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好的聯想
2024-10-11 19:53:52
作者: 玖予安
此刻,在首相辦公室,掌璽大臣格拉夫頓公爵、海務大臣三明治伯爵、外交大臣梅爾·斯泰德伯爵齊聚一堂。
諾斯勳爵雙手抱頭坐在自己辦公室的座椅上,雙手抱頭,嘴裡不斷地抱怨:「他們怎麼敢?怎麼敢這樣子!」
格拉夫頓無奈地看著自己好友,三明治伯爵啃著指甲和諾斯勳爵同樣,一臉的慌張和憤慨。
今年就是他的退休之年,他本來還想著可以在這一年大撈一筆,可鬧這麼一出,豈不是他貪污的事情要暴露了?
三明治伯爵腦子裡滿是如何把北美戰爭時期他私自出賣官職、任由海軍資材被挪用和盜竊的虧空給補上,這可是一個大窟窿,完全沒精力管諾斯勳爵死活。
斯泰德伯爵則老神叨叨,他是中立派,誰上位和他都沒關係,而且他是蘇格蘭人,大不了回蘇格蘭打理他那三個農莊也挺合適的。
諾斯勳爵的內閣就是這樣,雖然每個人都沒有什麼壞心思,但每個人也沒有把精力完全地鋪在這份工作上,也沒有人真的有決心為了這場戰爭付出一切。
既然如此,北美戰爭失敗也就順理成章,這口鍋由諾斯勳爵背下來倒也是正常。
「勳爵大人,下面怎麼辦?」格拉夫頓公爵實在受不了辦公室內這種壓抑的氣氛開口問道。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諾斯勳爵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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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到在七年戰爭里,1756年發生在梅諾卡島的戰役。
約翰·賓是當時那支艦隊的指揮軍官,海軍上將。
當路易·弗朗索瓦·阿爾芒·黎塞留公爵率領的一支法軍已登陸並包圍了聖菲利普要塞時,紐卡斯爾公爵的內閣下令由派人去前往救援。
於是,在海軍大臣喬治·安森建議下,派出以約翰·賓為首的救援艦隊,他也是安森勳爵以下級別最高的海軍將領。
但在他出海前,他就面臨著令人頭痛的問題,有8艘軍艦極不適合行動,剩下的4艘軍艦人手不夠,他們必須等待湊齊了人馬才能出海。
當他想從其他軍艦上調配人手時,又遭到了海軍部的堅決反對,稱最好的船和最好的人手必須用來保衛英格蘭本土。
儘管他最終得到的船員素質是那樣的差勁,他的船上塞滿了從愛爾蘭和各大醫院來的病號以及從酒館裡拉出來的酒鬼,但即便這樣,他的艦隊離滿員差400人(這還不包括前甲板的389個病號)。
儘管這樣,這支被約翰·賓稱為英國皇家海軍配備最差的艦隊還是在四月七日出海被迫出海了,還沒到地中海,他就看清了現實,他的艦隊根本沒法作戰,他的兵力消耗太大,以致不得不用他運送的第7火槍團的士兵做普通水手。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一旦離開了英國海岸,任何突發情況都要算在他頭上。
約翰·賓的遭遇並非獨一無二,當他抵達直布羅陀時,準備在當地調兵增援梅諾卡島,卻發現總督托馬斯·福克不願意給他任何幫助。
福克的遭遇比他好不到哪裡去,儘管年前他就報告,法國準備進攻英國的地中海領地,但政府從未向這個地方增派過援兵,他根本無兵可派。
約翰·賓強行從直布羅陀帶走三艘軍艦和一些多餘的軍官,駛向巴利阿里群島。
約翰·賓的艦隊最終於五月19日抵達梅諾卡島,令他欣慰的是,英國的國旗仍然飄揚在聖·菲利普要塞上空,82歲的老將布萊科尼率領他的2000將士,正在對路易·弗朗索瓦·阿爾芒·黎塞留公爵的1.6萬人的部隊進行殊死抵抗。
英國政府的吝嗇使這位老將軍陷入如今的困境,他手下只有34個軍官(一個副司令,4個團長和29個中尉)。
儘管人數上占優勢,但英國艦隊的重型火炮和戰艦和法國人不在一個檔次上,但傳統就是這樣,英國艦隊的不管敵人如何強大,必須向前衝鋒,約翰·賓駛向法國艦隊,發出了進攻的旗號。
結果可想而知,經過一天斷斷續續的戰鬥,英國方面42人戰死,265人負傷,大多集中在挑戰號上,法方只有26死136傷。
在交戰後賓無心與拉加利索尼埃侯爵率領的法國艦隊戀戰,當賓和他的部下返回直布羅陀時,艦隊終於得到了必要的增援,增加了四艘主力艦艇和一艘50門炮的護衛艦。
此外,對已經受損的船隻進行了維修,並裝載了額外的糧食。然而,賓並沒有再次起航前往米諾卡島,相反,他收到了海軍部發來的返回英國的指示。
就這樣約翰·賓的艦隊走了,聖·菲利浦要塞的守軍在堅守70天後於1756年7月27日投降。
丟失聖·菲利浦要塞不要緊,但老將布萊科尼和他的2000將士堅守要塞,和法蘭西人決戰到底,血戰而亡,無一生還。
卻始終未能得到來自國家的消息被法蘭西人想方設法傳入英格蘭民間,得到消息的人們群情激奮,要求政府給予一個合理的解釋。
紐卡斯爾公爵當然不能讓這個黑鍋落到自己頭上,他決定必須要約翰·賓來背這個責任。
悲劇的是加利索尼爾的戰報從巴黎傳到倫敦時,賓還在回英國的路上,人們看到法蘭西艦隊損傷輕微,英格蘭艦隊「長時間受我們炮火的攻擊狼狽逃竄」,他們在國會大門前呼籲吊死拜恩。
海軍部把賓的戰鬥報告進行一番刪減,只保留了會對其指揮造成指控的部分,還披露說賓的旗艦在戰鬥中毫髮無損。
就這樣,賓膽小避戰的罪名坐實了,倫敦有人斷言倫敦塔又要被染紅了。紐卡斯爾公爵授意安森立即審訊和起訴賓,約翰·賓到達普斯茅斯就被逮捕,關在一個連床都沒有的屋子裡,受到弒君罪都未曾享受的待遇。
軍事法庭於1756年12月召開,由四名海軍將官和九名高級艦長擔任法官。根據第12條戰爭條款對他提出了指控。
1年前,對《戰爭條款》進行了修訂,規定對於在戰鬥或追捕中「未能盡最大努力對付敵人」的指揮官,死刑是唯一的懲罰。
第12條中有點開放性的一句話——「沒有盡最大努力」——這就是賓的死刑判決來源。這就是法庭認定他有罪的具體措辭,儘管法庭宣告他在「個人怯懦」罪名下無罪。
軍事法庭極不情願地做出了死刑裁決,因為它在判決中沒有自由。死刑是法律允許的唯一判決。
法庭認定,「在交戰期間,他沒有盡最大努力,奪取、摧毀敵人的船隻,並協助其所交戰的船隻。」很明顯,他們覺得拜恩的進攻是半心半意的,沒有達到一名指揮官所期望的職責水平。
他們覺得拜恩應該明白,如果他讓軍隊登陸,讓他們儘自己的一份力量幫助加強聖菲利普港,他就有可能贏得這場戰鬥。
軍事法庭的成員雖然受到《戰爭條款》第12條中規定的判決的約束,但卻是建議拜恩為「適當的寬恕對象」。
還起草了幾份請願書和信件,以支持保護拜恩的生命,這導致國王將處決推遲到3月14日,以調查判決是否不當。
在此期間,法庭成員被召到上議院接受質詢。
然而,十三人中除三人外,其他人都對他們所宣布的判決表示滿意,因為他們只能給出一個判決。
他們是否受到除法律以外其他方面的壓力作出判決並對判決「滿意」不得而知。
儘管包括福伯斯在內的13人組成的審判委員會的兩名海軍中將斷然拒絕簽署死刑判決書,而海軍部首席專員也拒絕簽署死刑判決書,國王還是允許繼續執行死刑。
喬治二世認為自己是一個勇敢的國王,他是最後一位御駕親征的英國國王,在德廷根,戰馬在胯下被打死,他拔出劍來徒步指揮戰鬥。
他對軍官的懦弱或缺乏戰鬥熱情感到無法容忍,所以他沒有選擇對拜恩網開一面。
而英國首相紐卡斯爾公爵對於當時的新的國際聯盟體系能夠阻止戰爭在歐洲爆發持樂觀態度,相比於接任他的老皮特,他沒有進行積極備戰,結果是當戰敗的消息連續傳來,他必須要找到一隻替罪羊,以轉移民眾對以他為首的政府的失職的注意力。
因為,如果拜恩不死,那他就極可能站出來指控紐卡斯爾公爵和海務大臣安森的無能。
而那些群情激奮想要吊死他的那些人,就是英格蘭的資產階級與商人。
他們渴望著通過戰爭的勝利來擄奪更多的殖民地和市場,以期填滿他們永遠裝不滿的腰包。
海軍對於他們來講,不但是國防的重要防線,更是開闢與保護殖民地和市場的直接力量。
在這種情況下,資本綁架了大眾的「愛國主義」,這種背景下的「愛國主義」實際上就是愛錢主義、「愛資本主義」。
由此,海軍的失敗是不可容忍的,因為任何一次海戰失敗都意味著殖民地與市場、也就是資本與利益喪失的可能。
而這一意識,隨著資產階級深入到了普通國民的骨髓:沒人願意看到自己的帝國喪失一塊地,更沒人願意看到自己的腰包因為一場敗仗喪失了一塊殖民地而癟了,更不能容忍一名將軍「不盡全力」保護殖民地就撤了。
就這樣,賓在一個寒冷、刮著暴風雨的早晨被內閣派出的行刑隊帶至「君主號」甲板。
為了維護他身為上將的尊嚴,他被允許自行下達開火命令。
他拒絕蒙上眼睛,但最後還是勉強接受了,理由是當行刑隊瞄準他的時候,看到他的臉會讓行刑隊感到不安。
他跪在後甲板的墊子上,自己系上眼罩,舉起手帕,一動不動,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鬆開手指,任由手帕墜地。
看到這個信號,射擊隊開火了,他身中五彈當場死亡。
在其後舉行的一次軍事會議上,他判定他的兵力不足以再度發起攻擊及援救要塞,因此回師直布羅陀海峽,使梅諾卡島陷於敵手。
他被埋葬在貝德福德郡南山的家族墓地里,墓志銘是:「當忠誠的勇敢不再作為海軍軍官榮譽的保障時,那麼,這將成為公共司法永恆的恥辱。這裡埋葬著約翰·賓閣下,一位將畢生獻給蔚藍大海的海軍軍官,1757年3月14日死於政治迫害。」
此事被還沒法蘭西的伏爾泰在《老實人》(Candide)中加以諷刺︰英國人發現「為了鼓勵他人」,時時有必要槍斃一個艦隊司令。
伏爾泰冷嘲熱諷的話肯定比海軍部許多人想承認的要準確得多。「英國海軍指揮官非常關注這一誹謗,以至於他們經常在幾乎沒有軍事成功機會的情況下冒著難以置信的風險,只是為了防止對他們的誹謗,並因此在極為不利的情況下取得了驚人的勝利。
拜恩在生命的彌留之際留下了遺言:「我相信,以後我的名譽會得到公正的對待;引起和保持公眾對我的憤怒和偏見的原因和手段將被識破;」
「我將被認為(正如我現在所認為的那樣)是一個受害者,註定要把被欺騙的人的憤怒和怨恨從正確的目標上轉移出去;我的敵人現在一定認為我是無辜的。在這最後一刻,我很高興,我知道自己是無辜的,我意識到我的國家的不幸沒有一部分是我自己造成的。」
在那個時候,喬治三世還是威爾斯親王,他還沒有繼承父親的爵位,但通過現在輝格派的態度,再聯想到拜恩被槍決這件事,他不寒而慄。
這也導致他不得不為自己的後路著想,國王的友誼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小命更加重要。
諾斯勳爵抬起頭,環顧自己的幾位內閣大臣,想從他們的臉上看出他們對自己的支持。
可是,除了格拉夫頓外,他在其他人臉上看到的有慌張、有驚恐、有那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唯獨沒有對自己的支持。
於是他下定決心,用乾澀的嗓音宣布道:「先生們,我決定即刻動身,去向國王提出辭職,且不管陛下接受與否,我將把我個人的態度向人們宣布。」