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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神器封印(上)

2024-11-18 01:41:46 作者: 樹下野狐

  第27章 神器封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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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拔野想起先前辛九姑所言,再見她這般疾言厲色,心中稍有猶豫,還是恭恭敬敬地答道:「晚輩拓拔野,乃是神帝使者。」谷外眾人聞言無不變色,暗呼糟糕。

  那紫衣女子臉色一沉,冷冷道:「既是神帝使者,來這湯谷作什麼?」拓拔野心想事已至此,只有一條路走到底了,當下道:「晚輩奉神帝之命,來湯谷大赦。所有湯谷重囚,都可以重獲自由。」

  紫衣女子道:「如此說來,我也是在被赦之列了?」拓拔野微微一愣,硬著頭皮笑道:「既然是全島大赦,當然包括前輩。」

  紫衣女子突然爆出銀鈴般的笑聲,直笑得花枝亂顫,喘不過氣來,邊笑邊道:「他大赦我?那我還得對他感恩不盡了?」

  拓拔野見她似乎極為歡喜,又似乎極為悲傷,說這話時又是憤郁又是難過又是淒涼,竟不知該如何回答。纖纖原想出言譏嘲,但不知為何,沒來由地感到一陣難過,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紫衣女子半晌才止住笑聲,低頭看著河中游魚,嘴角淺笑,突然道:「你可知這水裡的金背魚多少歲了?」

  拓拔野不知她此言何意,探頭一望,那清溪中一條六尺余長的金背魚擺尾悠然游過,沉吟道:「瞧來得有十幾年了吧?」

  紫衣女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這是兩百多年前,我在南際山下的龍潭捕獲,帶到此處的。她的六十代孫都比你大啦。」

  拓拔野大驚,如此說來,眼前這紫衣女子少說竟有兩百多歲了麼?除了滿頭白髮如銀雪,她周身瞧來不過二三十歲的光景,這可當真古怪得緊。

  他心中又是一動,南際山龍潭?天下竟有這般巧的事?隱隱之間似乎了悟到什麼,卻又說不出、道不明。

  纖纖在古浪嶼上住了十年,對於珍貴的海魚水獸倒是大有了解,點頭道:「這金背魚是最長壽的海魚,可以跟靈龜相比。不過你有兩百多歲麼?我瞧多半是胡吹。」

  紫衣女子淡然一笑,道:「小子,你回去告訴神農,拜他恩賜,我在這湯谷已經呆了兩百多年,早就老得哪兒都不想去啦。倘若真想離開這裡,還要等到今天麼?」

  落日餘暉照映在她的臉容上,笑容悽美哀傷,一時竟讓拓拔野為之神奪。

  紫衣女子轉過身,緩緩地朝山谷內走去,紫衣飄舞,倚風出塵,那背影說不出的落寞,說不出的淒涼。谷外眾人見狀,詫異之餘,心中石頭落地,都長長吁了一口氣。

  纖纖心裡莫名地一陣難過,對這紫衣女子的厭惡化作了無由的憐憫。她年紀雖小,卻冰雪聰明,有著女人特有的直覺與感應,小手緊緊地抓著拓拔野,低聲道:「拓拔大哥,你說……是不是神帝傷過她的心?」

  拓拔野心中一動,莫非這紫衣女子當真與神帝有瓜葛?當下從腰間取下珊瑚笛,放至唇邊,悠悠揚揚吹將起來。曲調纏綿淒切,正是那首「剎那芳華曲」。

  「朝露曇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黃河十曲,畢竟東流去。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  昨夜風吹處,落英聽誰細數。九萬里蒼穹,御風弄影,誰人與共?千秋北斗,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

  他原本生性開朗,縱使悲涼的曲子由他吹來也是哀而不傷。但不知為何,眼見這紫衣女子淒傷之狀,想到當日神農臨終高歌的情景,心中難過悲苦,這曲子此番奏來,竟是憂傷欲絕,直如杜鵑泣血,雨打殘荷。

  那紫衣女子身子微微一顫,剎那間如化為冰山石岩。

  谷外眾人又驚又奇,不知聖使此舉何為,但聽了半曲,無不悲從心起。尤其辛九姑,想到自己的際遇,更是哀慟難抑,撲簌簌地落下淚來。纖纖雖然年幼,心態卻頗為早熟,聽了片刻,也是莫名柔腸百轉,淚珠盈眶。

  拓拔野一曲將終,又回到那句「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反覆迴轉,餘音繞樑。

  晚風低語,竹林簌簌。也不知過了多久,那紫衣女子冷冷道:「小子,是他叫你吹這曲子的?」語聲森冷,令人不寒而慄。

  纖纖心中發毛,忍不住往拓拔野身上靠去。谷外眾人更是紛紛變色,凝神屏息,只要她一向拓拔野動手,便立時上前援救。

  拓拔野低聲道:「晚輩有幸曾在南際山頂,聽見神帝臨終前唱過此曲。」聲音很低,谷外眾人聽不真切,只見紫衣女子身軀又是一顫,猛地轉過身,面色雪白,道:「你……你說什麼?」

  拓拔野道:「神帝已於兩個多月前,在龍牙岩羽化。他最後唱的,便是這首曲子。」

  紫衣女子怔怔站立,蹙著眉尖,一臉茫然,仿佛一直沒有聽懂他所說的意思。過了良久,才緩緩綻開笑容,驀然一顆淚珠從眼角淌下,既而兩顆、三顆,滿臉玉箸縱橫。

  她就這般佇立風中,含淚而笑,宛如帶雨梨花,風中盛放,分不清究竟是歡喜還是悲傷。

  這個紫衣女子便是兩百年前,因與神帝相愛、觸犯族規,而被流放湯谷的木族聖女空桑仙子。當年神農貴為大荒神帝,號令五族,卻不敢違抗族規,竟眼睜睜瞧著情人被流放湯谷。

  她登上囚船,東渡汪洋的那一刻,已經柔腸寸斷,心如死灰。對於她來說,長老會或者族規,都不是最痛恨的;最痛恨的是,那個愛她、卻無力為她抗爭的男子。從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死了。

  這兩百年來,居住於荒山窮海的湯谷,她以為已經將往事淡忘。但是每次聽說神農二字,便會悲怒不可抑,乃至於大開殺戒。青春不再,韶華逝去,但是那一份難以釋懷的悲苦卻越來越濃。

  這時聽說神農已死,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空蕩蕩,所有恨的、愛的、牽腸掛肚的,轉瞬間煙消雲散,一片空茫。

  也在這一刻,她才突然發覺,自己對神農的那一份情感原來依舊那般熾熱。然而現在,許多東西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在臨終前唱的這首歌。這麼多年他的情感和悔恨都由這個少年的笛聲中傳達出來,還有什麼比這更為重要呢?她被流放的這兩百多年中,他不也在流放著自己麼?

  她的心中從未這般波瀾洶湧,也從未這般寧靜平和。山谷夜色初降,晚風清涼,鮮綠清新的青草氣息如河流般在體內流淌。冰涼的淚珠接連不斷地划過笑靨,一顆一顆地滴入草地中。

  谷外眾人見空桑仙子又哭又笑,無不驚疑不定,極為擔心。以從前經驗來看,這將是她大開殺戒的徵兆。

  卜算子搜腸刮肚地回想今日卜算的十卦,好象除了貴人臨門那一卦外,其餘九卦都是大凶之卦,連連搖頭,顫聲道:「糟之極矣!糟之極矣!老太婆要發威了。」

  白龍鹿嘶鳴一聲,突然飛奔入谷,辛九姑等人想要阻攔已經不及。

  然而大出眾人意料之外,空桑仙子臉色居然大轉柔和,緩步向前,低聲詢問拓拔野。拓拔野恭恭敬敬地一一回答。兩人說話聲音都極小,隔得甚遠,無法聽清。

  空桑仙子突然朝谷外眾人瞥來,眾人均是一凜,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她又微微一笑,轉過頭與拓拔野低語,看似頗為親熱,談了一會兒,一齊朝谷內竹屋走去。

  纖纖一蹦一跳地與白龍鹿尾隨其後,滿臉驚喜,還回過頭朝眾人扮了一個鬼臉。

  眾人大為驚佩,也不知聖使拿笛子施了什麼魔法,這喜怒無常的女魔頭在他面前竟變得如此溫婉!對拓拔野的敬畏之心登時又平添了幾分。盤谷、卜算子更是張大了嘴,合不攏來,面面相覷。

  成猴子喃喃道:「他奶奶的,人長得帥還當真占便宜。柳浪啊柳浪,你跟聖使一比,那真成了老白臉啦。」

  柳浪微笑不語,心中卻是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盤谷漲紅了臉,半晌才猛地一跺腳,結結巴巴地喜道:「聖……聖使連空桑仙子都能收服,要……要帶我們離開這裡就更……更不在話下了!」眾人歡聲長呼,眼見長年的流放生涯即將結束,竟有不少大漢喜極而泣。

  拓拔野、纖纖隨著空桑仙子進了竹屋。

  空桑仙子纖指輕彈,幾道綠光閃過,屋內六盞水晶燈立即明亮起來。竹屋素雅潔淨,地上鋪著竹蓆,松木小几上一個琉璃香爐香霧繚繞。三人席地而坐,白龍鹿在外候著,眼巴巴地瞧著他們。

  纖纖睜大雙眼,環顧道:「想不到你這麼凶霸霸的,住的地方倒這麼雅致。」此時她已不懼怕空桑仙子,說話更加放肆。拓拔野拿她沒轍,只好裝做沒聽見。

  倘若是從前,空桑仙子聽到這句話,只怕纖纖已經被丟進海里餵鯊魚了,但她現在心如古井,微波不驚,只是微微一笑,道:「我將雪羽鶴給你們,你們又如何救出朋友呢?」

  拓拔野喜道:「倘若前輩願將雪羽鶴相借,晚輩便可以乘鶴飛到那扶桑樹頂,將蚩尤接下來……」

  空桑仙子嫣然一笑,道:「拓拔,你可知這湯谷有什麼特別之處,竟能困住這麼多窮凶極惡的各族罪人麼?」

  拓拔野道:「是那十隻怪鳥麼?」

  空桑仙子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那十隻怪鳥縱有再大本事,畢竟只是靈禽而已,怎能與這幾千人抗衡?」纖纖奇道:「那是什麼?難道這島上還有其它怪物麼?」

  空桑仙子道:「是那株扶桑樹。」拓拔野和纖纖齊齊「咦」了一聲,頗為驚異。

  空桑仙子道:「那株樹相傳是六百年前青帝羽卓丞死後所化。當然這不過是傳言而已。但是這樹確實頗為古怪。」

  纖纖更為好奇,道:「怎麼個古怪法?」

  空桑仙子道:「每次我騎鶴飛行,到了百里之外,還能聽見扶桑樹樹葉響動的聲音。那聲音極為奇怪,就象有人在不斷地誦讀咒語,念力極強。倘若換了別人,決計飛不出湯谷島十里,要麼迷失心智,墜海而死,要麼乖乖地回去。」

  纖纖臉色有些發白,不由自主地往拓拔野身上靠去。拓拔野大感好奇,道:「難道這樹也會法術麼?」

  空桑仙子微微一笑,道:「樹自然不會法術。但是樹裡頭只怕真有什麼古怪的東西。」

  拓拔野笑道:「不知什麼東西,竟有如此威力。難道真的是羽卓丞前輩的魂靈?」

  空桑仙子嘆了一口氣,道:「倘若真是青帝魂靈,那便好了。但他已死六百年,縱有魂靈,也早已進入神界,為何在這扶桑樹中棲息?」

  纖纖緊緊地貼在拓拔野身上,聞著他熟悉好聞的氣息,心中的害怕之意稍減,強笑道:「那又會是什麼?」

  空桑仙子出神地沉吟片刻,道:「我想可能是上古神器,說不定便是那十日鳥的封印。」拓拔野更為迷惑。

  空桑仙子微微一笑,素手一彈,櫻唇微啟,口中念念有詞,仿佛在低聲吟唱著什麼,說不出的好聽。

  「嗆然」一聲,拓拔野竹鞘中的無鋒劍倏然出鞘,凌空飛舞,在空中搖曳生姿,仿佛佳人翩然起舞。

  拓拔野、纖纖瞧得目眩神移,暗暗稱奇。

  空桑仙子纖指輕拂,在松几上「咄咄」輕敲,突然吐氣如蘭,輕聲念訣道:「南旋畢修紫乘樓……」

  那無鋒劍斷折處忽有綠光沖天而起,照得拓拔野鬚眉皆碧。接著,屋外狂風陡起,白龍鹿驚聲嘶鳴,昂首踢蹄。

  一個碧綠色的蝴蝶翼的小人竟從無鋒劍中飛了出來,翩翩舞動,落在松木茶几上,身不盈寸,剔透玲瓏。

  拓拔野從未見過此等情形,大驚失色。這無鋒劍跟隨他已有數月之久,想不到竟藏了如此玄機。倒是纖纖相形之下見多識廣,脫口道:「木精!」

  空桑仙子點頭道:「正是。她是木精,被封印於這無鋒劍里。只要解開封印訣,她就可以出來了。」

  拓拔野奇道:「前輩怎麼知道?」

  空桑仙子淡淡一笑,手指一曲,那無鋒劍隔空落入手中。她將劍身一轉,指尖輕輕撫摩著「空桑」二字,道:「因為這柄劍,便是當年我送給神農的信物。」

  拓拔野與纖纖「啊」的一聲低呼,心底的諸多疑惑這才煙消雲散。拓拔野起身行禮,歉然道:「晚輩不知,多有失禮,望請前輩莫怪。這柄劍物歸原主,還請前輩收回。」

  空桑仙子淡然笑道:「不知者不罪。這劍與你既有緣分,還是由你收著吧。」

  拓拔野推辭再三,這才收下。心中一動:「不知前輩與仙女姐姐有沒有淵源?」突然想到兩百年前空桑仙子便已被流放此地,怎麼可能認識白衣女子?暗罵自己愚蠢,重新坐了下來。

  空桑仙子又默念封印決,將木精收回斷劍中,道:「此劍便是『神器封印』。它可以將人、獸,乃至人、獸的元神封印在其中。只要解開封印決,便可駕御被封印者的力量,想激相生,使神器自身的威力發揮得更加強大。」

  拓拔野當日在天壁山下,曾經聽科汗淮說過珊瑚笛中封印珊瑚獨角獸之事,也曾在玉屏山頂見過十四郎解開幻電玄蛇的封印,因此對這神器封印也稍有了解,當下點頭。

  空桑仙子從頭髮上摘下一支瑩白的瑪瑙髮簪,道:「這瑪瑙髮簪便是雪羽鶴的封印,只需默念解印訣,你便可將雪羽鶴釋放出來。」

  她將髮簪輕輕地往纖纖頭上一插,笑道:「這髮簪跟了我一百多年了,今天便送給你吧。」

  拓拔野大喜,纖纖也是又驚又喜,頗有些不好意思,紅了臉,低聲道:「謝謝仙子。」她少有感謝別人,今日開口不免有些忸怩。空桑仙子與拓拔野不禁莞爾。

  空桑仙子沉吟道:「只是那扶桑樹中不知是什麼上古封印。倘若它封住的是極為霸道的凶靈,以它念力之強,只怕雪羽鶴和木精都遠不是對手。你們要想救出朋友,可要冒些風險。」

  拓拔野得了神禽,信心大增,道:「天下哪有不冒風險的事情?有了雪羽鶴,那便方便得多啦。如若可以,晚輩倒想立刻就去。」

  空桑仙子微笑道:「你這般重情講義,真是難得。神農總算有些眼光。但眼下你絲毫不懂得『封印法術』,倘若扶桑樹中真有上古封印,你貿然前去,極是兇險。我先傳你些封印、解印的要訣,等明日一早,再和你們一道去吧。」

  拓拔野大喜過望,有她相助那真如虎添翼,連連稱謝。空桑仙子淡淡道:「你先別這般歡喜,還未必能將你朋友救出來呢。」當下開始傳授他封印法術中最為基本的常識。

  空桑仙子原是兩百年前的木族聖女,精擅祈天法術,伏獸無數,此番娓娓道來,深入淺出,聽得拓拔野眉飛色舞,大長見識。

  封印法術乃是法術中極為高深的一種。所謂封印,便是以超強的念力控制靈獸或人類,將其肉身或元神禁錮於某種神器之中。

  封印時默念的口訣便是「封印訣」。一旦將其封印,便如同將刀劍收入鞘中,今後可以隨時「拔鞘」御使。

  但要想解開封印,加以御使,除了倒背「封印訣」外,還需要有至少與封印之人封印時相等的念力。否則不但不能解開封印,還有可能反受其害。大荒中之所以有許多無法解開的封印,歸結原因,不是因為「封印訣」失傳,就是念力不及從前的封印之人。

  拓拔野真氣極強,依據「潮汐流」以氣養意,念力也相應不弱。但對於純粹的念力修行,即如何以意養意,由於科汗淮並未傳授,只是自己直覺感悟而已。

  當下空桑仙子傳了他木族「長生訣」,要他每日背誦修煉,增強念力。這長生訣洋洋數千字,分為兩部分,一部分說的是如何聚斂念力,以意御意;另一部分則是如何根據天地萬物生長之道,吐納呼吸,修行真氣。

  更妙的是,句讀的韻律隱隱吻合念力調節的規律,默誦之時便可起到自動修煉念力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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