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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養父母的死,她也有份

2024-10-11 23:12:08 作者: 一隻屑

  須明燭走進來。

  後院的雪堆積到了腳踝處,那人就背對著他。

  他恍惚一瞬。

  只覺得恍若隔世。

  「閔負雪。」

  他很平靜地說道。

  這一刻,兩人原本見面即為死敵的氣氛緩和了些。

  閔負雪轉過身,不經意問道:「你在下界同青燈歷劫,可曾有過片刻的開心?」

  

  她於朝南山中等候他已有幾十年,奈何時光變遷,他種的樹盡數枯萎。

  最後一株海棠也於三日前凋謝。

  須明燭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問:「你還想要我的心頭血嗎?」

  要或不要,其實也不太重要了。

  閔負雪走出後院,來到山巔,青年緊隨其後。

  迎著風雪,她攏了攏衣袍,「須明燭,你高興嗎?」

  風雪肆虐下,高山之巔的青年妖神抬了眼,對她笑,「高興。」

  他開始有些明了。

  明了人間煙火色,懂得何為愛,何為神。

  「這就好。」閔負雪這才回答他的問題,「我不要你的心頭血了。」

  須明燭微微抬眼,手指依舊下意識蜷縮著。

  「你說的話總不是對的,上一回前腳說完,後腳就給了我一刀。」

  即使如此……他還是恨不起來她。

  前面幾年,他總是會想起,閔負雪拉著他走出的骯髒泥潭、為他鋪好的路。

  可她又一點點踩碎他的真心,坦白這一切都是有所圖謀。

  她身上有那種殘忍的天真,用最澄澈的眼眸和最通透的話告訴他。

  ——他們終將東趨西步。

  可即使有恨和痛,他依然將她當做生命的全部,為之癲狂、痴迷。

  他只剩下她了。

  所以在下凡歷劫前,他曾將閔負雪囚禁起來。

  他們瘋狂地中傷對方。

  撕扯對方的血肉。

  偏執瘋狂,充斥著窒息。

  直至她最後一次握上他的手,言笑晏晏,說她早就想如此做了。

  她告訴他,「須明燭,人間四月芳菲盡,你需要去看看。」

  他一直摸不透閔負雪的想法,他在人間找答案,也一直沒找到。

  於是,他和青燈下凡歷劫。

  還是沒明白什麼。

  只是徒增煩惱。

  閔負雪走到他的身側,誠懇而真實,「這一次,我說的是真的。」

  她伸出手。

  決定權在他。

  相信或者不相信。

  [他會離開你嗎?]

  系統望著衝破了禁制和劇情的兩人不解。

  閔負雪很肯定,「他會離開。」

  離開不是結尾,他一直知道的。

  青年盯著她的手心發呆,看著雪花一片片落在上面。

  「我不知道該不該信。」

  但好像他們每一次見面,都是在寒冬。

  萬物凋零的季節。

  算了,算了。

  等到春天吧。

  須明燭終歸是離開這裡。

  老和尚看著他離去,只覺得風雪下得大了些,模糊了他的背影。

  「你等了那麼多年,怎麼忍心讓他走。」

  閔負雪撿起最後一顆花苞,慢慢把它放進香囊里。

  這天氣愈發寒涼了。

  「老和尚,你說,我現在有幾成把握。」

  「一成。」

  「那就好。」

  閔負雪感慨半晌,「快贏了。」

  「願施主得償所願。」

  此後幾年,閔負雪總是往青燈那兒跑。

  青燈作為世界女主,最適合推動劇情的發展。

  況且現在她和大師兄的感情已經捅破了,說起來,也算是苦盡甘來。

  大師兄從最開始的不解風情,也到現在的溫柔呵護,誰也不知道其中經歷了什麼。

  青燈揉了揉自己的肩,「你上次跟我說的計劃,我已經安排好了。」

  「只是我擔心這麼做,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局面。」

  「沒時間了。」閔負雪喝著師兄泡的茶,「只有三年。」

  三年就該收網了。

  而冬去春來,又是新的一年。

  春天百花齊放,奼紫嫣紅。

  須明燭主動來到上界找青燈,他有些問題想要來問。

  「我去下界整整有幾十年,可我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青燈遞給他一張白紙,「你看到了什麼?」

  「紙。」

  「還要再看。」

  「白紙。」

  「如果我把它丟進水裡,會怎麼樣?」

  「會變濕。」

  青燈搖頭,「你還是不懂。」

  須明燭不明白,「為什麼?」

  青燈沒再說話,而是跟他打賭,「明年今天,你再來這兒。」

  燈須明燭走後,搖浪才從屏風後走出來,「所以白紙打濕是什麼意思?」

  青燈握著他的手,「當然是忽悠他的,他說什麼答案,我都會說是錯的。」

  搖浪明白了,他慢慢地將頭靠近在青燈的肩膀上,「師妹要把她師傅害人的過程算自己一份。」

  「……我擔心她,這麼做了會後悔。」

  這麼些年,他們也看清了這兩人。

  分分合合,明爭暗鬥,可到底沒人下死手。

  青燈安慰他,「沒關係,關於這個計劃,她有分寸。」

  為了實現它,閔負雪在平板中增加了許多的隱藏劇情。

  她來到須明燭父母身死的地方。

  這裡常年冰涼,她有修為傍身都覺得刺骨。

  她不敢想像須明燭是如何熬過來的。

  [你心軟了。]

  系統總是能看透她的內心,一擊即中。

  「有點。」

  [但是現在心軟,須明燭就還要再遭受上千回這樣的劇情。]

  [再退一步說,也許下一次進入這裡攻略反派的人就不是你了。]

  [暗閣那邊的尿性,真有可能幹這種事情。]

  基於系統說的以上的原因,閔負雪還是覺得按著計劃行事。

  她撿起在洞穴中殘留的骨頭,把它們揣懷在兜里。

  須明燭曾來過這兒。

  可屍體都被日月道人藏得嚴實。

  總是一無所獲。

  第一份材料,準備完畢。

  第二份,則是他母親的項鍊。

  那個曾經被鑲嵌進禹城匾額的那些碎片。

  依靠系統的幫助,閔負雪很快找到了所有的碎片。

  她把項鍊帶在身上,去了須明燭現在定居的地方。

  妖界的深處。

  這裡原本荒無人煙,但因為他的到來,也變得欣欣向榮。

  那些仰慕妖神的小妖們成群結隊排著隊。

  其中還有送花的兔子精和小老虎。

  他們互相推搡著,兔子精被推了出去。

  「妖王……神大人,妖神夫人沒回來嗎?」

  「那朵花,她明明就收下了。」

  須明燭眼神凌厲,「你怎麼記得這件事?」

  這明明是另一輩子的事情。

  兔子精哆嗦幾下,「我……我……我記憶力還是很好的。」

  閔負雪從暗處走來,她把小兔子精拎到身後。

  「因為是我恢復的。」

  須明燭震驚:「你能操控記憶?」

  「不止如此。」

  閔負雪拿出一串項鍊。

  「你猜猜它是什麼?」

  這麼熟悉的東西,須明燭絕對不會認錯。

  這是他養母的東西。

  他曾經翻遍了整個人間都沒找到。

  「它為什麼全在你那裡?」

  是偶然撿的。

  還是之前想給他驚喜,偷偷收集的。

  青年妖神不知道為什麼。

  他甚至提前想好了解釋。

  可閔負雪為的就是打破這個僥倖心理。

  「因為你的父母被殺……也有我的一部分責任。」

  青年妖神這幾年很少會有情緒波動,這一刻,他修煉的心法都不再管用。

  心中排山倒海一般的難受。

  他恍若失聲,「什麼……」

  「因為那天,是我叫師尊去接近你。」

  「他原本不是從山崖上滾落,他是故意的,就因為我跟他說:師傅,那個人有爸爸媽媽,我不喜歡。」

  「他當時就為了我……」

  「不是這樣的。」青年搖頭,「不是這樣的,對嗎?」

  閔負雪把項鍊扔到他手上。

  「什麼是對?」

  「什麼是錯?」

  「就憑我手中這串項鍊,你還不明白嗎?」

  整片項鍊,絕不是一時半會能找到的。

  所以說,閔負雪她得知道在哪裡。

  她才能找到。

  「……」須明燭在笑,笑到一半又咳,他很久沒有咳過了,面色蒼白。

  「阿雪,你不是說你不騙我的嗎?」

  那天,她伸出手。

  說再也不傷害他了。

  那是假的,對嗎?

  春天一直沒有來,才是真相嗎?

  「是,可惜你沒牽我的手。」

  如果他牽下手,那她的刀將會毫不猶豫地刺進他的手掌。

  「哈哈哈。」妖神一怒,天地震撼,風捲雲涌,可惜轉瞬又恢復平常。

  須明燭終究不是曾經涼薄的青年。

  他有了顧慮。

  便是這片美麗的世外桃源。

  還有一雙雙明亮的眼睛。

  閔負雪來這一趟,只是為了在他的心間加上一道裂痕。

  這裂痕會在三年後具象化,吞噬他。

  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

  閔負雪趁著他還在怔愣時,溜之大吉。

  系統看著這一幕,直言炸裂。

  早知道現在要在一條線上當螞蚱,它當初就應該玩得簡單一點。

  寒來暑往,時間匆匆而過。

  自從上一回,閔負雪來給了一串項鍊,他就沒有見過她了。

  哪怕他去了朝南山,去見了那個和尚,去找了青燈,都沒人有她的消息。

  他想,她是不是死了。

  但是又覺得不對。

  她好歹是個大魔頭。

  不會那麼容易死。

  他就闖入了魔界,發現魔界之主換了一個人當。

  他將那些路過的魔頭綁起來問,「你們前任魔王呢?」

  「不知道。」

  每一個小魔將都是這麼說的。

  時間一剎那就到了和青燈約定好的那一年。

  同樣的時間,須明燭帶著一張染濕的白紙前去。

  他看著正在翻閱古典的青燈,「我知道沾水的白紙會怎樣了。」

  「你說。」

  「它會變皺,變得脆弱,不堪一擊,所以要在結果之前,不用任何的飲用水源。」

  青燈依舊搖頭,「不對。」

  青年摸索著脖頸間的項鍊,這是他突然養成的思考的習慣。

  沒再賣關子,青燈這一回說出了正確答案。

  「一張紙沾了水,水消融在白紙上,紙變得皺皺巴巴,這是傷害已經鑄成。」

  「紙要做的是,接納這些傷疤,再和世界和解。」

  須明燭道謝後就離開了。

  他不知道要去哪。

  這偌大的天地可供留身的地方有很多。

  卻沒有任何人見過閔負雪。

  哪怕一面。

  他回到了禹城。

  重生前待過的城市。

  他來到了那間客棧。

  客棧關了門,寫著打烊二字,半天沒人回應。

  他問過路人,「這家店的掌柜和夥計呢?」

  那人恰好知道他的去向,「幾天前,掌柜不孕不育的妻子總算添了個小孩,他高興,便放了夥計幾天假。」

  須明燭沿著這條街一直走下去,走到了那座山上。

  山上沒有那間別院。

  和普通的山沒有什麼區別。

  他興致缺缺,沒過一會兒就下來了。

  他走到北苑城,去了那座茶園。

  茶園裡面欣欣向榮,每個人都在看小丑的表演。

  「這個小丑好,總算是後繼有人了。」

  須明燭聽了全程,他喝了茶,邊走人。

  隨後來到了那個村莊,傀儡師的房子裡。

  他的鮮花每天都有人去打理。

  依舊生得很漂亮。

  等他到了去嶺南的那座山時,正慢慢走動。

  一股輕煙就縈繞在他的周圍。

  透過這層薄薄的煙霧,他看見了消失許久的閔負雪。

  她手中捧著一個水晶球。

  水晶球發著光,漂亮而溫馨。

  「睡吧。」

  「須明燭,睡一覺。」

  不可以!

  青年妖神強制自己保持清醒。

  保持絕對的清醒。

  可惜現實往往事與願違。

  他倒在了地上。

  [這是觀影石,他會以第三人稱的形式去看自己的童年。]

  閔負雪也跟著進去了。

  她的靈魂飄在陌生的房屋附近。

  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坐在一起。

  其中,格格不入的是一個男孩。

  他沒有表情。

  但是父母要他做什麼,他都會做。

  他的母親身上帶著一根項鍊。

  是那樣的溫柔。

  他的父親在給母親剝蝦。

  突然,門口被人踹開。

  日月道人面色猙獰,「須明燭,交出你的心頭血。」

  須明燭的臉色一變,他躲在父母的背後,怯生生抬頭。

  那時候的他還有點表情。

  閔負雪想著。

  須明燭從不是任何人的附屬品,從來不是。

  她寫下他的那一瞬間,他便只是他自己。

  他是有七情六慾的妖,最後會成為妖神。

  他該理解愛恨嗔痴、是非道理,該瞻望人間煙火色和三餐四季。

  世人談論的匆忙人世啊,日光熠熠,山清海闊,從明年起,他想去哪兒都行。

  「須明燭——」

  閔負雪大聲喊道,空間裡的回音重重疊疊,將她的話拖長了尾音。

  峰巒起伏,鬱鬱蔥蔥。

  須明燭,飛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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