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她選的be劇本

2024-10-11 23:12:13 作者: 一隻屑

  須明燭的童年不美好。

  這是閔負雪早就知道的事實。

  在須明燭和家人逃走時,有一個村民告密,害得他們又被抓住。

  就是這個節點了。

  閔負雪讓系統投入她的複製體。

  一個漂亮的女娃娃出現在村莊門口。

  

  她的眼神冷漠,看著逃跑的一家人。

  她輕輕地蹲下,撿起地上的葉子。

  「真不小心,碾死了一隻螞蟻啊。」

  她慢慢走進村莊,找到正在尋找東西的日月道人。

  「他們逃了。」

  ……

  接下來的一切,便和須明燭記憶中的一樣。

  逃走被抓回。

  父母的腳被打斷。

  只是青年妖神再次重溫這一幕,還是覺得窒息。

  他自然看見了那個告密的小女孩。

  精緻漂亮,像個小公主。

  他想要靠近,身體卻穿過她。

  「不要去。」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喊叫。

  沒用。

  沒有用。

  全天下的好人都死光了。

  一道聲音在自己的耳邊念叨著。

  他恍惚著,立馬將這個念頭屏蔽。

  須明燭飄在空中,想要跟著小女孩走,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回到那個冰冷的地方。

  「你殺了我們,他也不會把東西交給你的。」

  養父仰著頭,眼神堅毅。

  養母的屍體就在他的腳旁,溫柔的面龐沒有了生機。

  「是嗎?」

  日月道人一腳踹倒男人,把女人從地上提起來。

  他沒用法術。

  就是拿一把匕首虐殺屍體。

  他頗為享受這個過程。

  這個過程很漫長,過去了一個世紀。

  之後,須明燭抱著他們的殘肢逃走。

  一個人在森林裡,無依無靠,想要摘點果子,卻總被無數的妖怪欺負。

  他們要他撿起地上果子,混著泥土一起吃飯。

  「怪胎!怪胎!」

  他沉默地接受他們的拳打腳踢。

  再後來,混著泥土的果子也吃不了,他就啃樹皮。

  西邊的野菜被他挖完了。

  他就換一個地方藏著。

  衣服破爛了,在亂葬崗撿死人的衣服穿。

  渴了,在河邊喝受盡污染的水源。

  如此反覆,過了百年。

  第一次踏進城鎮時,被人追喊著說是怪物。

  他就當乞丐,一點點模仿其他人的表情。

  害怕的、痛苦的、喜悅的、平靜的。

  直到,他的血脈覺醒了。

  他就回了之前的地方,挑選那些作惡、並且欺負過自己的妖,把它們的力量吸取過來。

  他一點點變得強大。

  可還是不夠強大。

  他倒在了禹城外邊對森林。

  快死了。

  然後遇見了一個人。

  她先是踹了他幾腳,才把他扶起來。

  [你用的是第二周目的記憶。]

  系統看見這一幕,唏噓幾下。

  [你可是幹了不少壞事。]

  閔負雪飄在空中,「目前的發展都如我所願。」

  接著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她們兩個心懷鬼胎。

  針鋒相對。

  在須明燭昏睡後,她無數次想要落下的刀子。

  閔負雪掏出平板,在這一段中加入一句對話:「須明燭,你當時怎麼沒死在日月道人的手上啊。」

  床榻上的人沒聽見。

  可飄在空中的靈魂聽見了。

  他僵硬著湊近去,試圖在「閔負雪」的眼神中看見一絲心軟的情緒。

  沒有。

  從來沒有。

  重生前的記憶一點點加深。

  如夢魘般困擾著他。

  他沉默了好久,終於還是掉下了眼淚。

  空溪的那顆七竅玲瓏心此刻已然疼痛難耐。

  閔負雪那時候就想殺了他。

  和她已死的師尊一樣……

  妖神動了真格,閔負雪營造的幻境就此崩塌。

  他一睜眼,便看見鋒利的刀尖。

  他的胸膛上已然颳了一道口子。

  鮮血在淋漓不盡。

  為什麼。

  他張嘴,為什麼妖神還會流血。

  閔負雪,你告訴我,為什麼。

  可他這一切都只是作了一場啞劇。

  閔負雪暫時封了他的聲音。

  以燃燒自己兩百年的壽命為代價,困住妖神兩個時辰。

  他清晰地感知到身上遊走的手掌。

  一點點剝開他的衣服。

  掀開他的皮。

  他的血順著一根管子滴在一旁的碗裡。

  閔負雪在碗中放了個符紙。

  錯綜複雜的符文正汲取他的血液。

  他的心臟還在跳動著,可是逐漸微弱。

  這是取他心頭血的流程。

  他上輩子為了和閔負雪作對,自己取過,可是不是這種要他命的做法。

  當時不痛。

  可是現在……痛徹心扉。

  時間一點點流逝。

  閔負雪嘴角的笑意逐漸加深。

  要成功了,所以高興是嗎?

  他要死了。

  她很高興。

  須明燭闔著眼眸,慢慢地蜷縮起手心。

  [角色須明燭求生意志低迷。]

  [達到毀滅標準。]

  [是否開啟……]

  閔負雪果決道:「否。」

  「砰——」

  他強制掙脫開束縛。

  反噬的力量讓閔負雪吐出血。

  她的血混在碗裡,同他的血結合。

  「你怎麼起來了?」

  青年微笑,「我不醒來,就要死了。」

  妖神終歸是神。

  比起前任魔王而言,他強得太多。

  很快,閔負雪就節節敗退。

  在最後關頭,須明燭還是怔愣了幾秒。

  他的刀停在她的胸前。

  [不是!他怎麼不刺啊。]

  [刺啊,就這一下的事,他不會不行吧。]

  [戀愛腦,喝喝。]

  系統恨不得親自蹦出來,給閔負雪一個痛快。

  可它不行。

  暗閣在監視它的一舉一動。

  須明燭剛剛增長的黑暗能量嚷暗閣管理員又誇了它。

  不過,這回它知道。

  暗閣那邊徹底放下心來了。

  青年妖神收回劍,穿好掉落在地上的衣服。

  他還沒有找到那張白紙的答案。

  不能殺她。

  況且,閔負雪這輩子為他只剩下了千年壽命。

  可以諒解的。

  「殺了我,求你。」

  青年準備離開時,身後的人突然開口。

  那雙手牽著他的衣角,「我想回家。」

  「須明燭,你殺了我我就能回家了。」

  她說起來像模像樣,情真意切。

  須明燭卻笑了。

  閔負雪眾叛親離,留在魔界時,他曾經問過她。

  「你想回家嗎?」

  他站在高高的台階,眉目溫柔,身後的木門吱呀晃動。

  燭火搖曳,松間的雪在一點點融化。

  「走吧。」

  她沒有說想,也沒有不想。

  她是罪人,回不了家。

  可這一次,她卻說,她想回家。

  須明燭沒有回頭。

  「你忘了嗎?你沒有家了。」

  「你的父母死在日月道人認你為徒的那天。」

  「十七和阿岑死於那場大戰。」

  「江湖郎中和那個小孩,也只活了一個。」

  「更別提靈兒了,她就是新任魔王,同天下第一宗的掌門生死無法相見。」

  「阿雪……你沒有家了。」

  閔負雪呆呆站在原地,鬆開手。

  對啊,瞭望山在下界也倒閉了,她無處可去。

  須明燭邁過門檻,瞧著天色泛白,桃花開得正艷。

  長風一吹,他忽覺得一切都昳麗非凡。

  他回望一眼,看見她的輪廓。

  她在他的生命里慢慢變得渾濁。

  原來白紙也會褪色。

  他索性飛到桃樹上,叼起枝丫,含在唇中。

  鮮紅的唇色襯得桃花都淡雅起來。

  他的髮絲飛揚,垂落於枝幹上。

  「你的故鄉在哪裡?」

  只是不經意一問。

  他並沒有稀罕能得到回答。

  反正她的青梅竹馬也不是自己。

  這不是重要的事情。

  尤其是對於一個神而言。

  走出這座困擾他的房子,他就要成為主持公道的妖神。

  回到他的房子裡。

  再聽那兔子精嘮叨無數句:女主人怎麼還沒有回家。

  閔負雪仰頭,直視他的眼睛。

  她的家在哪兒?

  那是一顆很美麗的藍色星球,鬱鬱蔥蔥,生機勃勃。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或許這一生都回不去。

  在她的家鄉望月亮,就像白玉盤,比這兒的月亮還要漂亮。

  「你不知道在哪兒。」

  她說完莫名其妙的話,便獨自離開了。

  她沒回頭。

  須明燭沒挽留。

  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是在三年之期達到的那一天。

  朝南山上,閔負雪約須明燭見上一面。

  他剛從青燈那兒回來。

  聽到她的名字時,還是會恍惚。

  朝南山和記憶中並沒有改變。

  只是那老和尚,還是老了些,拄上了拐杖。

  腳步一深一淺。

  他看著須明燭,不住的嘆息,「她去了山腳。」

  「罷了,罷了。」

  他輕車熟路到了後院。

  他發現,那些枯萎的花突然活了。

  被人用法力精細呵護,即使在寒冬,依然花團錦簇。

  他折下一枝花,到了山腳。

  在這兒,修起了一座房子。

  閔負雪躺在躺椅上,眼神看著太陽。

  半晌後,她開口,「須明燭,你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他從容接道。

  「蒼山負雪,明燭天南。」

  「聽過,這句話的意思是,泰山上面蓋著雪,等到天明。」

  「是啊,」閔負雪感慨道,「天亮了,積雪就該融化了。」

  三年到了。

  明天是暗閣成立三百年的日子,它們忙得很,這幾天不會再關注這一片了。

  「你想要說什麼?」

  「你走過來,我再告訴你。」

  他頓了頓,隨即走過去。

  閔負雪咳了咳,「你每次都不長記性,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

  須明燭道:「你以前最喜歡我聽話了。」

  兩人談論起從前,話匣子都打開了。

  像是有預感一樣。

  須明燭蹙眉,「你要做什麼?」

  「沒做什麼。」閔負雪拿出他父母的骨頭,「你猜猜這是誰的?」

  須明燭當然猜不到。

  閔負雪給足了提示,「幾百年前,寒冬臘月,你拼了命也想帶出去的東西。」

  「你父母的骨頭。」

  「……」

  須明燭嗓子啞了,「你在威脅我?」

  「是。」她很坦然承認了。

  「你把這個吃下。」

  她遞給他一顆藥丸。

  晶瑩剔透,像是雪花。

  須明燭知道,這絕不是好東西。

  但他仍然選擇吞下去。

  生和死,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這一年他日日夜夜都在思考,到現在,他想明白了。

  他還是愛不上這個無趣的世界。

  吞下藥王時,想像中的疼痛感並沒有出現。

  反而是軟綿綿的觸感。

  閔負雪親了上來。

  她的眼眸含笑,「好好活著哦。」

  這顆藥丸能淡化他對她的情感。

  這可是這三年裡,她廢寢忘食研製的東西。

  和忘情水一個作用。

  「你……」

  須明燭察覺不對。

  閔負雪神情實在太過悲憫。

  仿佛做好了某種決心。

  他卻動彈不了。

  手中被塞進一把劍。

  閔負雪的本命劍。

  「不要——」

  不要——

  可是是無用功。

  這把劍刺進她的胸口。

  與其說是刺,不如說是她穿過劍。

  好多的血。

  從她的身體上漏出來。

  人怎麼會有這麼多血呢?

  「須明燭……」

  「最後一次了。」

  「我好像成功了。」

  系統的聲音在她耳邊叫囂。

  [脫離世界進度60%]

  [和宿主解約進度56%]

  [時空隧道已出現]

  [請快速進入]

  她張著嘴,用盡最後的力氣,「別難過,我只是要回家了。」

  「……」

  腦海中密密麻麻的痛淹沒了須明燭。

  無數的記憶淹沒了他。

  之前每一個周目的記憶洶湧而來。

  他們互相掙扎著。

  想要找到出路。

  這是最後一次了。

  這也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閔負雪了。

  「你不許死,不許。」

  須明燭抱著她,眸眼顫慄,風吹拂過他額間的碎發,他哽咽道,「閔負雪,第十次了。」

  他親眼看著她死去,這是第十次。

  「須明燭,朝南山巔你替我求了三炷香,如今,我還你一條命。」

  「這條命她幹了許多的壞事,她曾將你踩在泥濘里,將你的人生攪得一塌糊塗。雖不值當,卻是能給你的唯一慰藉。」

  閔負雪輕聲道,心跳漸漸慢下來。

  「不是這樣的。」須明燭掉下眼淚,落在閔負雪的額間。好冰啊,她模糊的想到,須明燭,你的眼淚可冰了,比你還要冷。

  她說:「須明燭……」

  我愛你。

  閔負雪的嗓音戛然而止,任務失敗,系統抽離的聲音壓著她的腦袋。她無法說話,眼前的視線愈發模糊。

  須明燭直到最後,也無法逆轉這樣的時空。

  他清楚地感受到生機的流逝,閔負雪的眼眸一點點闔上,他哭啞了嗓音,「閔負雪,你若是死在這兒,我便將你所喜愛的世界毀於一旦。」

  所以,為了這個世界,你不要死。

  空蕩蕩的,唯獨剩下他的嗓音。

  整片世界寂靜得如被遺忘的蠻荒之地,漫天大雪。

  閔負雪死了,山巔的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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