鋪展,將那紫衣女子放在上面。又將剩下的枯枝燒著,抓了些魚烤食。
將十日鳥封印好後,這才覺得周身酸疼。他又調息運氣,稍作休息。然後驗測那紫衣女子的經脈,見她體內真氣尚運轉正常,只是傷口蹊蹺,渾身冰涼,心中稍定。
在那紫衣女子身邊升了一簇火後,他也有些睏倦,枕著苗刀躺了下來,聽著嘩嘩的瀑布聲,以及林中夜鳥,葉間清風,心中逐漸平靜下來。迷迷糊糊中想著拓拔野,不知他眼下怎樣了。過了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心中突然咯噔一響,在夢中隱約感覺到某種強烈的不安,霍然醒轉。周圍一片寒冷,火堆早已熄了。紫衣女子蜷在一起,簌簌發抖,臉上滿是奇異的潮紅。
蚩尤探手一觸,吃了一驚,她的額上竟滾燙如燒。略作猶豫,咬咬牙,將她抱在懷中。
紫衣女子吐了一口氣,黑暗中騰起白蒙蒙一片冰寒水霧。秀眉緊蹙,濃睫顫動,楚楚可憐,神態更似纖纖。蚩尤心中一震,想起從前在初到古浪嶼時,纖纖夢中也時常這般蹙眉傷心。驀地起了憐惜之意,將她抱緊。
她似是感覺到溫暖,眉頭稍展,雙臂緊緊抱住蚩尤的腰,柔軟而冰涼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帶給他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與一個女子如此接近。
雪白的月光透過水簾,隱隱約約地照在她的臉上。水光搖盪,明明暗暗。那嬌俏秀美的臉平靜而甜蜜,嘴角牽起淡淡的笑容,似乎在作著一個慵懶的美夢。嬌小的瓜子臉上再也沒有白日裡妖媚刁鑽的神氣,卻平添純真無邪之態。
蚩尤呆呆地望了她半晌,這妖女語笑嫣然,狡獪毒辣,屢次三番對自己痛下殺手,但似乎又總留了三分情,並未乘隙將自己致於死地。否則他只怕早已死了幾次了。驛站中若非她及時緩解「兩心知」之蠱,自己恐怕也已死在了群雄亂刀之下。
蚩尤素來重情義,一念及此,對她的惡意稍減。但想到她偽裝纖纖,利用蠱蟲悉曉他心中秘密,又有些惱羞成怒。不知纖纖被她囚困何處?倘若有個三長兩短,那又如何是好?想到此處恨不能立時將她搖醒,厲聲逼問。但她一介女子,身負重傷,自己堂堂九尺男兒,又豈能如此折磨?一時間,瞧著這妖女的月下睡姿,心潮澎湃,跌宕沉浮。
紫衣女子肩窩處火焰跳躍,衣裳開裂,露出雪白滑膩的肌膚。蚩尤想起昨夜瞧見她洗浴時的情景,胸口滯堵,熱血翻騰,強自按下那莫名的綺念,吐了一口氣,搖頭道:「妖女,你究竟是誰呢?」
突然聽見水簾外響起一個聲音,淡淡地道:「她是北海青丘國國主,九尾狐晏紫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