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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青丘美人(上)

2024-11-18 01:42:50 作者: 樹下野狐

  第59章 青丘美人(上)

  樹影閃掠,星光亂舞,風聲呼呼。

  那紫衣女子風行極快,一盞茶的工夫, 已經穿過樹林,將蚩尤拋在數十丈後。蚩尤並不擅長御風術,大戰後經脈受損,真氣調集不能隨心所欲,追趕起來更加吃力。但事關纖纖下落,心中憂急,咬牙振奮精神,窮追不捨。

  紫衣女子始終不回頭, 忽東忽西, 繞折奔行。她所選路線,均是極為兇險曲折的所在。險壁飛瀑,刺木灌叢,穿梭自如。

  疾奔了半個時辰,紫衣女子突然頓住。前面天藍如海,星辰欲墜。狂風呼卷,四壑林濤不絕。竟是個千仞懸崖,已無路可走。

  紫衣女子衣袂飄飛,黑髮卷舞。佇足片刻,突然奔上懸崖,朝下奔踏崖壁一路沖將下去。蚩尤想也不想,也一躍而出,陡然垂直朝下,急速踏壁狂奔。

  兩人前後相隨, 在筆直峭立的千仞崖壁上御氣疾行。

  紫衣女子格格脆笑,雙臂一張, 身形曼妙地翩翩飛起, 乘風滑翔, 從對面山崖那犬牙交錯的嶙峋兀石之間穿過,足尖一點,又高高飛起,轉眼已到了彼山百丈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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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蚩尤待要收勢調氣,御風追行,但方甫用氣,心窩突然撕裂般地劇痛,仿佛當心被扎了數十刀,真氣迸散。他低喝一聲,黃豆大的汗珠瞬間迸飛出來,全身衣裳盡數濕透。眼前一花,全身無力,朝下疾速摔落。耳邊聽見那銀鈴般的笑聲,在山谷間迴蕩。

  萬丈懸崖,白霧淒迷橫鎖。冷風如刀,劈面刮來。蚩尤神志稍稍清醒,咬牙強忍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猛地吸了一口氣,聚意凝神,將丹田真氣一路調集,集結右臂,反手霍然拔出苗刀。

  綠光從手腕上閃入刀柄,刀鋒亮起一道眩目的光芒。念力及處,紅影亂舞,咿呀聲起,十日鳥僕僕飛出,盤旋繞飛,將他接住。

  那「兩心知」肆虐益盛,蚩尤疼得面色慘白,幾次險些便要暈厥。但他憑著堅韌的意志力,竟然咬緊牙關,苦苦支撐,始終保持清醒,駕御著太陽烏,緊隨紫衣女子之後。

  紫衣女子的曼妙背影,以及御風飛行的身姿步法,都與昨夜的「纖纖」極為相似。迎風吹拂的夜風,帶來她身上的絲絲縷縷幽香,也同昨夜「纖纖」身上的妖異體香毫無二致。

  蚩尤忍痛追行,越來越驚疑,最擔心的猜想正一點點地變為事實,比那鑽心的劇痛還要強烈,迫得他喘不過氣來——難道昨夜自己追蹤的「纖纖」,不是真的纖纖,始終是這女子喬裝所化麼?

  這個念頭昨夜便曾在腦海中閃過,但當他面對那春花燦爛的笑靨,聽到那嬌脆婉轉的聲音,所有的疑慮便又立時煙消雲散。特別當他在竹林之外,聽見她呼喚「魷魚」之時,更是心醉神迷,再無疑慮。

  是了,倘若這「纖纖」果真是假的,她為何又知道這私密的稱呼呢?心中疼痛加劇,原本篤定的念頭又漸漸迷糊起來。當下意守丹田,屏棄雜念,忖道:「罷了,多想無益。先一路追行,且看她往哪裡去。」

  紫衣女子似是知道無法將他擺脫,索性放慢節奏,飄落在地,款款而行。

  過了片刻,蚩尤心中的那「兩心知」怪蟲也逐漸安穩下來,疼痛漸止。他調整真氣,躍下鳥背,尾隨其後。

  十隻太陽烏則昂首挺胸,闊步而行,偶爾咿呀怪叫,振翅撲扇,立時捲起陣風。葉木簌簌,林鳥驚飛。眾多麋鹿、虎獸聞聲而逃。

  天色將亮,幽藍朦朧的林中,晨霧瀰漫,濕氣甚重。腳下的露水滲透鞋底,洇入麻襪。腳步踩在厚厚的落葉上沙沙作響,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脆。

  巨樹參天,藤蔓四垂。紫衣女子分花拂柳,婀娜而行,不緊不慢。那雪白的赤足,交錯款擺,似乎隱隱合著某種韻律,優美而又魔魅,似乎每一步到踩在蚩尤的心弦上。

  她的紫色腰帶上,垂懸著一個冰蠶絲袋。蚩尤青光眼望去,裡面似乎乃是一個紅色瑪瑙也似的東西,輕輕搖擺,撞擊著豐盈的臀部。蚩尤看了兩眼,登時口乾舌燥,不敢多望。

  紫衣女子旁若無人地漫步,低低地哼起歌來。嗓音略帶沙啞,低沉婉轉,仿佛在他耳畔低語哼唱。偶爾頓挫的鼻音,摩挲得他耳根都有些發癢。雖聽不清歌詞,但那歌聲妖媚溫柔,似乎與先前在河邊洗浴時所唱的一樣。

  蚩尤才聽了片刻,腦海中就突然閃過她雪白的胴體,面紅耳赤,收攏心神,暗想:「他奶奶的紫菜魚皮,這妖女定然不是纖纖。纖纖怎會唱如許淫邪妖異的曲子?」一念及此,對這女子登時起了說不出的厭憎之意。她的魅惑力也隨之消減大半。

  兩人一前一後,不緊不慢地漫步行走。清晨時,朝陽紅艷,層林金染,山林中水霧逐漸消散。蚩尤將十日鳥封印苗刀,負刀而行。

  兩人又這麼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下了這片巍峨山脈,到了平原上。

  萬里麥田,金穗如浪。紫衣女子從田埂上曲折穿行,沐著陽光,髮絲裙角飛揚卷舞,宛若透明一般。

  田中的男子瞧見她翩然走過,蝴蝶追隨,都怔怔地放下手中的活兒,直楞楞地瞧著,直到她消失在麥浪之中,方才回過神來。一個男子失魂落魄地望著,手中鐮刀機械似的揮舞,割著麥穗,突然「哎喲」一聲大叫,險些將自己的手指一齊切下。

  牛群抬首低鳴,紫衣女子格格嬌笑,到了官道上,朝北而行。

  蚩尤依舊遠遠地隨行其後。見她漫不經心,東張西望,似乎隨意亂逛,心中頗有些不耐,直想衝上前向她質詢。但此女妖異詭秘,決非尋常之輩,自己這般強行質詢,只怕適得其反。既已花費這麼時間,倒不如耐心追隨,瞧她能耍出什麼花樣。

  又走了半個時辰,紫衣女子突然抬頭看看太陽,又低頭看看影子,側頭冥思苦想片刻,驀地發足飛奔。赤足一點,翩然乘風而起,急速朝東北飛掠。

  蚩尤調息御氣,全力追去。暖風吹來,麥香陣陣。心中突然一疼,那刀絞蟲噬般的尖銳劇痛又排山倒海般襲來,真氣崩散,汗如雨下。他「啊」地一聲,險些從空中摔下,暗自罵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定是這妖女使怪!」

  心中一凜,突然想起昨日那「纖纖」暗施毒手時,所說的話來。恍然大悟:「是了!那妖女說過,『兩心知』能讓下蠱者知道我心中所想,所以她才知道我諢號叫『魷魚』!」一念及此,所有疑慮全部想通,眼前這紫衣女子必定是昨日那「纖纖」無疑!

  心中寒意大盛,但仍懷了一絲僥倖:或許是纖纖被妖魔附體、妖法所惑,化成了這神秘女子?旋即又想起當日龍神所說,纖纖右腰下有一點梅花痣,自己昨夜瞧此女洗浴時,潔白無暇,絕無此痣!冷汗涔涔而下,再無半分懷疑。

  想到那妖女竟然能知道他心中所想的每一樁事,便覺自己仿佛一絲不掛,被她瞧了個精光,心中狂怒;再想到這妖女竟然假扮纖纖,令他神魂顛倒,傻態百出,更是怒不可遏,忍不住仰天狂嘯。

  數十隻飛鳥登時被震得肝膽盡裂,撲簌簌地摔將下來。遠處眾人無不驚駭側目。

  蚩尤盛怒之下,便又想運轉真氣,將那「兩心知」硬生生逼將出來,但是方甫用力,登時劇痛攻心,重重摔落在地。他咬牙爬起身,忍住那翻江倒海的痛楚,繼續御風疾追。無論如何,也誓要擒住那紫衣女子,逼問出纖纖下落。

  紫衣女子衣裳漫舞,飄飄若仙,蚩尤真氣不暢,心中又劇痛若狂,始終追她不上。

  翻過幾道山嶺,又穿過了一條橫亘的大河,對岸便是野草地,繁花似錦,一直鋪陳到十餘里外的山腳下。

  山腳下儘是以竹木構建的巍峨樓台,層層迭迭一片,幾枝大旗迎風招展,似是驛站。正中一竿大旗上,寫著「雷澤」二字。

  蚩尤心道:「原來已經到了雷澤城境內。想來這驛站便是雷澤城的南郊百里驛了。」

  大荒各大城邦,通常設縱橫兩條官道。在離城邦百里外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通常都會設四個驛站,供來往之人休息,稱「百里驛」。越是大的城邦,蓋因南來北往客極多的緣故,其百里驛以及城內的驛站,規模也便越大。百里驛因此也被視作各大城邦炫耀實力的招牌。

  雷澤城乃是木族三大聖城之一,規模甚大,放眼大荒,也不過十餘個城邦可與之匹敵。其百里驛極為氣派,亭台樓閣既雄偉又雅致,綿綿一片。方圓十餘里都不種莊稼,開闢草地,改道河流,供來往客人的龍馬馳騁與飲食。

  蚩尤心想,此地是木族聖地,高手頗多,倘若被人瞧見苗刀,只怕又要陷入重圍,反倒讓這妖女乘隙逃脫。當下忍痛聚意,默念「抽絲訣」,青草一絲絲拔地而起,隨著五指的轉動,迅速纏織成一匹綠色的絲布,迎風鼓舞。

  他腳下毫不停頓,反手拔刀,將那匹綠布緊緊卷纏於苗刀之上,封得嚴嚴實實,而後重新背在背上,步履如飛,緊追紫衣女子。

  將近百里驛時,紫衣女子放慢步履,蚩尤心中的劇痛也隨之緩釋。疾奔了這麼久,怒火漸消,已經冷靜下來。見那紫衣女子飄然進入百里驛,心道:「這妖女七折八拐到這雷澤城驛站,定有原因。」想到連日來所聽見的此城雷神壽慶的消息,以及纖纖敬獻長生杯的傳聞,隱隱更覺不妥。當下強自按捺憤怒,斂息凝神,大步朝驛站走去。

  遠遠地便瞧見驛站主樓里人頭聳動,三層樓上都坐滿了八方來客。鼎沸人聲,隱隱可聞。紫衣女子如蝴蝶穿花,朝樓上走去。

  蚩尤收斂真氣,大步而去。驛站外龍馬長嘶,怪獸徘徊。少說也有千餘馬獸在草地上吃草休息。但他剛一走近,藏於層層包裹下的苗刀所逸散出的木屬靈力仍是驚動了獸群,一時間驚嘶懼吼,不絕於耳,龍馬靈獸紛紛奔散。

  驛站眾人紛紛回頭,只見一個高大傲岸的少年背負綠色布裹,滿臉怒色,一路大步而來。所到之處,獸群驚惶辟易,草木搖擺不定。不知是何方神聖。

  驛站眾人俱是從大荒各處趕來,為大荒十神之一的雷神賀壽的,連日來穿行千里,所見所聞都是奇人怪事,這少年雖然殊為特異,卻也並不放在心上。紛紛回頭繼續聊天喝酒。

  蚩尤目不斜視,徑直進了驛站主樓,穿過人群朝樓上走去。

  經過西面窗口時,一個瘦小漢子突然吃了一驚,霍然起身,指著蚩尤尖聲道:「就是這小子!羽青帝轉世!」這一聲叫喊尖銳刺耳,整個主樓突然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再次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蚩尤稍稍轉頭,瞥了那瘦小漢子一眼,那人登時「啊」的一聲,嚇得朝後猛退,腳下一軟,坐倒在後面一人背上。蚩尤突地想起這漢子似曾在日華城的驛站中見過,叫做古侯聲。

  眾人紛紛起立,臉上均是古怪的神情,眼睛死死地盯在蚩尤背後的綠色布裹上。鴉雀無聲,只有眾人粗濁的呼吸聲與心跳聲越來越沉重。

  這十幾日內,羽青帝轉世背負苗刀縱橫木族疆土的消息,早已傳遍大荒。木族第一神器重現天下,對於眼下撲朔迷離的木族局勢,自然一石激起千層浪。倘若誰能獲得苗刀,在明年的青帝推選中,獲勝的機率將極大。

  幾日前日華城內,青帝轉世大戰木神的消息也不翼而飛,木族眾城邦城主得知這信息之後,更是轉側難眠,生怕被木神捷足先登,紛紛派遣精兵,四下追尋,盼望能於他人之前奪得苗刀。

  而火水土金四族,也對這苗刀頗有覬覦之意。神帝既死,新帝待立,自然誰也不願意他族此時團結強大。青帝失蹤之後,各大木族城邦明爭暗鬥,青帝轉世與空桑轉世的消息遍及天下後,這種爭鬥更是越演越烈,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四族坐山觀虎鬥,都是心中竊喜,巴不得木族為了這苗刀自個兒打得頭破血流,元氣大傷。

  眼下聽說這少年竟就是連日來鬧得大荒沸沸揚揚的青帝轉世,眾人心中震驚狂喜,連呼吸幾乎都瞬間停頓。木族眾人更恨不得立時出手,搶下苗刀,逃之夭夭。但此時誰能搶到苗刀,誰就成了靶子,倒不如靜觀棋變,等到別人搶得兩敗俱傷之時,再伺機搶奪。

  一時間,人人都這般打定主意,是以雖然起身環伺,但並無一人動手,只是相互觀望。

  蚩尤此時心中只想著一個念頭,那就是抓住紫衣女子問出纖纖下落,對於周圍這人山人海、重重殺機竟沒有絲毫在意。當下冷冷地瞥了古侯聲一眼,繼續目不斜視地往樓上走去。

  樓梯上的幾個大漢咽了口口水,情不自禁地往旁邊讓開,任由他大步而上。

  廳中眾人面面相覷,突然齊齊圍涌而上,「嗆然」聲中,刀劍紛紛出鞘,寒氣大作。蚩尤視若不見,充耳不聞,繼續拾級而上。

  樓上擠將過來、一看究竟的黑壓壓人群也不由自主地朝後退去,潮水般朝兩旁分開。

  蚩尤一步步走上二樓,冷冷地掃望了眾人一眼,那凌厲剽悍的目光使得眾人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他的目光突然頓住,偌大的二樓,只有一個人未離開座,依靠南窗,托腮眺望。正是那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轉過頭來,眼波流轉,笑吟吟地盯著他,素手托著香腮,春蔥似的指尖韻律地輕敲著臉頰,眼神中滿是笑意,倒仿佛與他十分熟稔一般。

  蚩尤心中怒極,想起拓拔野影響所說,身處險境之時,更需鎮定,控制情緒。當下冷笑一聲,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五族群雄潮水般湧上,將他們團團圍住,刀槍如林,在數丈之外斜斜相指。

  紫衣女子挑了挑眉梢,笑道:「臭小子,你這般死乞白咧地追著姐姐,是想吃姐姐的豆腐麼?」

  蚩尤哈哈一笑,道:「我對臭豆腐可沒什麼胃口。」盯著她的雙眼,一字字道:「只要你把纖纖的下落老老實實地告訴我,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紫衣女子笑得花枝亂顫,仿佛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半晌才喘著氣,笑道:「纖纖?那又是什麼豆腐?竟能讓你拼著性命不要,也非吃到不可麼?」

  蚩尤強忍怒意以及裂心的劇痛,攥緊拳頭,道:「現在說出來,我決計不難為你。」

  紫衣女子將頭湊到他咫尺之距,眼波蕩漾,吐氣如蘭,笑吟吟地盯著他,柔聲道:「呆子,我偏不告訴你。」

  蚩尤大怒,再也按捺不住,意念聚集,便要施放「蔓藤蘿訣」,心中突然猛烈劇痛,全身一顫,「兩心知」又發狂也似的咬噬起來。這次的疼痛遠較先前為甚,心肺猶如被萬箭攢穿、齒鋸磨銼,真氣念力登時渙散,黃豆大的汗珠再次淌落如雨。

  眾人見他突然委頓,汗出若漿,臉色更是煞白如雪,極為難看,顯是遭了誰的暗算。心中無不大喜,但見別人不動,也猶疑不敢上前。

  紫衣女子在他耳邊呵了口氣,膩聲道:「這就叫惡人有惡報。瞧你以後還敢不敢偷看姐姐洗澡。」

  當是時,窗外獸嘶馬鳴,煙塵卷舞,叱呵聲中又有六人從遠處呼嘯而來。驛站外有人歡聲長呼道:「松竹六友來啦!」

  驛站內的五族群雄無不變色。這松竹六友乃是雷澤城雷神極為親信的悍將,分別是「松尾針」唐矢、「竹節刀」宮風波、「梅花刀」若有無、「梧桐琴」郭築、「殘荷扇」史聽風、「菊花刺」竇琮,勇悍絕倫,嗜血好戰。

  這六人擔任雷澤城巡城使十餘年,也不知斬殺了多少居心叵測的奸細諜使,眼下突然離城來此,多半是聽聞青帝轉世到來的消息,趕來爭搶苗刀了。強龍不鬥地頭蛇,倘若苗刀在此落入「松竹六友」手中,其他城邦將再無希望了。

  眾人面面相覷,一個水族漢子叫道:「還等什麼?快搶呀!」群雄霍然醒悟,紛紛朝蚩尤撲去。樓下觀望的群雄也發狂般地沖了上來,在樓梯上擠作一團,「嗑嚓」一聲,樓梯陡然斷折,數十人驚叫跌落。

  「轟」的一聲,樓板翻飛斷裂,十數大漢徑直躍了上來。一時間,眾人紛搶,刀劍相加,亂成一片。

  「哎喲!我的耳朵!爛木奶奶的!」一人捂著血淋淋的耳朵,當頭給了身側漢子一刀。旁邊一人怒道:「辣你姥姥的!」回身也是一刀。鮮血飛濺,眾人破口大罵,先行火拼開來。

  沖在最前的數十大漢狂呼著揮刀衝上,突然銀光暴射,慘呼迭起,十幾人捂臉彎腰,鮮血淋漓,雙手在全身亂抓不已。後面的人沖將上來,登時將他們踏倒,長槍刀劍如暴雨刺來。

  紫衣女子嘆道:「臭小子,你得罪的人可真不少。難道這些臭男人洗澡你也偷看麼?」素手輕揚,又是一蓬銀光暴閃而出。眾大漢慘叫不迭,又倒下一片。

  眾人又驚又怒,喝道:「妖女!識相的便給我讓開!」紫衣女子格格笑道:「哎喲,我好害怕。」拍拍蚩尤的肩膀道:「你自求多福,我可幫不了你啦。」衣袂飄飛,身形曼妙地飛出窗去。

  眾人狂呼聲中一涌而上。「哧」的一聲,兩條絲索筆直飛出,將苗刀纏住,奮力向外奪去。

  蚩尤捧心彎腰,痛得喘不過氣來。「噗」的一聲輕響,心中劇痛倏然盡消。刀槍齊至,寒氣森冷。背上苗刀已被絲索纏住,幾乎將他朝後拖起。

  他大吼一聲,昂然立起,綠光爆舞,桌椅四下飛射,撞倒三個大漢。「吃」的一聲,那綠色絲布寸寸飛裂,青光眩舞。兩條絲索登時斷裂,隨風捲起。

  接著反手拔刀,轉身飛旋斜劈,電光飛舞,宏聲巨響,宛如閃電驚雷,驚天動地。正是「神木刀訣」中的「驚雷訣」。

  這一刀狂野恣肆,氣勢恢弘。刀光及處,鮮血橫飛,十餘人來不及慘叫已被硬生生斬為兩段。刀勢未衰,碧光縱橫,又將十餘人手足斬斷,血肉四濺,噴得四壁猩紅萬點。

  蚩尤心中的狂怒已經達至沸點,只覺一股麻麻痒痒的感覺經由喉嚨直貫腦頂,幾欲爆炸。那血腥味聞入鼻息,不知為何竟讓他說不出的興奮。從未有過的凜冽殺意如潮水般將他淹沒,突然仰天哈哈狂笑。

  他雙目盡赤,面目猙獰,滿臉滿是凌厲獰惡的殺機。眾人被他目光一掃,背脊盡寒,紛紛駭然朝後退去。

  五族群雄中多有剽悍桀驁之徒,雖被他凶威所懾,不敢靠前,但一想到若能搶得苗刀,便可立下不世奇功,功名利慾之心迅速便壓過了恐懼,緊握兵器,凝神戒備。

  一個中年長須男子緩緩道:「諸位好朋友,大敵當前,咱們木族可不能為了長生刀自相殘殺,沒的讓外人笑話。」聲音雄渾,清晰地傳到每人的耳中。蚩尤認出此人正是日華城時邂逅的宗春紹。

  有人叫道:「辣他奶奶的,說的好聽。若是我搶了苗刀,你們能不把我大卸八塊麼?」

  宗春紹道:「這位朋友,你是火族的,若是要搶我們的神器,那自然要被我們大卸八塊了。」木族眾人叫道:「正是。」

  宗春紹道:「宗某有個建議,既可避免咱們自相殘殺,又可從這冒牌的青帝轉世手中取回本族聖器。」木族群雄叫道:「說!說!」

  宗春紹道:「誰先搶到長生刀,誰便是長生刀的主人。其他人若是敢突施冷箭,再行搶奪,大伙兒便將他碎屍萬段。」眾人叫道:「好極!」其餘各族面面相覷,一聲不吭。

  宗春紹喜道:「既然如此,大家便跟著我發誓吧。」木族眾人轟然答應,都隨他一道發了一個毒誓。

  木族群雄先前都擔心搶到苗刀之後,反成眾矢之的,死無葬身之地。既有這等規矩,心中都大為平定,摩拳擦掌,便欲一哄而上,搶得苗刀。其餘各族不敢與地主爭鋒,索性退到外圍,見機行事。

  蚩尤冷冷地站在一旁,聽著眾人呼叫吶喊,狂暴的真氣宛若狂濤駭浪般在體內席捲,殺機越來越盛,眼前一片血紅,只想立時揮刀殺入人群,斬個痛快。突然心中一凜:那紫衣女子呢?剎那間清醒了大半,搶身衝到窗前,朝外眺望。

  萬里藍空不知何時已被烏雲遮蔽。黑沉沉的雲團從西邊翻騰蔓延,迎面吹來的風中夾雜著冰冷的雨絲,天邊雷聲隱隱。

  煙塵滾滾,曠野上六騎狂飆突進,朝那紫衣女子合圍而去。六人身著青衣,高矮胖瘦各異,衣裳上俱繡了一幅圖案,各是松、竹、梅、菊、荷、梧桐,想來便是那「松竹六友」。

  六人喝道:「妖女,快將東西交還我們!」蚩尤心道:「不知這妖女又偷盜了他們什麼物事,竟惹得追兵一路。」

  紫衣女子笑吟吟地俏立在翻飛的長草里,似乎並不急著逃走,待到他們奔近之時,方才笑道:「六根爛木頭,什麼稀罕物事,還給你們罷。」素手一揮,一隻綠色的小絲囊悠然拋出,朝為首的「松尾針」唐矢飛去。

  唐矢矮矮胖胖,騎在青甲羊上仿佛一個圓球,左右滾動,隨時會跌落下來一般。見那綠絲囊飛來,不敢伸手去接,冷笑道:「妖女,又想玩什麼花樣?」肥短的手指朝空中一彈,「吃」的一聲輕響,三隻淡青色松針也似的東西破空飛出,穩穩地將綠絲囊托住。

  「轟」地一聲巨響,那絲囊方甫接觸松尾針,立時四下爆炸,光芒奪目,難聞刺激的氣味隨著白煙急速彌散。

  松竹六友「啊」地大呼,眼睛立時變得紅腫,淚水狂流,不能視物,紛紛勒韁急停,騎獸昂首驚嘶。

  紫衣女子拍手格格笑道:「爛木頭,羞也不羞,這般老了,見了姐姐還要哭鼻子。」柔聲道:「乖,不哭,姐姐給你蜜糖吃。」十指彈舞,「哧哧」之聲大作,數十道銀光朝松竹六友疾射而去。

  松竹六友雖被那絲囊暗算,一時不能視物,但雙耳靈動,意念敏銳,迅速聽風辨物,揮舞手掌兵器,將那暴雨般射來的諸多暗器一一震飛。

  「竹節刀」宮風波大喝道:「藤蘿連竹!」六人齊聲大喝,雙臂一振,突然青光萬道,破空縱橫,瞬間交織成巨網,翻騰撲卷,將紫衣女子緊緊兜纏。

  蚩尤熟習青木法術,知道這「藤蘿連竹訣」乃是幾個碧木真氣與念力都相仿的人,一齊動用念力與真氣,纏卷四周樹木花草的靈力,織成氣網克敵。松竹六友真氣相若,心意相通,使將起來電光石火,一氣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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