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青年妖神

2024-10-11 23:12:05 作者: 一隻屑

  綠草悠悠的冥桑河之上,禿鷲仍在,它守著這一片天地,從早到晚不曾歇息。

  

  它揮了揮翅膀,尋思著要過幾個百年才會有人來。

  突然,一道雪白的身影從天而降。

  她站在冥桑河的岸邊,本命劍閃閃發光。

  她的目標很明顯,就是為了河底的妖骨而來。

  禿鷲不想管,它躲進雲層。

  閔負雪催動著身體內的法術去抵擋洶湧水波。

  不知道下遊了多少米,她看見一道亮光。

  與妖骨在一起的,是一顆心臟。

  七竅玲瓏心。

  她記得,這是空溪死後留下的東西,後面被一隻禿鷲叼走了,不曾想落在了這裡。

  「他的心為什麼會和妖骨一樣在這條河下?」

  系統道:[他們本就是一個人。]

  上古妖神的血脈,一分為二,與此同時,感性和理智也被剝離。

  一個散作天地琴修,受天道寵愛,憐愛三界眾生,一個變作涼薄怪物,身世坎坷,立地成魔。

  他們二人分別有一個名字。

  空溪——

  須明燭——

  兩人相遇時,心臟會因重逢而劇烈跳動。

  他們也會愛上同一個人。

  閔負雪思考過後,「也就是說,他們兩個人得合體才是真正的妖神。」

  [嗯,雖然空溪已死,但他的七竅玲瓏心是關鍵寶物。]

  [只需要將妖骨和七竅玲瓏心安進去,須明燭就能擁有常人多數的情緒。]

  那些愛、恨、恐慌和幸福都能被感知。

  他才能成為真正的妖神。

  閔負雪抱起妖骨和玲瓏心,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朝南山上。

  可山巔空空如也,該等在這兒的人也沒了蹤影。

  「他走了。」

  閔負雪篤定道。

  「調取系統地圖,我要他的位置。」

  [是。]系統很快安排好了事情,做完這些後,機械零件都疲憊了,下一秒就要老化沉睡一般。

  閔負雪正要走,寺廟中就出來一個老和尚。

  他的眉目如遠山,手中盤著佛珠,「阿彌陀佛,施主。」

  「大師,您好。」閔負雪恭恭敬敬。

  和尚抬眼看向裸露在外的紅繩,想起來是誰求的。

  「那人為你求的啊。」

  他看了好幾眼。

  最後嘆道:「可惜,可惜,不能長相廝守。」

  和尚只需要輕輕一算,便看到了錯綜複雜的未來。

  著實可惜。

  和尚沒有惡意,但聽到這句話時,閔負雪仍然錯愕了一瞬。

  他是有真本事的。

  閔負雪便順著問:「怎麼做才能解。」

  和尚撥著佛珠,連連搖頭,「無解,無解的死局啊。」

  得到這個結局,閔負雪也不例外。

  若是輕而易舉就解了,前面百次輪迴就像個笑話。

  她道謝後,就去了須明燭現在所在的地方。

  她從來沒有去過的一個地方。

  天氣晴朗。

  橘子輝煌。

  須明燭靠在柳樹上,眉眼淡漠。

  聽到腳步聲後才睜開眼睛。

  「閔負雪,你來做什麼?」

  閔負雪打斷他的話,言笑晏晏,似有撒嬌的意味,「明燭,我怎麼了?」

  青年的話被堵在了嗓子裡面。

  他的質問都變成了沒有實質作用的小刀。

  「我……」他在閔負雪向來乖巧,可是就在剛才,他的腦海中莫名其妙多了一圈記憶。

  她親手把他推下山崖的畫面。

  「或許,那是做夢,不是真的。」他喃喃道,「你先走吧。」

  他還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怕傷害到閔負雪。

  他還怕閔負雪真像夢中那樣冰冷而無情,把他一個人丟在山崖底下,任由孤獨吞沒他。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好不容易對他好了些,就要抽身而去。

  他當時扛著傷走了許久。

  許久,沒見到人煙。

  須明燭的左眼驀然掉下眼淚。

  「閔負雪,你讓我思考一下。」

  她搖頭,「要多久?」

  須明燭捂著疼痛的頭,他也不知道要多久。

  閔負雪見他這樣子,便覺得不能再拖了,她沒有時間了。

  她扔過去七竅玲瓏心和妖骨化成一道流光。

  沒經過須明燭同意,它們就自主融進了他的身體裡面。

  青年的神情幾經輾轉,從最開始的糾結到平靜,眼中古井無波也變成了清澈明亮。

  他從樹上一躍而下,劍眉星目,帥氣到晃眼。

  「阿雪,我感覺我現在的心情很奇妙。」

  「我的心它好像……很悲傷,可是見到你,它就好高興。」

  他的身影逐漸與空溪融合。

  [他已經是妖神了。]

  系統望著二人,[你要怎麼感化他?]

  閔負雪向來不是個好人,她望著這雙漂亮的眼睛,冷漠地把小刀刺向他的胸口。

  「我要你最純善的心頭血,得到你的不死之身,我為你成了魔,註定活不過千年,而我,想要成神。」

  「你只是我的墊腳石。」

  她居高臨下,看著他的嘴角流出鮮血。

  很狼狽,很不堪。

  很不可置信。

  夢境和現實的界限突然崩塌、碎裂。

  青年妖神這才相信,他之前經歷的不是夢。

  她是真的想要殺他。

  甚至預謀已久,一時不成,不惜轉換時空。

  在最後一刀落下時,青燈趕到,「阿雪,住手!」

  她一襲粉衣,嬌嫩如花,可絕不能說她是花。

  她骨子裡透出的堅毅卻比頑石還要深刻。

  她帶走了奄奄一息的須明燭。

  閔負雪望著她們的背影,長舒一口氣,「差點就演不下去了,還好青燈趕來得及時。」

  她和青燈串通好了,青燈負責帶著須明燭到三界散心,她負責背後捅刀子。

  然後,美美下線。

  另一邊,須明燭的傷口被治癒,他看向青燈,起身道謝,隨後轉身就要離開。

  青燈喊住他,「你不是想要知道為什麼嗎?你去三界看看,答案就在其中。」

  青燈現在已然度過劫難飛升,她從人間而來,自然要勸慰新晉妖神去人間看看。

  「你之前住過的禹城,你回去看看吧。」

  須明燭點頭,也不知去沒去。

  不過這不是她該關心的事了,之後,就該閔負雪假扮的她出場了。

  剎那間,搖浪又千里迢迢傳音而來,邀她去蓬萊島斬妖除魔。

  粘人精,她慢慢嘆氣。

  閔負雪一直在系統面板上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發現他離開了朝南山,向著人間的口子走去。

  朝南山在三界之外,這裡寧靜優美,他們本來打算在山腳下定居,還是……

  無法實現啊。

  [叮——收到一封來信]

  [暗閣:黑暗能量又漲了,你幹得不錯,等榨乾宿主的精力後,你再回來,我們這邊還有十個宿主等你帶。]

  這聲通告,閔負雪和系統都聽見了。

  閔負雪笑了笑,「他們的注意力短時間不會在這裡了。」

  說完這句話後,她便成了路邊賣花的花童。

  「哥哥,我送你一束花吧。」她走到失落的青年的身邊,他輕輕蹲下,盯著她的眼睛。

  「為什麼要送給我?」

  花童眨著眼睛,「因為我想送給你,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哥哥。」

  須明燭接過了花,隨後往外走,路上一個老太太攔住了他。

  她用沙啞的聲音說著,「小伙子,幫幫我,我的腿腳不好,走不到家了。」

  若是平常的須明燭,他只會偽裝著笑臉,而後拒絕。

  但此刻,他握著手中的花,花是冰涼的,他卻感受到了滾燙。

  他的心也在有力地跳動。

  他送老太太回了家,老太太留著他吃了飯。

  他要走時,老太太從抽屜里拿出一本秘籍,「小伙子,這本心法適合你。」

  「它有你要知道的答案。」

  隨後幾年,他每走到一個地方,就會遇見一些不同的人。

  只是偶爾有時候,閔負雪會來搶他的妖骨。

  他最初是悲傷的、痛恨的,可越到後面,越平靜。

  也許是他修煉的心法起了作用。

  但其實不是。

  在某個夜晚,他又遇見了閔負雪。

  她依舊想要他的命。

  也許是夜色作祟,他將人捆了起來,囚禁在一個山洞裡。

  他們什麼都做了。

  包括魚水之歡。

  可是他們的心卻從未貼近。

  他在沉淪時低低說過喜歡,跟她說,不要他的命好不好。

  如果真的想要,能不能在千年之後。

  他想陪著她到千年後。

  可閔負雪只是喘息道:

  「須明燭,你真的愛慕我嗎?」

  他半晌沒說話,閔負雪笑著,輕輕湊過去,為他理了理頭髮。

  「我記得,你對自己都能狠下手,你懂得愛是什麼嗎?你連愛是什麼東西都不清晰。」

  「我……」

  閔負雪搖了搖頭,打斷了須明燭的話,她說:「須明燭,你得先愛你自己。」

  在愛上他人時,最先要愛自己,可須明燭他不知道。

  在人間遊蕩這幾年,也不知道愛自己。

  他自生下來便是妖神血脈,孤煞命格,幼時經人收養,才度過了三年幸福生活,而後在命運的齒輪下失去親情。

  他偏執而強大,從未有人教他愛人要先愛己。

  他只知道,心臟為愛人跳動時,也可以傷害自己,來謀求她一點兒目光。

  「須明燭,你明白嗎?」

  閔負雪想,他不明白的。

  她在寫下他的那一瞬間,只給了他傷痛和寒冷,她忘記要給他對等的愛和未來。

  她是一切的主謀。

  錯已犯下,她認,她改,只是時光流轉,她能做的就是讓他自由,去愛自己,去愛值得愛的人。

  須明燭穿好衣服,抱著她去沐浴,「那你說愛是什麼。」

  青燈曾告訴他,愛是一種讓人怯懦的東西,越是渴求越是小心。

  他還沒有重生前,就如此愛著她,卻掩藏不住漏了線索,叫她發現了。

  她沒有嫌他的愛慕骯髒,卻也沒有回應。

  如今囚禁了她,她說:愛人前要愛自己。

  短短几字,將他囿於天地間的偏執吹散了些。

  山青海闊中,他看見有蝴蝶展翅高飛,追逐那千萬里外的冬日暖陽。

  可它註定求不到。

  「如果你知道什麼是愛,那你愛我嗎?」

  閔負雪沉默了半晌。

  等待回應的人都要結成冰。

  她認真地看向須明燭,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深情,叫人覺得她好像在愛著他。

  不過也是,修仙人一向見眾生,悲憫世人。

  墮了魔也一樣。

  閔負雪說:「我沒愛過人,不知道。」

  風雪愈發大,白茫茫世界裡,未飛至南方的大雁跌到了山林里,發出悽然的叫聲。

  須明燭期待的眼眸逐漸沉了下來,他好像擱淺在岸上的鯨,望向這片碧海藍天,凍得心間在顫。

  「沒關係,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樣的愛……」

  他逼著自己放平嗓音,不讓湧現的情緒嚇到她。

  閔負雪看著他,從沐浴的池中起來,穿好衣服,邁上了高一層的台階,注目遠眺。

  「或許愛是一種讓人清醒,能夠不那麼以自我為中心的東西。」

  會互相理解考慮,尊重信任,不會相互欺瞞。

  可他們之間,註定有著信息差,不對等。

  「你囚禁了我那麼久,我要走了。」

  青年道:「好。」

  這一次的囚禁便以此告終。

  閔負雪說,「這次我不殺你,下一次,我看見你就要殺你。」

  「……」

  她迎風御劍,翩翩衣袂沾上了點空中浮下的白雪。

  朝南山下著雪,可真安靜啊。

  好吧,須明燭,她騙你的。

  她愛過一個不完整的人,一個她親手寫下又動手剝奪了他幸福的人,她不知道要站在哪種立場上愛他。

  她和那個人現在正在泥潭裡掙扎,她和系統一起,編織一個恨他的假象。

  編到……她都要相信了。

  閔負雪恨須明燭的彌天大謊。

  須明燭自那以後,隔了幾年,再次回到了朝南山。

  和尚仍然在那裡,他面帶笑意,「施主,出去一趟,有了極大的變化啊。」

  青年妖神笑了笑,溫和道:「我知道,人間很美好。」

  他邊說邊彎腰,「我在人間得了一些種子,可以種在這裡嗎?」

  和尚往前走,腳印在雪中很清晰:「可以,聽說你要去人間歷劫了。」

  「對。」

  於是,他重新入了人間,以另一個身份。

  這一世,他是家族的驕傲,天之驕子,一生順風順水。

  最大的劫數不是拯救蒼生,而是在人間活得太久,看著親朋好友和徒弟一個個死去。

  歷劫結束後,他再次來到朝南山。

  仍然是那個和尚,他好似從未老去,「你這一次看透了什麼?」

  須明燭答:「生死也不是什麼難過的事了。」

  和尚大聲笑著,連連說妙哉,妙哉。

  隨後話鋒一轉,「你去後院看看,有個人一直在等你,等的你種的海棠都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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