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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苗刀無鋒

2024-11-18 01:42:33 作者: 樹下野狐

  第51章 苗刀無鋒

  拓拔野緊緊抱著雨師妾,提氣御風疾行,兩旁樹影倒掠如飛,驚鳥四起。

  陽光眩目, 光影班駁。他倏然躍出茂密樹蔭,又忽然穿入橫亘枝椏,仿佛海豚穿波逐浪,瞬息千里。身後蚩尤呼嘯追來。

  雨師妾翻身伏到了他的背上,咬著他的耳垂,呵氣如蘭,笑吟吟地道:「能從句芒手上逃走,姐姐還真小看你啦。」拓拔野心中暢快,笑道:「有你在, 我可沒有心思打架啦。只好逃之夭夭。」

  蚩尤揚眉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若不是你撒腿就跑,我非要殺個痛快。」適才一刀逼退句芒,豪興正起,便被拓拔野傳音入密喚走,頗有不甘之意。

  雨師妾搖頭笑道:「你們也太小看他啦。從驛站逃出是被你們瞅了空子,要想逃出他的掌心那還早呢……」

  話音甫落,前面突然捲起一陣狂風,林木傾搖。「格喇喇」巨響聲中,枝飛葉舞,飛砂走石。有人哈哈笑道:「龍女當真是我的知己。」

  拓拔野大驚,左腳驀然勾住一棵樹枝,倏然旋轉,在枝椏處立住。蚩尤則躍上枝頭, 踏在兩片樹葉上,起伏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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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空曠處, 樹木寥寥, 木葉飄飛。一個青衣男子負手而立, 滿臉微笑,溫文爾雅,赫然便是句芒。

  他負手微笑而立,襟裳飛舞,長須飄飄,看似隨意灑落,卻是無懈可擊。氣勢恢弘,巍然如山嶽,莫測如汪洋,雖身在下方,卻宛如在萬仞崖頂俯瞰他們一般。被他那精光暴射的眸子一掃,兩人心中突然遍生寒意。

  陽光絢爛,樹葉紛飛,周圍樹木以一種奇怪的韻律傾搖擺舞。

  拓拔野、蚩尤只覺那股奇異的浩蕩真氣宛如從萬木滋生,洶湧倍長,四面八方壓迫而來。剎那間,仿佛陷身狂濤巨浪,有些身不由己。連腳下枝葉也開始隨著句芒真氣的節奏緩緩擺動。

  雨師妾傳音入密道:「句芒的長生真氣極為厲害。你們倘若再不動手,只怕便沒有出手的機會啦。」

  拓拔野、蚩尤修行「長生訣」四年,雖尚未大成,但對其中原理卻了如指掌。木族「長生訣」真氣與其法術一樣,都是著重「生長」訣。即藉助天地間萬物的木屬靈性,納其靈力為己用,環環相生,永不涸止。

  這三人都是修行長生訣的高手,但經驗之老道,運用之熟巧,相去萬里。句芒顯然已出神入化於此道,利用這樹林中無窮無盡的木屬靈力,納入自己真氣之中,倍增倍強。拓拔二人雖然也想調集林木靈力,卻不敵其勢,收效甚微。

  句芒微笑道:「非分之物還是不要得的好。放下苗刀,我決計不難為你們。」語聲中仿佛有一種魔魅之力,在兩人耳邊嗡嗡震響,難受已極。

  蚩尤氣運丹田,縱聲大喝道:「說的好,非分之物,你還是莫得的好!」突然反手拔刀,手與刀柄方一交接,幾道碧光立時從那綠鏽斑斑的青銅刀鋒上疾閃而過,旋舞流轉,沒入他的右臂經脈。剎那間刀手宛如合為一體,青光暴舞,眩目已極。

  他昂首狂呼,一道碧色氣浪從頭頂沖天而起,苗刀迎風怒斬,龍吟海嘯,青光更如狂龍出海,頓時將四面八方籠罩的碧木真氣擊得激涌開來。

  句芒笑容不改,心中卻是大為震駭。難道這小子竟是天生木德,可以御木通神?或者……他真的是羽青帝轉世之身?寒意大凜。

  拓拔野感受到對方念力波動,真氣遮天蓋地之勢稍有鬆懈,心中大喜,真氣沖涌,斷劍嗆然出鞘,在陽光下閃過奪目的碧芒,劍氣沖天破舞,笑道:「斷劍無鋒,專砍朽木。老賊快來受死。」

  句芒面色微變,笑容隨之凝結。那鐵劍雖然鏽跡斑斑,且斷了半截,但那靈力與劍氣鋒銳無匹,一眼便可認出確是那柄丟失了兩百餘年的神劍。心中既驚且喜,難道上天如此眷顧,竟派了這兩個小子將木族丟失數百年的兩大神器,一齊送到他的手中麼?心花怒放,險些便要大笑出聲。

  拓拔野、蚩尤趁他心潮起伏,真氣潰亂之際,縱聲長嘯著齊齊越起,一左一右夾擊而去。

  拓拔野斷劍直刺,真氣破鋒而出,化為鋒銳無匹的劍氣,直指句芒眉心。蚩尤雙手握刀,青光怒舞,橫掃千軍。兩道青光如蛟龍呼嘯,急電奔雷,剎那間狂風亂舞,樹木紛紛斷折。

  兩人配合無間,降龍伏獸數以百計,卻是頭一次共同對戰這等超一流的強敵。心中又是緊張又是興奮,念力、真氣想激相生,如脫韁野馬肆意奔騰。

  句芒微笑道:「苗刀無鋒,皆我木族神器,多謝二位賜還。」長袖揮舞,一道碧幽幽的真氣瞬間漲爆,如同一個綠色的光球破空飛舞。「轟」的一聲,先與那斷劍迎面相撞,那沖天劍芒應聲收縮。

  拓拔野只覺一道強勁已極的氣浪透過劍尖,疾沖向自己經脈,大驚之下回劍疾轉,在半空一個筋斗,卸避開來。

  雨師妾「啊」的一聲,撫住胸口,緊張憂慮,竟勝過自己親身對決。雖然明知拓拔野已非當日那處處需要她保護的少年,卻仍情不自禁地為他擔心。

  那光球既而右轉,「呼」的一聲撞在苗刀上。青光四爆,光球突然化做帶形真氣,隨著句芒的手指勾挑,閃電般纏繞住蚩尤手臂。周圍林木急劇搖曳,那道真氣突然大了十餘倍,宛如層層鐵索,捲住他的手腕,朝外奪去。

  蚩尤喝道:「想搶麼?沒那麼容易!」真氣陡然衝到右臂經脈,肌肉猛然膨脹,「砰」的一聲悶響,硬生生將句芒的真氣震散。

  句芒脫口贊了一聲好,搖頭嘆道:「兩位如此大好身手,何不加入日華城,做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

  他心中穩操勝券,雖對這苗刀、無鋒志在必得,卻不急不緩,雙袖揮舞,漫天真氣卷引狂風,樹木搖擺,落葉遮天蔽日。

  拓拔野笑道:「老木妖你身手不錯,何不加入轉世青帝麾下,做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朽木雖不可雕,但燒燒火還是可以的。」足尖疾點,御風奔行,抱劍朝他衝去。

  蚩尤哈哈大笑道:「正是。你既是木族大神,見了轉世青帝還不跪下領命?這般沒上沒下,成何體統?」苗刀十字怒斬,青光縱橫,樹木迸裂亂舞。

  雨師妾蹙著眉尖,又是擔心又是歡喜,一雙妙目從始至終都凝注在拓拔野的身上,心道:「小傻瓜,真不知天高地厚,這般光景還愛胡說八道。」嘴角卻忍不住泛起微笑。

  卻不知拓拔野這些年大為成熟,那浮脫的少年脾性早已大減,他這般戲謔句芒,一則是為了將其激怒,亂其心志;二則是與雨師妾久別重逢,心中歡喜,不知不覺之間,自己又宛如變成了四年前的那個少年。

  拓拔野、蚩尤兩人心意相通,一邊刀光劍氣,凌厲縱橫,一邊唱和搭檔,橫加戲謔。但那句芒卻氣定神閒,微笑不語,單袖揮舞,輕描淡寫便將兩人的進攻化解開去。

  三人轉眼之間便交手數十回合,句芒依舊只守不攻,他不動如山,真氣如狂風卷舞,拓拔二人始終在三丈開外,攻不進來。

  拓拔野、蚩尤心中越來越驚,句芒雖然只守不攻,卻仿佛一直在進攻一般。那密不透風的磅礴真氣,隨著狂風不斷增生,遇強更強,將他們壓得幾欲窒息。蚩尤刀刀風雷呼嘯,開山裂地,但每一刀劈出,全如泥牛入海,有去無回。空負一身氣力,卻無處使將。

  拓拔野心中一凜,「是了!這定是『長生訣』中的『萬壑松濤風生浪』!我們鼓起再大的風,都仿佛替他起浪。攻擊力越大,反彈力便越大,再加上這四周樹木的靈力,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越來越強。」

  他對長生訣早已爛熟口訣,但於其中若干至為艱深處,尚沒有真正參詳透徹。便如這「風生浪」,如何借他人之風,起自己之浪,而反攻於人,始終不得甚解。眼下與木神句芒苦鬥之時,身處其中,突然領悟。

  忽然又想到當日在風雷海苦鬥姬淚垂之時,她便以那定海神珠藉助海水之力,將自己彈壓住,自己真氣越強,被定海神珠反彈的力道也就越強。歸根結底,亦與這「風生浪」有異曲同工之妙。

  拓拔野冷汗涔涔:「這老木妖真氣極強,又通曉長生訣,在這林海之中與他對抗,那便如同在汪洋之上與定海神珠對抗一般。」

  當日他因勢力導,隨形變化,打敗姬淚垂雖非僥倖,卻有兩個極為重要的原因。其一、他的真氣遠在姬淚垂之上。其二、姬淚垂其時正全力進攻。眼下這句芒真氣遠在他二人之上,並且以守為攻,有勢無形。他縱然想隨形變化,也無邊無跡可尋。

  蚩尤驀地一聲大吼,雙手反握苗刀,斜劈而上,青光吞吐三丈余,狂掃電舞。「轟隆」巨響,四周十餘丈內猶如爆炸一般,樹木激迸橫飛,斷枝如雨,巨石土塊沖天暴射。

  地上陡然裂開一道兩丈余深的裂坑,如游蛇般隨著那道強烈的青光急速蜿蜒延展,朝句芒衝去。

  拓拔野大驚,暗呼不好。只見那道青光閃電般撞上句芒無形真氣牆,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光芒爆漲,如巨浪般瘋狂回卷。

  他呼吸一窒,登時被狂暴的沖天氣浪瞬息掀起,騰雲駕霧般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巨鱗木上。雖有護體真氣及時彈護,仍然眼冒金星,全身劇痛。

  蚩尤從地上跳將起來,「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不怒反笑,道:「他奶奶的紫菜魚皮,老木妖果然有些門道。」

  雨師妾飛掠到拓拔野身邊,道:「你沒事罷?」俏臉雪白,眼中瀅光閃動,滿是關切與惶急之色,拓拔野擦了擦嘴角的血絲,一章拍在樹幹上,笑道:「我沒事。都怪這老樹可恨,好端端地來撞我。」雨師妾破涕為笑道:「胡說八道。你不撞它它怎生撞你?」

  拓拔野心中一動,抱住雨師妾輕輕一吻,大喜道:「好姐姐,你說的對!我不撞它它又怎生撞我!」跳了起來,笑道:「蚩尤,無風不起浪。咱們不颳風,且看他怎麼作浪。」

  當是時,背後驀然冷風陣陣,遍體侵寒。拓拔野、蚩尤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轉身望去,斜陽入林,樹影班駁。一個白髮飄搖的紫衣人分花拂柳,悄然走來,手腕足踝,鈴環叮噹,說不出的悅耳,卻又說不出的蒼涼寂寞。

  冰夷的鈴環隨著白髮悠然飄舞,叮然聲中,隱伏著某種奇怪的韻律。那股冰寒徹骨的真氣,隨著鈴環的節奏徐徐擴張。人猶在數十丈開外,刀鋒般銳利的真氣卻已迫在鼻息。

  以雨師妾的真氣修為,驛站中,竟連冰夷的一掌都有些承受不起,此人修為之莫測,已令拓拔野暗暗心驚。由此時他所散發出的真氣來看,其勢妖異凌厲,變幻無端,深得玄水法術之三昧。

  拓拔野與蚩尤對望一眼,心中凜然。前有木神句芒,後有水伯冰夷,剎那間,他們又重新陷入當世兩大超一流高手的包圍之中。

  句芒僅以巍然氣勢,便令他們無所適從。再加上這個神秘的冰夷,要想從這樹林中突圍而出,實是難如登天。狂傲剽悍如蚩尤,有一瞬間,心中也不由泛起森冷的懼意。

  句芒微笑道:「龍姑,你還是勸勸這兩位小兄弟罷。正是春木傲岸之時,何必如此執著,自取滅亡?」

  雨師妾嫣然一笑,嘆道:「木神可太抬舉我啦。這小傻蛋素來就不聽話得緊,你要他往東,他偏生往西。我可沒有法子啦,只能瞧他怎麼辦,我便跟著怎麼辦罷。誰讓這般我喜歡他呢?」

  她眼見形勢危急,再也顧不得任何忌慮,索性落落大方說將出來。款款轉身,瞥了冰夷一眼,笑道:「你們要這刀呀劍呀的,我管不著,有德者得之。可是若敢傷了他一根寒毛,我可不依。」語聲溫柔俏皮,仿佛在撒嬌一般。

  句芒一愣,哈哈笑道:「龍姑果然真性情。」又搖頭嘆了口氣:「若非這一刀一劍關係全族上下,我何必與兩個孩子為難?」心想:「這妖女素好男色,顯是又被這小子迷了魂竅。嘿嘿,不傷他毫毛,難道我便取不得苗刀無鋒麼?」心下打定主意,右手一彈,一個淡綠色的翡翠轉輪從袖中旋轉飛出,嗚嗚作響。

  雨師妾微笑著傳音入密道:「小傻蛋,小心啦。句芒的法寶轉生輪也是木族神器,能催生萬物的木屬靈性,厲害得緊。」

  拓拔野點了點頭,傳音道:「魷魚,這次只要能逃得出去,便算是我們贏了。」他擔心蚩尤桀驁好強,纏鬥不休,是以出言點醒。

  蚩尤點點頭,揚眉笑道:「拓拔,陰陽人還是爛木頭,你先挑吧。」拓拔野笑道:「斷劍專砍朽木,這老木妖自然歸我啦。」他大踏步上前,無鋒劍斜斜舉起,遙指句芒眉心。

  蚩尤嘿然道:「你倒乖巧,將這不男不女的怪物留給我麼?」將苗刀扛在肩上,昂首傲立,滿臉不屑地乜斜著冰夷。

  冰夷聽若罔聞,在一株楊樹下立住,楊花飄舞,從他四周掠過。他低頭輕輕地吹掉粘在衣袖上的一絲楊花,雪白的長髮優雅地在空中划過一個緩慢的圓弧,三十六隻銀環突然飛散,長發如波浪般鼓舞。雙袖開處,手如蘭花輕拂,三十六隻銀環在風中迴旋環舞,忽聚忽散。冰寒真氣隨之變化不息。

  句芒笑道:「拓拔少俠,領教了。」突然狂風大作,四周砂石沖天而起,樹木急速搖擺。

  那隻淡綠色的翡翠轉生輪繞著他的手指飛轉不已,隱隱可見無數道碧綠的光弧離心甩飛而出。道道光弧卷引狂風,逐漸形成節奏統一的巨大光旋,嗚嗚呼嘯。四周樹木枝葉搖舞,仿佛有絲絲綠氣捲入其中。

  他先前以勢凌人,蓄勁不發,旨在試探虛實;現下勝券在握,又與拓拔野一人對戰,立時全力以赴,務求一舉奪得苗刀與無鋒。這一「天地轉生」竟以全身念力,施法轉輪,再輔助碧木真氣,催生木靈,發揮最大的威力。

  滔滔真氣如萬頃汪洋剎那倒注,在拓拔野周圍形成氣勢萬鈞的巨大漩渦,聚力在他握劍的右手手腕上。

  拓拔野只覺右腕劇痛,如被巨力擰轉,倘若不隨之轉動,立時便要斷折。大駭之下,周身真氣流轉,因勢力導,如陀螺般橫空疾轉。

  但那轉生輪轉速極快,真氣又倍生倍長,以他雄渾無匹的真氣,竟也如沉溺於汪洋之中,窒息欲爆。體內真氣繞轉的速度,竟似永遠超趕不上那轉生輪,為其所制,手腕越來越緊,忍不住便要撒手丟棄斷劍。

  雨師妾站在數丈開外,雖未被轉生真氣捲入,卻可感覺那強力激旋的凜冽真氣,風聲呼嘯,綠光縱橫,無數絲縷碧氣從樹梢草地游離漂移,納入那轉生光旋之中。眼見那轉生光旋越來越強,拓拔野疾速飛旋,右臂絞擰得幾欲變形,她越來越憂懼焦急,兩條催情蛇隨之蜷縮吐信。

  蚩尤背對拓拔野,感覺到身後那颶風般卷席的真氣,心中嗵嗵劇跳,忍不住便想回頭望上一眼。然而冰夷那妖邪詭異的冰寒真氣在他四周變幻游離,宛如千萬隻毒蛇伺機待發,不敢有絲毫鬆懈。

  冰夷木無表情,雙手交叉於胸,纖細的手指詭異地曲張跳彈,三十六隻銀環聚散離合,相互碰擊之時發出丁冬悅耳的聲響。如雪山春瀑,寒谷幽泉,聲聲交織,又仿佛在彈奏無形的古琴。

  蚩尤的耳廓隨著聲響移動變化,雖然絲毫不懂音律,卻也覺得那樂聲說不出的好聽,宛如瀟瀟春雨敲擊內心深處,匯聚成溪,在他周身經脈徐徐流轉,通身涼爽暢快,體內真氣也開始隨著那節奏奔流起來。

  恍惚中,冰夷空茫的眸子突然變得有生氣起來,如春水碧波,蕩漾流轉。那張冰雪般的臉顏也突然融化,盈白嬌嫩,紅唇似火。臉上緩緩的漾起嬌媚的笑容,眉目之間,情意綿綿,如同水中倒影,不斷搖曳幻化,又逐漸變成了纖纖的笑靨。似乎是纖纖顧盼嫣然,朝他柔聲細語。

  蚩尤心中大顫,又驚又喜,便想緩步朝她走去。迷迷濛蒙中,竟未察覺到那冰涼真氣正隨著銀環韻律,絲絲脈脈地幽然滲透,匯入他的丹田氣海。

  迷濛之間,腦中似乎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道:「烏賊!纖纖喜歡的是烏賊呀!」他心中咯噔一跳,立轉澄明:「糟了,險些著了這妖人的道!」當下凝神聚氣,將樂律摒除出腦海。

  「轟」的一聲,他丹田內的真氣猛然膨脹,隨脈激涌,將侵入體內的妖氣寸寸逼退,縱聲大笑道:「陰陽人,就憑你這張海膽臉,也敢喬某施這等惑魅之術?當真可笑之極!」真氣霸冽,隨著笑聲浩蕩迸舞,將周圍壓迫而下的冰寒真氣陡然震散。

  冰夷雪白的臉上突然泛起奇異的桃紅,那雙空茫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怒。他的「魔音幻影」雖非其最為凶霸的法術,但幾年來對戰之時屢屢奏效,不戰而屈人之兵。適才趁著蚩尤分心之際一舉鍥入,將真氣絲絲滲入其經脈之間,不料還未進入氣海,就被他反擊逼退。這少年瞧來狂野不羈,想不到也如此機警細心。其強韌的意念力與雄沛的真氣都令他暗暗心凜。

  蚩尤想到自己一時不察,居然被這陰陽人惑以纖纖幻象,羞惱憤怒,化作凌厲殺機。怒笑聲中,周身經脈仿佛被碧光映照,雙臂握刀,青光狂飆卷舞,朝著冰夷當頭疾斬而下,勢如山崩地裂,正是當年羽青帝所創的「神木刀訣」。

  遠遠望去,金黃的夕暉中突然閃過一道刺目的碧光,漫天淡白色的冰寒真氣如水波劇盪,周圍樹木都仿佛成了水中的倒影,搖曳變形。

  「哧」地一聲銳響,冰霜四濺,冰夷頭頂的無形氣罩被這驚天動地的一刀瞬間破入。閃電般的刀光挾帶滾滾風雷,猛劈而下。

  冰夷十指交叉,衣袖獵獵。那三十六隻銀環倏然聚合,盤旋飛轉,一道白光從環環中間穿梭繚繞,蜿蜒如白色巨蛇。那條「銀環光蛇」蓬然怒舞,猛地將苗刀緊緊纏繞,首尾朝外分扯。鏗然脆響,刀光竟似被絞扭變形。

  蚩尤只覺一道陰柔強烈的真氣將手中苗刀向外猛奪,心中一動,喝道:「陰陽人,苗刀送給你了!」真氣迴旋,苗刀脫手飛起,沖天龍吟。

  句芒見那苗刀如青龍飛天,呼嘯而去,心中微微一驚,那橫旋狂舞的轉生輪光旋真氣也隨之稍稍一滯。拓拔野等的便是這稍縱即逝的剎那機會,凝神聚念,定海神珠疾速飛轉,匯入全身滔滔真氣。

  與此同時,林中突然響起一聲蒼涼而怪異的號角聲。巨鱗木樹影閃爍,陽光碎舞,雨師妾斜舉蒼龍角,仰頸長吹。

  黑色絲袍紛飛如浪,紅髮如烈火跳躍,雪白的赤足在夕暉中盈白透明,宛如冰雪。與那纖細的腳趾相距不到三丈處,翠綠草皮四下翻卷,突然「吃」地裂開幾條巨大的裂口。

  蒼龍角那蒼涼而詭異的響聲方甫響起,眾人便覺有一絲麻癢煩躁之意從胸腔爬過咽喉,往頭頂貫去。心中一凜,紛紛以真氣封住雙耳,凝神激鬥。

  拓拔野默誦「風生浪訣」,真氣洶洶湧入,隨著定海神珠處一起朝外逆向飛旋。磅礴真氣與身外的轉生輪光旋相撞,「轟」的一聲巨響,綠光激爆,巨大的氣浪將他撞得沖天飛起。

  轉生輪嗚嗚迴旋,光芒陡減。句芒輕飄飄地朝外翻出,長袖卷舞,將轉生輪納回袖中,愕然道:「定海神珠!」

  拓拔野哈哈大笑道:「我的法寶多的是,老木妖,怕了嗎?」轉身在林木間穿梭辟易,一邊藉助定海神珠自護,一邊尋思破解轉生輪之道。

  他藉助著定海神珠的神力,施展「風生浪」,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巧借轉生輪之力,才將句芒擊退。饒是如此,自己也被那反撞之力擊得氣血翻湧,經脈險些震裂,不敢再有絲毫大意。

  卻聽蚩尤突然喝道:「十日齊飛!」那苗刀在空中「呼呼」亂轉,一道紅光倏地從刀鋒處閃過,既而青光激閃,眩目無匹。只聽怪叫震耳,十隻火紅的太陽烏從苗刀中展翼怒飛而出。

  十日鳥呀呀怪叫聲中,急風暴雨般朝冰夷圍攻而去,二十隻巨翼掀起滔滔氣浪,尖喙張開處,十道烈火如箭怒射。

  冰夷雙手招展,三十六隻銀環突然迸飛開來,冰寒之氣「絲絲」作響。那十道烈火頓時被凝結成冰霜雪柱,嗆然落地。十日鳥嗚呀怪叫,被那森冷無匹的真氣擊得朝後飛舞,立時又拍翼猛擊。這十日鳥乃是木族聖禽,極為兇猛,翼力千斤,一時間冰夷也奈之莫何。

  蚩尤凝神聚氣,一道碧光在眉目之間迴旋閃舞,照得鬚眉皆綠。右臂霍霍揮舞,碧光縱橫,苗刀隨之在空中突然轉向,大開大合,隨意自如,剎那間朝冰夷連斬三十六刀。

  冰夷想不到他故意失刀之後,竟能立時解開十日鳥封印,並以氣御刀,突施反擊,修為之高、膽量之大,遠出意料。不敢再有所小覷,當下以手御環,以環御氣,不急不徐地將他的猛烈進攻一一化解。

  正激鬥間,只聽雨師妾的蒼龍角聲越來越詭異淒烈,鬼哭狼嚎。眾人雖有真氣護耳,仍是說不出的難過,那狂躁鬱悶之意逐漸又爬將上來。

  林中狂風卷舞,漫天樹葉遮天蔽日。夕陽已逐漸西沉,號角悲悽,更添詭異蒼涼。樹木「格拉拉」脆響,又斷折了數十株。林中忽生白霧,四下瀰漫。冷風颼颼,號角聲中隱隱聽見有猛獸嘶吼。

  雨師妾黑色絲袍飛舞不息,紅髮飄舞,雪白的赤足輕輕朝後退了兩步。草地上那突然裂開的幾道縫隙「咯拉啦」一響,又如游蛇般蜿蜒裂開十餘丈。幾道黑色的煙霧裊裊地升騰上來,裂縫下隱隱傳來怪異的吼聲。

  接著,大地突然開始震動起來,綠草貼著地皮傾搖亂擺,震動越來越大。大霧茫茫,鼻息間儘是腥臭之氣。四周傳來風雷般的嘶吼與蹄聲,交織紛沓,仿佛有千軍萬馬狂奔而至。

  蚩尤、拓拔野正遊走激鬥,忽聽雨師妾傳音入密道:「別打啦,快到我身邊來。」

  兩人大喝一聲,竭盡全力將對手迫退一步,閃電般撤退,一左一右立在雨師妾身側。十日鳥怪叫聲中,苗刀光芒如電,瞬息回到蚩尤手中。

  當是時,狂風怒嘯,白霧崩散,吼聲、蹄聲、樹木傾倒聲、大地震動聲……交相呼應,宛如怒海狂濤,將林中五人卷溺其中。

  突然大地迸裂,響聲如爆,黑霧沖天射起,腥臭刺鼻。

  迷濛中聽見怪異的狂吼,震耳欲聾,無數黑影從道道裂縫中激竄而出。蚩尤青光眼瞧得分明,那無數黑影儘是生平從未見過的怪獸,身形如虎,遍身鱗甲,尾如竹節鋼鞭。目閃紅光,獠牙盈尺,巨口張處黑霧噴吐。

  蒼龍角急促刺耳,如密雨殘荷,險灘急浪。眾怪獸狂聲嘶吼,在雨師妾三人身側環遊奔走,仿佛春江怒水,將句芒、冰夷隔離在十丈之外。

  拓拔野、蚩尤正自驚喜,又聽樹木塌崩,蹄聲如潮,四面八方都響起驚天動地的吼聲。白霧繚繞,忽有一隻巨大的刀牙獅猛衝而出,既而黑影憧憧,如狂風怒浪,無數怪獸圍涌而來。

  剎那之間,林中樹木傾折大半,象龍獸、刀牙獅、龍馬、龍獸、獅虎、怒犀、黑熊……仿佛從天而降,在鬼哭狼嚎的蒼龍號角中發狂奔騰,圍繞雨師妾奔走,既而海嘯般朝著冰夷與句芒卷席而去。

  空中咿呀亂啼,抬頭望去,無數鳥群烏雲般黑壓壓地撲將下來,穿過枝椏樹梢,層層迭迭地朝冰夷、句芒啄去。

  拓拔野大喜,叫道:「好姐姐,還是你了得,這些怪獸都被你馴得服服帖帖。」雨師妾輕移號角,嫣然笑道:「可惜就是你這隻怪獸馴服不了。」酒窩深深,風情如蜜,令他心蕩神移,忍不住伸手抱住她的纖柔細腰,輕輕一捏。雨師妾格格一笑,由他摟住,繼續吹奏那蒼龍角。

  蚩尤自小就聽說了雨師妾「大荒十大妖女」的惡名,殊無好感,又因纖纖之故,近乎憎惡。但見她為了拓拔野,幾次三番不惜與族人乃至句芒翻臉,情深意重,心中也不由起了敬意,對她的厭惡也越來越淡,心道:「想不到人言水性楊花的龍女,竟是這等重情講義的女中豪傑。」

  句芒面色微變,笑道:「龍姑,咱們是老朋友啦,不必如此罷?」長袖如飛,轉生輪嗚嗚飛轉,碧光旋舞,那狂沖而上的獸群觸著碧光,立時血霧噴灑,悲鳴慘呼。但獸群被蒼龍角驅使,如中魔發狂,前赴後繼洶湧衝擊。

  雨師妾格格笑道:「句木神,對不住得很,改日雨師妾定然登門道歉。不過以木神之威,這些怪獸豈能難得住你?」

  號角嗚咽,那地底衝出的鱗甲虎形怪獸怒發如狂,呼嘯著朝句芒與冰夷衝去。怪獸黑霧噴吐,所經之處,木葉蔫枯,花草萎謝。這怪獸乃是穴居於地底的毒獠甲虎,性情兇猛無匹,口中噴射的毒霧極為強烈,就連猛獁、象獸等巨獸也無不聞風辟易。

  句芒不敢大意,真氣運轉,轉生輪飛舞激旋,瞬間又殺死數十隻怪獸。但那毒獠甲虎聞著血腥味,更加發狂,不知死活地猛衝圍攻,毒霧瀰漫,句芒也被迫稍稍後退。他心中惱怒,轉眼看冰夷,卻見他木無表情,似是對雨師妾相助仇敵也無可奈何。

  雨師妾乃是朝陽穀水伯天吳之妹,素來又受玄水真神燭龍的喜愛,便連這蒼龍角也是燭龍親手所賜。加之身為東海雨師國主,物產豐富,年年進貢之物又大得水族諸長老喜歡,人緣極好,在水族中被奉為「亞聖女」,地位極尊。

  冰夷雖然近年竄升極快,很受寵幸,但終究仍僅是神祝,地位、勢力遠在雨師妾之下。是以眼睜睜看著龍女胳膊外拐,也不敢奈之何。

  雨師妾笑道:「木神、冰夷神祝,我們先走一步啦,改日再見罷。」翩翩如飛,拉上拓拔朝南奔去。

  蚩尤、拓拔哈哈大笑道:「你們慢慢玩吧,恕不奉陪。」蚩尤一聲呼嘯,十日鳥穿過漫天鳥群,翱翔俯衝。三人凌空翻越,騎上鳥背,沖天飛起,朝南急速飛翔。

  低頭下望,漫漫林海中白霧瀰漫,鳥群盤旋。忽然一道強烈的青光沖天射起,血霧飛灑。一道人影方甫躍起,又被密雲般的鳥群捨生忘死地擋住,不得不落了下去。

  拓拔野笑道:「有得他們忙活啦。只是可憐了這些鳥獸。」

  蚩尤嘿然不語,回想適才之戰,心中百感交集。在東海苦修四年,原以為已可縱橫天下,豈料此次重回大荒,便險些受制於人。忽覺前途荊棘遍布,有著說不盡的艱難險阻。但他素來堅韌好強,心中很快又湧起萬千豪情,忍不住昂首狂呼。

  拓拔野知他心意,又想到終於與雨師妾重逢,胸中也是一陣激盪,當下隨之縱聲長嘯,但嘯聲中卻多了幾分歡悅振奮之意。

  暮色蒼茫,蝙蝠飛舞。蒼龍角淒洌破雲,隨著十日鳥逐漸遠去,消失在茫茫群山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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